1.童年拾趣

◎嬰兒時的我,面是胖胖的。

1978年1月8日,我在舊山頂道的嘉諾撒醫院出世。我姓傅,名家俊,爸爸傅偉大,媽媽陳碧玲。他們說,傅家俊有「負」數「加」完扯平、再「進」一級的意思。我第一個英文名叫Frederick,是姑媽給我取的。後來,我發覺這英文不好讀,從來不懂字正腔圓地唸自己的名字。小學時,又被同學嘲笑,讀成「Fat到直」,氣得我索性騙人說沒有英文名字。十歲那年,因崇拜帶領荷蘭足球隊勇奪1988年歐洲國家盃的神射手——尹巴士頓(Marco van Basten),我為自己取名Marco。比起Fat到直Fu,Marco Fu唸起來應該比較響亮及易記。

儘管我是家中獨子,背後卻算有個龐大家族。爸爸在四兄弟姊妹中排第二,媽媽則有九兄弟姊妹。媽媽是老么,因此我有幾乎數之不盡的堂弟、堂妹、表哥、表姊,加上叔公、姑婆、姑媽、姑姐、舅夫、姨母⋯⋯小時候每逢農曆新年拜年,總有好幾十人聚首,好不熱鬧,只是利是不多。

我來自一個普通中產家庭,與嫲嫲同住上環,父母皆為銀行小職員,從小到大毋須憂柴憂米,但絕非含著金鎖匙出世。不少人以為我是「有錢仔」,這可是個天大誤會。不過,自幼在溫室裡長大,受盡萬千寵愛倒是真的。聽爸媽說,小時候的我頗為乖巧聽話,尚算聰明,強項是拼圖。父母不是望子成龍型,也不是怪獸家長,他們採用嚴厲與開放參半的教育方法。學業上,他們從不給我任何壓力。小學讀高主教書院,當時頗喜歡上學,對科學與社會科特別感興趣。讀書成績算可以,每次考試名次,跟現時職業排名一樣,皆是前八常客。我記得有一個學期考獲8A,還贏得爸爸送來一個當時很受歡迎的《六神合體》超合金機械人玩具作獎勵。

◎這是我一年級的成績表。

記憶中,童年平凡但快樂,最大嗜好是看電視、踢足球及踏單車。那些年,我是個百分百的「電視精」,六歲時看TVB無綫電視劇集《新紮師兄》的印象特別深刻,因為我有位當輔警的叔叔,曾覺得警察制服非常有型,更立下志願當警察。當時,我對所有跟警察有關的東西如配槍和手銬等,都感到非常好奇。他們肩膀上的多少「粒花」,哪代表哪些職位,我都知得一清二楚。之後,又因為迷上卡通片《足球小將》主角戴志偉而每天在發白日夢,夢想長大後成為職業足球員在綠茵場上馳騁,威風到叔叔不行了。

◎正在苦練《足球小將》戴志偉的衝力射球。

◎小時候熱愛《足球小將》,更夢想成為職業足球員。

也許是潛意識希望當警察吧?三年級那年,我參加了高主教的童軍活動。一來,我特別喜歡那套制服,覺得很有型。二來,跟我要好的幾位同學都已報名,於是我便跟隊,人去我去。實不相瞞,自出娘胎以來,我一直受到家人悉心照顧,從來不需做家務,十指不沾陽春水。所以我曾認為,會煮公仔麵的人是滿有才華的。小時候,我的自理能力比較差,今次或多或少都是希望透過參加童軍活動與訓練來改進自己。萬料不到,第一次宿營便讓我畢生難忘,實在太狼狽了!

那次童軍宿營活動,是我首次離開父母在外留宿,起居飲食全由自己負責。結果,當然是一鑊泡。孭著那個沉甸甸的背囊,未出發已想打退堂鼓。入營不久便要入睡,我在背囊裡面找到個睡袋。問題來了:我不懂如何使用睡袋。研究一輪以後,我決定把睡袋當被子般蓋著睡,由於沒有整個人鑽進去,我徹夜與蚊同眠。翌日醒來,全身有十幾粒「蚊癩」是常識吧。更不濟的是,不懂如何把睡袋回復原狀,要靠同學幫忙才行。此外,遺漏幾件私人物件沒帶回家亦在所難免。這趟烏溪沙之行,一個字,錯⋯⋯唔晒,因為這是成長必經之路。

◎這是爸爸送給我的迷你桌球檯。

環顧歷代職業桌球員的成長路,一般都離不開受到父親薰陶和啟發,我亦不例外。爸爸是個不折不扣的桌球痴。在他的耳濡目染下,我自幼便接觸桌球。八十年代初,經常有英國職業球星來港參加表演賽,我六歲已經透過電視節目《體育世界》欣賞到戴維斯(Steve Davis)、基夫斯(Terry Griffiths)、泰萊(Dennis Taylor)等名將的風采,同時被球檯上那些紅紅綠綠的顏色小球深深吸引著。看著他們瞄準、然後⋯⋯啵一聲,球應聲入袋,還要逢打必入,害我誤以為「篤波」易如反掌。

爸爸當然知道我對桌球感到興趣。七歲那年,他雀躍地買了一副迷你美式桌球玩具給我作生日禮物。一年後,我第一次跟著爸爸踏足波樓。那是上環的328桌球會,現已結業多年。那裡十分舊式,採用燈罩球檯,當年桌球室環境跟今天不同,又黑又煙又沒人,好像有鬼似的,這令本來已經膽小的我更加害怕。當時,我其實很想試打,但又不敢開口,生怕篤爛球檯要賠錢。

爸爸又怎會不知道我心癢癢呢?事隔個多月,他帶我到環境比較好的中環凱撒桌球會,特意租了一個房間讓我試玩。這是我人生第一次接觸桌球運動。儘管當時個子小,要「擔櫈仔」才勉強夠高伏在檯邊,但我卻玩得不亦樂乎。「篤中白波當你贏。」爸爸說。

◎爸爸熱愛桌球,經常帶我到桌球館打球。

◎雖然小時候很矮,但「篤波」姿勢都要正確。

接過戰書後,我信心滿滿的拿起長長的cue棍,心裡回想著戴維斯等球星的模樣⋯⋯努力仿效他們的動作:瞄準、出cue、啵一聲、入袋。奈何,想像與現實的落差實在太大。笨手笨腳的我試過無數次後,仍然無功而還。那刻我才知道,桌球原來很難打,要打得出色則更難。不過,我就是不服氣。後來,我一步一步的來。由只能勉強擊中白波,到以白波擊中紅波;再由打白波進袋口,到以白波撞紅波入袋。這一切,都讓我感到非常滿足。

自此,我便戀上桌球,經常與堂弟對打。我們的對打頗為特別,我非常用心,他則亂打一通。有次,他大力「撻Q」把白波打到飛天,撞爛球檯上的遮光燈罩,累我們賠錢收場。如是者打打鬧鬧一整年,我終於能夠pot入十多度分數。然後,爸爸送我人生第一支專屬桌球棍。這支cue很特別,攣的,價值港幣二百多元。雖然是攣的,但這是我人生最寶貴的禮物之一,亦妥善保存至今。

九歲起,我轉到灣仔戴維斯桌球會玩耍,往後三年,這裡就是我最流連忘返的地方。每逢週六童軍活動結束後,我必定準六時正趕抵「戴維斯」,一直練習至凌晨兩、三點才願意回家。如果爸爸凌晨一時偷看手錶的話,我會哭。某周末我因為打不成桌球,於大街大巷嚎哭,害得媽媽傷心落淚,還連累爸爸被路人誤以為他是個拋妻棄子的負心漢。

當時,我對桌球的熱愛已達如痴如醉的地步。可是,高主教小學校規白紙黑字列明:嚴禁學生出入遊戲機中心和桌球室。因此,桌球變成我的最大秘密,我亦無法跟同學分享箇中樂趣。記得有天嫲嫲幫我背著桌球棍袋、帶我上「戴維斯」,沒料到在小巴上碰見老師,他一句便嚇破了我膽。「傅家俊!這是甚麼?」阿sir指著棍袋問。我極力裝傻:「不知道。」好彩,過到骨。事實上,有誰相信一個十歲小朋友夠膽「蒲波樓」?

勤力,總會有回報。十一歲,我幾乎每次都能打三至四十度,十二歲時的一桿最高度數(highest break)約六十度左右。即使那時算是打得有板有眼,但我還是很討厭於眾目睽睽下打波,生怕被取笑。我最怕就是偶意打出好球,周圍的人即嘩聲四起,所以我一定躲在房裡打。若發現有人偷看,我會即時罷打,算有性格吧?問題來了。

◎小時候我與爸爸的親子活動,就是打桌球。

◎每次到桌球館打球,我都很開心,更不願離開。

◎小學參與童軍活動,令我大開眼界亦學會很多。

隨著一桿最高度數逐漸提升,我的體形亦不期然不斷膨脹到一個點,一個叫大肥仔的點。這是因為每次練習期間,我不停的灌可口可樂,球會經理因此賜我第一個花名——可樂仔。

有得必有失。桌球帶給我這個童年無限歡樂,同時亦令我錯過一件想做的事,那就是考取童軍獎章。我熱愛桌球,又沉醉練習,根本沒有時間考章。眼看其他同學考獲滿身獎章,令我羨慕不已。移民前一年,我忍不住投考寵物章,更準備一份飼養烏龜的報告跑去面試。我特別記得以下這幕:

「烏龜被猛烈太陽照射會怎樣?」考官問。

「會⋯⋯皺皮。」答罷,我心知不妙。

「你到底懂不懂養龜啊?正確答案是龜殼會軟呀!」考官被我氣得啼笑皆非。

可幸,雖然答案一塌糊塗,考官還是把那個寵物章當安慰獎般送我,讓我終於得到第一個、亦是唯一一個童軍獎章。寵物章為我的小學雞生涯,留下一段美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