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暫停學業重返香江

◎感謝父母支持我去追夢,離開加拿大這個家。

天下父母,不少都想子女學業有成,有份固定職業,擁有安穩的規劃人生。人可以規劃人生,但我知道變幻原是永恆。當我中學第十二班畢業後,放棄升讀大學、決定離開加拿大轉投職業桌球時,我知道這就是一趟變幻莫測的探險之旅。為了讓兒子尋夢,父母可以去得很盡。我超級感激爸爸、媽媽的信任與支持,他們放棄僅六年的移民生活,陪我回港,讓我全心全意追夢。

1996年8月18日,我們一家三口返抵香江。那一年,我十八歲。相隔六載再次回到出生地,感覺既陌生又熟悉。不再當學生,準備昂首踏進業餘桌球世界,我對前路滿懷憧憬,沒有丁點徬徨或恐懼。可能因為當時年紀輕,即使失敗仍有時間轉行。最壞打算,即便由零開始。青春,就是我當時的本錢。

回港前,我對香港桌球水平毫無概念,只從溫哥華朋友口中得悉一些香港球手的名字和背景。我知道有位曾在職業賽打滾兩年的,叫陳偉明,但聽得最多的則是陳國明。陳國明十五歲已贏得香港超級聯賽冠軍,不久前更歷史性成為U21世界青少年冠軍。此外,我還知道陳偉達與何漢奇等都是香港一線選手。回港不足一週,我有幸獲邀出席香港桌球總會為陳國明舉辦的世青奪冠慶功宴。就在那裡,我結識了香港大部份桌球人。

縱使在港土生土長,但始終我剛從加拿大回來,難免予人一種「外人」的感覺。爸爸千叮萬囑,著我切記謙虛待人,不能囂張跋扈,以免失禮。這情景有點像電影《龍的傳人》裡,周星馳父親元華忠告兒子「雖然你叻,但由大嶼山出到香港就要尊重別人,萬事以和為貴」。所以,回港初期我比較文靜,凡事「睇定啲先」。又或因掩飾功夫做得好,獲得不少前輩稱讚有禮貌,弄得當時的我十分尷尬。其實,在溫哥華求學時我特別嘈吵,更曾禍從口出,差點兒被打。

‧96年回港被利誘‧

初次踏足香港桌球圈,對香港桌球界並不太了解。沒想到回港後的第三天,有中間人問我,是否有興趣賭波?他拉攏我與一名大陸球手對打,開價每贏一度賺五百元。重點是,那場球賽,我是必勝無疑的。面對誘惑,我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絕。因為既然定下以打職業賽為終極目標,就絕不能思歪,一定不走歪路。溫華哥朋友們所言非虛,當年「髧雞」「髧雞」(或揼雞)意思是先隱藏實力,引對方入局才出真功夫。確是一條財路。但隨著社會進步,今天世界桌球已全面職業化,不可同日而語。同年十月,我開始參加香港的各項桌球比賽,第一項是精英選拔賽,作為升班香港超級聯賽的第一步。結果,我在四強首先擊敗馮鎮濤,決賽戰勝陳漢鈞,捧走個人第一座香港冠軍獎座。往後好一段時間,我走遍全港不同球館,與來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切磋球技,尤以沙田特別頻密。當時,我常跟駐場的大前輩「黑哥」陳楚君對打。黑哥外表嚴肅,甚至有點兇神惡煞,但其實他內裡友善隨和,還給我不少意見。

◎ 1996年11月,我贏得全港桌球公開賽冠軍。

◎回港一年內,我參加了香港不同賽事,終於得到香港桌球界的認同。

有天,一位香港球手這樣問我:「你從加拿大回來?曾跟哪位職業球手練習?我曾經與Hendry(「桌球皇帝」亨特利)對打。」

「Hen你個頭,你哪有跟Hendry對打,你那時只有開波的份兒!」黑哥出面為我解圍,搞笑而不失霸氣。

1996年12月,我參加第二項賽事沙龍評分賽。多得一些在溫哥華的香港朋友替我「宣傳」,才回港四個月的我,已吸引到不少球迷前來觀戰。圈內外似乎都對我充滿好奇,要看看我這個「加拿大仔」有多少斤兩。四強戰,我面對陳偉明,從落後一比三反勝四比三。儘管偉明已淡出球圈,甚少打球,惟始終是前職業球手,我可沒想過贏。至於決賽,對手是「大埔牛」江華安。那日,更多人圍觀。結果,我大勝五比零捧盃,這是我回港後發揮得最出色的一仗。就是這場勝仗,讓我首次獲得香港桌球界的認同,亦令我第一次接受本地傳媒採訪。訪問我的,是已故無綫電視資深記者伍晃榮。小時候,我從電視機裡看他報導體育新聞。此刻,他居然站在面前訪問我,這種感覺好得意!

‧重要的1997‧

1997年香港回歸,也是我業餘桌球生涯最關鍵的一載。一月,我首嘗當上香港超聯錦標冠軍滋味,連同上一年的精英選拔賽及香港公開賽,才幾個月,我已盡攬香港三大賽事冠軍。期間,港九新界各桌球室所舉辦的不同大小賽事,我亦悉數奪魁;加上經常包辦「一桿最高度數」獎,每月平均也能賺取約萬元獎金幫補家計。回歸香港近一年,在港未逢敵手,這可是意料之外。更驚喜的是,我贏得不少球迷青睞。有次在尖東東亞桌球城比賽,吸引逾三百人圍觀,令我既驚訝又感動。

◎1997年是我桌球生涯最重要的一年,先後奪得香港超級聯賽及全港桌球公開賽錦標。

事實上,九十年代末期,香港桌球風氣盛行,幾乎每月都有舉辦賽事。球手實戰機會愈多,愈容易提升水平,這是必然道理。紀錄是用來被打破的,這也是必然的。回港後,我所保持的不敗紀錄,終於在同年七月一項評分賽被打破。在讓分十五度的情況下,我不敵鍾偉祥。隨後,亦在超級聯賽小組賽向陳國明稱臣。國明,肯定是當時最難應付的香港球手。

早前登上香港冠軍寶座後,我終於有資格披上港隊戰衣,代表香港出戰。1997年4月,我首次代表香港,前往杜拜角逐亞洲錦標賽。當時泰國桌球實力冠絕亞洲,不僅出產了職業名將華達拿(James Wattana),還有多位業餘球圈的星級人馬。以實力來計的話,泰國之後就是馬來西亞和印度。出發前我做足功課,見人就問:「這個、那個『泰仔』甚麼來頭?甚麼打法?」問完之後,我覺得自己水平似乎不夠,因此幾乎當上逃兵棄戰。結果,不出所料,我八強止步,四比五敗陣予年紀比我少一歲的泰國小將。回港檢討,總結自己不論水平或球技其實都凌駕該對手。落敗,全因一個字:怯。電影《激戰》說得對:「行得上台你就唔好怯呀,怯,你就輸成世。」

儘管亞洲賽鎩羽而歸,但我賺到了寶貴經驗,了解到海外球手的水平,自信心反而有增無減,接著出戰U21世界青少年錦標賽,發揮更出色。由於已超齡的陳國明無緣參賽衛冕,我攜著他一年前高舉的冠軍獎盃,飛赴愛爾蘭歸還賽會。沒想過,我能夠把它再次帶返香港。賽前,我換了一支新cue,奪冠過程亦一帆風順。我共打出八桿「過百」,決賽輕鬆以十一比七力挫比利時球手Bjorn Hanaveer,為香港蟬聯王座,還被當地傳媒大讚水平直迫世界前八。那支滿載回憶的「幸運cue」,我一直沿用至今。

◎1997年首次參加U21世界青少年錦標賽即為香港蟬聯王座,令我信心大增。

◎贏得世界業餘賽冠軍後返港,不少傳媒來接機,令我非常高興。

世青封王後,距離職業這個目標就只差一步。只要在三個月後的世界業餘錦標賽掄元,我即可獲得一紙職業賽入場券。不過,這趟遠赴津巴布韋之旅,卻比想像中崎嶇得多。首次遠征非洲,我轉了五程飛機。最後抵達非洲南部的內陸國津巴布韋時,我所乘坐的飛機卻罕見地爆呔。機場緊急出動多架消防車戒備,嚇得我魂飛魄散。來到比賽場地,同樣令人眼界大開。場地滿佈蚊子,且滿檯飛蟲,每打一球前,都要用手撥開牠們。十多張球檯均來自不同牌子,每個袋口的大細幾乎都有分別,這是名副其實的世界「業餘」賽。

◎(亞洲賽)首次代表香港出戰國際賽,於杜拜角逐亞洲錦標賽。

◎榮膺世界業餘雙料冠軍,是我成為職業桌球手的重要一步。

然而,在如此惡劣環境下作賽,未嘗不是一次難得的體驗。決賽的戰況,跟飛機降落這裡時一樣驚險。面對職業世界排名128位以外的衛冕冠軍冰咸(Stuart Bingham),我曾大比數落後一比七。奪標機會渺茫之際,卻又給我一局一局收復失地,最後更以十一比十逆轉奪魁,成為香港首位世界業餘桌球冠軍,創造歷史。1997年,半年內包辦兩項世界業餘大賽錦標,如願搭上職業賽列車,一切猶如置身夢中。屈指一算,距今已有二十個年頭,但97年的每一幕,我依然記憶猶新。

上一站「學業」,今站「業餘」忽然已成過去,一切都來得很快,這刻我準備向下站邁進:職業。有關職業桌球,我為自己訂下五年限期,倘若未能躋身世界前六十四名便會毅然退出。即將迎接未來更大挑戰,爸爸訓誨未變:繼續謙虛。

‧與許志安、梁漢文結緣‧

榮膺雙料世界冠軍,少不免成為傳媒焦點,一下子變成公眾人物,上街會被認出,亦被索取簽名⋯⋯想不到還有別的「福利」——那就是登陸紅館。

回港近兩年來,我一直專心打球,每日練習最少三小時。桌球以外的唯一嗜好,就是看演唱會。我是個花心樂迷,黎明、劉德華、王菲、鄭秀文⋯⋯每位都愛聽。1998年1月,世界業餘賽捧盃不久,獲邀擔任《勁歌金曲》頒獎嘉賓,負責頒發新人獎。為隆重其事,我專程向朋友借來一套西裝出席。可惜西裝不太合身,令我看來有點像小孩扮大人,還真丟臉。不過,能夠在後台遇見那麼多歌星,緊張之餘也蠻興奮。還記得當屆銅獎由雷頌德和馮德倫組成的樂隊Dry奪得,銀獎張惠妹,金獎謝霆鋒。不過,最難忘的要算是在廁所認識許志安及梁漢文。我們一邊小解,一邊傾談,這可能就是另類版「男人的浪漫」吧?我不記得我們有沒有握手,但肯定我們有洗手。

◎娛樂圈中,與我認識最久的是許志安,間中我們更會一起篤波及談心事。


(1)「髧雞」(或揼雞)意思是先隱藏實力,引對方入局才出真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