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程文意篇（2）

咫呎天涯

真是件非常可悲的事

可改變一切的

就是當你我目光交接

彼此確認的一剎

我相信一見鍾情，但我找不到那個令我動心的人。

直至，無法把視線從你臉上移離，我知道，那個人就是你。

那是開學翌日，也可算正式上課的首天，經歷整個暑假的怠懶，上課提不起勁，擠在小食部買檸檬茶的時候，聽到幾個女生在私語：“剛轉校來的那個7號仔，球技超棒！”另一個說：“他應該是全校最高的男生，身高總有6呎以上吧？”

真正吸引到我的，是一個哨牙女生說的話：“他簡直帥得像韓國男星啊！”我變得興趣滿滿，聽她們的話，這天放學後有籃球隊練習，我決定去操場看看。

我不喜歡運動，簡單來說，任何會流汗的活動我也不喜歡，我只喜歡靜靜坐在一角玩手機追韓劇。因此，我也滿期待看到她們形容為“帥得像韓國男星”的7號仔。

放學後，我罕有地留在學校，找了小食部被列為“蛇竇”的L型暗角，看最新上載的劇集。在這裡，可看到行近的老師，有什麼風吹草動，我也有充足時間藏起被校方列為違禁品的手機。

另外，坐在這個位置，小食部外面操場的狀況一目了然，我不用跟一群追星女生傻乎乎呆站著等偶像，大可悠閒地坐到7號仔現身，施施然一窺全豹。

可是，當我看到一段婆媳吵鬧的無聊情節（每套韓劇例牌有的劇情），從手機熒幕抬起眼來，出乎意料地，我發現操場前已堆滿學生，尤以女生居多，他們活像一道人牆，將操場內的狀況堵死了，我什麼也看不見，只聽到場內傳出球員的吶喊和籃球拍地的聲音，感到很無奈。

我校的籃球隊在學界享負盛名，但凡有公開比賽，學生都會拉大隊到場支持，可是，這次只是普通的課後操練，居然有那麼多人圍觀。

因此我相信，他們也有了追捧對象，可會是“帥得像韓國男星”的7號仔嗎？

我敵不過好奇心，終於，合上了手機的蓋，慢慢向操場走過去。

前面的人很多，我唯有推推眼鏡框，踮起雙腳，在人頭和人頭之間引頸張望。在一群走動的球員中，我一下便找到了身高出眾的你，先看到你球衣背上的7字，然後，當你在籃板下扭過身子，來一記非常漂亮的反手入樽，我終於看到了，人生中首次碰見的你。

周圍的觀眾發出讚賞的歡呼與掌聲，只有我，對所有聲音置若罔聞，只能這樣遠遠看你，就像是……看著一個奪目眩眼的星體。

—你有一張，令人只看一眼目光就不想移開的臉。

怎麼說才好？你不是英俊到那種教人無法接近的地步，但你的臉有種彷如陽光般的溫暖感，令人很想把臉朝向你，也明知不會有任何危險。

這時候，我前面有五個男女生一同離開，趁他們讓出一條路，我突然全無預備的鑽進去，由站在最不顯眼的外圍，成了站在無遮無掩的最前一排。

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要這樣張揚。

或許，就像長期在潮濕的低氣壓下變得無生氣的人們，總是很想吸收陽光釋出的正能量。

你帶球走動，準備傳球給隊友，卻給敵隊的球員犯規拍走手裡的球。籃球不偏不倚滾向我鞋頭。你向我走了過來，才想到我目不轉睛在看著你，慌忙把視線從你臉上移開。

你會不會發現我一直瞪著你？

你會怎樣想？你可能認為我是膽小如鼠，連一枚籃球也怕得要死的自閉型女生，更有可能認定我是崇拜你的“花癡”女生，一見你便發姣。

我一定勁樣衰。

為了掩飾心裡的緊張，我唯有假裝非常輕鬆的俯下身，把停在鞋頭前的籃球拾起來。

你走到我兩呎的地方前停下，我身高只有五呎一吋，高度只到你胸前。你簡直像一道巨牆，足以替我遮擋太陽（甚至擋子彈呢）！

我裝作很大方自然，實際上渾身不自在，伸直兩臂把籃球推到你懷內。

你從我手上接過球，手指稍微地碰到我指尖，低聲說句：“謝謝啊！”我不敢看你雙眼，只是看著你整齊雪白的牙齒。

—在未來日子裡，我還有沒有這個，跟你接近到可感受到你呼吸氣息的機會？

我幾乎可以馬上回答自己：應該沒有了！

於是，我逼令自己抬起頭來，直視著你雙眼，綻出一個平靜笑容說：“別客氣！”

你向我微笑了一下，轉身步回球場內。

我像傻瓜般呆立原地。在男女校唸了五年，見盡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男生，我對誰也沒那種想多留片刻的感覺，可是，我想留住你。

很想留住你，很想很想在最短的時間內引起你關注，情況就如我朋友去玩過的那種“極速配對”男女聚會，限她在極短時間內，表現出自己最具吸引力的地方。

我也有這種莫名的想“請你記住我”的衝動。

看你走遠，我心裡焦急，甚至辜負了那個到我面前的籃球、也辜負了這個你我接觸的機會。

當我想到這裡，一股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令我突然衝口而出：“7仔！”

我不知你的名字，在情急之下，只有喊出你球衣上的號數。

你聽到我的話，彷彿愕然了那麼一秒鐘，半轉身過來，一臉是問號。

我驟然語塞，像給一盆冷水潑醒了。

搞什麼啊？我發什麼神經喊停你？我有話要說嗎？

圍觀的所有男女生、場內等著比賽的球員，目光好像全集中在我臉上，我簡直想希望自己像手機內的Snapchat自毀功能，講完這句話後就自我毀滅，從此消失不見。

我胡亂找話來說：“你打得很好！”然後，以笑遮羞。

“我寧願妳讚我型！”你忽然說。

“……你爆型！”

“這個嘛……不說也知道啊！”

你向我露出一個捉狹成功的笑容，便三步併兩步跑進場內繼續比賽。我周圍的人也笑了起來，大家很欣賞他的幽默感。

一陣涼風吹過，我才驚覺到整張臉熱得像發高燒，頭昏腦脹的。

這麼大模大樣的叫停你，簡直連必須裝出來的女生矜持也沒有了。你對我的印象，也許只落得這一個：她讚我打得好又爆型，鐵定是愛上我吧？

想到這裡，我的心情直跌下去，是我令這個奇妙邂逅變得庸俗了嗎？

然後，我突然發現，站在我身旁的幾個女生，向我投來殺人的目光。

我已成了她們眼中的敵人嗎？也許，你的條件實在太吸引，從她們的眼神，我知道欣賞你的不止我一個。

我也不甘示弱的，向她們冷笑，用這個表情告訴她們，我和你有過對話也有彼此的笑，請問妳們這群死港女有沒有呢？

比賽繼續，我全神貫注觀看，可是，在我眼中，這已經不是一場賽事了，而是只有你。

你的表情、你的動作、你的眼神、你就算射失球也保持氣度的微笑……

甚至乎，你的球鞋磨擦地板發出的吱吱聲，在我聽來，也像交響樂。

雖然，我不知你有否看我，但每次見你把視線不經意投到我方向，我心頭也一陣激盪。

我站在球場旁看得不知時間，直至天色開始變暗，一看手機，才驚覺已五時半，我必須回家了！

可能的話，我真想繼續看你練習，看你完成整場比賽，直至走進男更衣室，才是一種圓滿。

尤其，球場外聚集的人有增無減，女排的隊員趁休息時間來湊熱鬧吶喊打氣，我不留下來，倒像給了她們多見你的機會。

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好奇怪，但我真有那種彷如只能分配到最小塊生日蛋糕的受傷感。

我痛恨我哥哥，他是那種超級無聊的緊張大師，兩個月前我放學臨時要補課，手機電池耗光了沒致電回家交待一聲，豈料哥哥不到放工便趕來學校找我，令我在同學面前尷尬得要命。

如果我傍晚六時半還沒趕回家中，隨時會悲劇重演！

我唯有依依不捨的離開，你在場內專心投球，很久沒有把臉轉過來，我連跟你揮揮手道別的機會也沒有，只好黯然離開。還不到一秒鐘，站在我身後的肥女生已攝位，雄霸了我原本站著的位置。

很遺憾，直至走的一刻，也不知你名字。

港鐵車廂內，回家途中，不斷反問自己，我今天為何如此失常？

我從沒試過這樣，對一個人如此深深不捨。

這是否意味著，我對你真正是一見鍾情？

銀幕上，我喜歡過很多韓劇男主角。可是，在現實世界裡，我還是首次對男孩子動心，而且，第一眼便確認自己喜歡上你。

你和我將會怎樣？會成為下一套愛情連續劇的男女主角嗎？

終於確定了

你是地球人

而我正好也是

你不必害怕的同等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