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清晨的微光映照在白色百叶窗帘上,安静的公寓内响起一阵敲门声。
白念生慵懒地打着哈欠,整理身上松垮的灰色衬衣,推开屋门看见竖在门口的一老一小,刚睡醒的迷离双眼顿时睁大。
“一大早就来敲门,你们不会是来蹭早餐的吧。”
“肯定是有事才来找你嘛,来这边可太废时间了……当然,如果有早饭吃就更好了。”浑老道嬉笑道,脸上根本看不出面临急事的紧迫感,就像进自己家一样大摇大摆地走进公寓。唐豆则拘谨地跟在身后,看着站在门边表情微妙的白念生,十分礼貌地打招呼。
“白叔叔早上好。”
“早上好小家伙。”白念生脸色稍微缓和,微笑着摸了摸唐豆的脑袋,转头看向在屋里四处晃荡的浑老道。“我应该不止一次提醒你了,看来你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情况有点特殊,等一下再跟你细说……你这有啥吃的吗,我现在还空着肚子呢。”
嘴里塞着搭配鸡蛋培根的三明治,桌上的厚瓷杯装着热气腾腾的牛奶,浑老道越发觉得来这吃早餐是正确的选择。街边摊子的包子油条已经吃了不知多少年,偶尔换个口味还别有一番“生活气息”。
“说说吧,究竟是什么事来找我?”
白念生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抿了口红茶,抬眉看着狼吞虎咽的浑老道。唐豆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喝着热牛奶,眼睛始终看着窗户的方向,尽管那里只有闭合的百叶窗帘……
“也不算什么大事,该怎么说呢……”浑老道咽下嘴里的东西清了清嗓子,看着桌前静静等待说法的白念生,有些尴尬地咧了咧嘴。
“额,简单来说……唐豆被诡术师盯上了。”
此话一出,屋里仿佛时间静止一般。白念生端着茶杯僵坐在位置上,脸上表情也随之停滞,好像一尊凝固的蜡像……
“怎么了?”浑老道伸手在白念生面前晃了晃,见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表情不由困惑起来,随后把手伸向白念生餐盘里的烟熏培根。“你不吃吗?明明味道挺不错……”
“看看你干了什么!”白念生额头青筋暴起,一把抓起餐叉戳向浑老道伸来的手。浑老道及时缩回爪子躲过一叉,却被一把揪住衣领拽到跟前,直面那双怒火蒸腾的眼睛……
“我早就让你把唐豆送回家,你非要把他留在身边!现在这孩子被卷进危险了,你满意了吧!”
白念生怒声吼道,表情凶狠得像是要把浑老道生吞活剥。坐在一旁的唐豆被吓得一愣,想不到优雅随和的白念生叔叔会有这样激愤暴躁的一面。
“这事不能赖我啊!唐豆从一开始就是诡术师的目标!”
看着平日温顺的绵羊转眼变成龇牙咧嘴的恶狼,浑老道急忙双手一阵比划,从遇上诡术师被忽悠进废弃大楼,到路过的散修术士出手相助,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全部讲述一遍。见白念生表情逐渐变得错愕,随后缓缓坐回位置上,手指托着下巴一脸沉思……
“不仅是怨魂晶,竟然连唐豆都是他们的目标?”
沉默良久后,白念生脸色愈发凝重。“最让我没想到的是……你遇上的居然是两个相互协助的诡术师。”
“这很奇怪吗?”见白念生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浑老道不由疑惑。“同伴之间相互帮助,不是挺正常的吗?”
“驱魔术士因为消灭邪魔的共同理念,当然会相互帮助,但诡术师之间可没有同伴这种说法,本质上就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亡命之徒……”白念生指尖在桌面上敲点着,看着桌旁堆积的资料笔记,脸上表情显然还在为此事感到困扰。
“诡术师最提防的并非我们这些驱魔术士,反而是同样掌握诡术的同类。在我调查过的诡术事件中,还从没遇过有合作关系的诡术师。”
“他们看起来并不是为利益的简单合作,他们两人背后应该另有其人。”
浑老道捋着嘴角细须,回忆起昨晚发生的某个细节。当时自己把假包裹交出去的时候,那个叫铁山的诡术师说了一句“总算能交差了”,这说明他们是在替别人做事,指使他们抢夺怨魂晶的人很可能就是图克。
抢夺怨魂晶是图克的目标还好理解,可唐豆怎么也成为图克的目标了?
“事情比我预想的要糟糕很多,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恐怕不止有图克了……”
白念生将一沓照片推到浑老道跟前,大约有二十来张,拍摄了人流繁杂的街道,静谧的午后公园,昏暗潮湿的街角,深夜路灯下的公交站……就像一个旅行者在记录这座城市各处景色的照片合集,但白念生显然并没有欣赏风景的闲情。
每张照片上都有用红色记号笔圈起的路人,圈着照片中反复出现的六张陌生面孔,显然这才是照片拍摄的真正目标。
虽然脸庞和照片背景都各不相同,但这些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极为相似的阴沉之色……仿佛摁耐着蠢蠢欲动本性的野兽,试图伪装融入人群之中。
“这六人是我在青铃城调查发现的诡术师,在他们身上得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信息。”白念生微笑着撇过脸,抬手拍了拍一旁的黑色手提皮箱,拇指悄悄抹去金属提手上的微小血渍。
“这些诡术师掌握诡术的时间并不久,但接触诡术的时间普遍都在一年前。尽管他们接触诡术的时间不长,但对各自诡术的掌握出乎意料的娴熟,就像是有人指导一样。”
“有人在培养诡术师?”听懂白念生的意思,浑老道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可是诡术师眼中没有同伴的概念,为什么要培养更多诡术师?”
“正常情况下,诡术师不会去相信其他诡术师,毕竟没人会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一个亡命之徒……当然,这仅仅是正常情况。”
“那非正常情况是?”浑老道问道,见白念生托着脸颊沉思的模样,悄悄摸走餐盘里的烟熏培根,若无其事地塞进嘴里。
“这座城市里很可能暗藏着一个诡术师构成的组织,暗中向心志不定的普通人传授诡术,以此诞生更多的诡术师加入组织壮大势力,以此对抗正统门派的驱魔术士……”
白念生面色不安,此刻的宁静更像是灾厄将至的前兆,类似的事例在欧洲教会的秘闻中亦有记载……如果一切真如自己所想,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前所未有的“灾难”。
“能将诡术师整合起来维持秩序,这个组织的头目必定拥有极强的诡术力量。目前我所知道的,能做到这一点的诡术师只有图克……要想对付这些诡术师,我们必须找一些帮手。”
“要找帮手的话,我心中倒是有一个可靠的人选。”浑老道脸上不由扬起笑意,脑海中浮现那双在黑暗中闪烁金光的眼瞳……那位修为高深前途无量的年轻散修,更是自己卦象显示的贵人。
……
昏暗杂乱的巷尾,潮湿的墙角布满青苔,塞满垃圾的铁皮箱散发着恶臭腐败的气味。
“应该……甩掉了吧。”
吴央背靠着灰墙,仰头望着楼宇间狭小的天空,微弱的光芒洒落在周围,苍白的脸上尽显疲态。一想到那个散修术士,就不由气愤地咬牙。
“不要掉以轻心,这个术士没那么容易放弃。”一旁的铁山低声道,宽松的衣衫已经布满破洞,坐在地上宛如乞讨的叫花子。隐藏在衣服下的数道血肉狰狞的伤口,正不断往外嗞嗞溢出黑烟。
铁山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入伤口,溢出的黑烟更激烈几分,伴随烙铁灼烧血肉的嗞嗞声,紧绷的脸色也不由显露痛楚……片刻过后将食中二指从体内拔出,指间夹着一颗黑血淋淋的铜豆子,蒸腾着真气烧灼的白烟。
“还有三颗。”铁山抹去嘴角的黑血,声音明显虚弱许多,这些凝聚真气的铜豆子显然造成了不小伤害,残留的铜豆子仍持续不断地灼烧着身体。
铁山扶着墙壁缓慢起身,似乎并不急于将体内的铜豆子取出,因为现在自己没有余力,也没有时间了……
“还是换个地方吧,在这呆太久恐怕……”
“来不及了。”
吴央目光望向巷子尽头,一道逆光的身影从巷外缓缓走来。蕴含金光的双瞳,腰间的紫铜葫芦,都足以说明来者的身份……
“混账东西,追了我们一晚上还不够吗!”
看着步步紧逼的陈永仁,吴央不甘地嘶吼道。对方不知用了什么锁定方位的术法,无论躲藏到哪里都会被找到。
“你真以为对付我们两人就结束了吗,我们背后的势力可不是你一个散修术士惹得起的!”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更不能放过你们了。”
陈永仁面色冰冷,磅礴真气带起的气场不断压迫而来,腰间的紫铜葫芦嗡嗡作响,指间夹起的铜豆子凝聚真气蓄势待发。
“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诡术师能形成一个组织确实难以想象,但我们这些民间散修的驱魔术士也有自己的组织。我们奇术阁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消灭你们这些使用邪门歪道肆意妄为的败类……”
“你是奇术阁的人!”吴央顿时瞳孔紧缩,作为一个诡术师,自己早已听闻过这个令许多诡术师闻风丧胆的名号。与寻常降妖除魔的术士门派不同,这个组织就是专门狩猎诡术师的存在!
“跟他斗法讨不到好处,快走!”铁山手搭着吴央的肩膀低声道。“那些人也说过了,不要跟奇术阁的人起冲突。”
“可他就没打算让我们走!”吴央咬牙怒斥,四处躲藏已经让心中怒意到达极点,双手结印将身上妖气尽数凝聚,化作一道道锐利的青光袭向陈永仁。
“你只会这一种诡术吗?还是觉得这半吊子的东西能伤到我?”
陈永仁脸上浮现一抹扫兴,真气在指尖凝起一抹淡薄的白光,在身前轻描淡写地划过一道弧光。袭来的青光犹如撞到一堵无形的高墙,在半空尽数崩散……
“诡术师终究是诡术师,就算有组织扶持,使用的诡术也还是简陋得可笑。”看着气急败坏的吴央,陈永仁目光又转向一旁沉默的铁山,脸上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冷意。
“比起这个暴躁的姑娘,你倒是有点意思,在你身上居然有三种不同的邪祟气息。如果我没看错,你应该是掌握三种诡术体系的诡术师。”
铁山迈步上前将吴央拉到身后,抬起伤痕累累的手掌面向陈永仁。一根根黑色竹片如雨后春笋从手臂下尽数钻出,原本还稍有人样的手臂变得面目全非,千疮百孔的皮肉下甚至能看见灰白色的骨骼……
“我来挡住他,你先……”
噗!
巷子的地上散落星星点点的血渍。
吴央愣在了原地,看着还没催动诡术却停止动作的铁山。在此之前,两人的诡术都没起到任何效果。
只见陈永仁捂着嘴竭力咳嗽,脸上的血色飞速流失,直至粘稠的血液从指缝间溢出,滴落在地上溅起点点暗红……
“真是可悲……你们引以自豪的诡术,到头来还不如我的病情伤人。”
陈永仁的胸膛激烈起伏,艰难浑浊的喘息,仿佛从风华正茂的青年瞬间变成行将就木的老人。缓缓抹去嘴角的血渍,望向面前站里的铁山,严重撕裂的手臂没有流出丝毫血水,只有干枯发黑的血肉……
“我就知道……你果然是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