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整个翡冷撒都在沉睡。夜幕下的卡伦堡如恶龙的背脊，静静地蜷伏在山巅之上。
庞贝枢机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蒙克司铎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了。“怎么样，小汉斯，”他把枢机大氅脱下，挂上衣帽架，坐到办公桌前，点起一根雪茄，“我让你查的东西查清楚了么？”
“是的，父亲，已经查清楚了。”
“先来点‘前菜’，那两个擅自闯入军区的人是什么身份？”
蒙克司铎翻开手中的文件夹，“那一男一女是对情侣，其中男性罗伯托是当地小贵族卡法罗家族的小儿子，带着女友莉莉丝·梅蒂奇去山下的酒吧村寻欢作乐。后来莉莉丝突发奇想，提出上山游玩，于是两人翻过无人看守的警戒线，进入到了军区范围。”
“然后他们就走到了普拉诺湖边？”
“是的。”
“他们去那里干什么？觉得月下湖畔够浪漫？”
“您猜对了，莉莉丝的口供大意就是如此。”蒙克司铎顿了顿，“然后，根据罗伯托的描述，他们两人潜伏在灌木丛里，正准备做一些不齿之事，忽然就被火焰击中而失去了意识。后面的事情您也知道了。”
“真是令人无话可说。”老头子摇摇头，“算了，让后勤部的人负责对这两个人的安抚，记得提醒他们不要走漏风声，关于楚渊洺被「洗礼」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提，我可不想那些愚蠢的贵族知道那么多东西。”
“已经按您的要求办了。”
“好。”庞贝枢机点点头，“那么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主菜’。”
“是。”蒙克司铎翻到下一页，“首都爆炸案发生的当天，教皇国「天机」、「玫瑰」两个军事基地的人立即赶到现场并控制了局势。根据他们的汇报，本次事件共击毙恐怖分子89人，抓获207人，分批押送到了附近各大军区的监狱之中。”
“现场勘察结果？”
“教证部五分钟之后赶到，他们声称在现场检测到了大量的异体源残余，经核实，是那些武装无人机开炮时产生的。”蒙克司铎回答。
庞贝枢机正要把雪茄送到嘴里，听到这话，倏地停住了手。
“教证部旗下的炼金研究所对现场被击落的无人机进行了解构，发现其中植入了炼金矩阵，用于对火炮的杀伤力进行增幅。换句话说，那些无人机挂载的，其实就是个强化了的异体源喷射器。”蒙克司铎又说。
“嗯，有点意思，”庞贝枢机意味深长地吐出一个烟圈，“继续说下去。”
“研究所对残余异体源进行了力场检测，发现那是一种新型的合成粒子，从未出现在教会的数据库中。另外，”蒙克司铎从兜里掏出一个真空物证袋，放到办公桌面上，“他们在现场发现了一个这样的东西。”
庞贝枢机拿起袋子，里头封装着一个小小的金属徽标，字母组合“Illuminati”，呈现完美的对称，旋转180°之后，与先前的图案毫无差别。
“光晕派……”他喃喃道。
“父亲，光晕派究竟是什么东西？”蒙克司铎不解地问。
“所谓光晕派，其实是一个创立于16世纪的秘密团体，由一群反抗神梅教会统治的人组成，最初的发源地是神罗帝国的巴伐利亚地区。”庞贝枢机缓缓地说，“但后来教廷感觉到了这个团体带来的威胁，于是组织了一场肃清运动，迫使光晕派转入地下，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滋长壮大，并宣称有朝一日要对神梅世界发起挑战。”
“所以，这次恐袭，就是他们对我们进行挑战的标志？”蒙克司铎缓缓地问，“他们，是要开始复仇了么？”
“嗯，单凭一个徽标还无法推定，需要收集更多的证据。”庞贝枢机沉吟了一下，“看来，又有一场军事行动难以避免了，但我们要把目光投向哪儿呢……”
“哦，对了，说到这个，我还有一份图样要给您过目。”蒙克司铎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打印纸，摆在办公桌上，“是尤利西斯主教交予我手的，他要我转交给您。”
老头子点点头，接过打印纸，用米迦勒之泪点亮桌上的小灯。
第一张打印纸上的是波形图，左下角的字符表明这是教廷军旗下的人类监控部出具的结果，数据来源是近地轨道上的深空监测卫星，名为「荷鲁斯之眼」。
这东西是人类监控部、炼金研究所联合研发的尖端设备，科学技术与炼金技术相结合的产物，用于实时监测地球表面的异体源波动数据。如果某片地区出现了异常波动，它就会立即将坐标信息传输回来，并通知人类监控部和教廷军统帅部。
此刻，波形图上，一根崎岖的曲线向上爬升，在横坐标的末端达到最大值，平均波高比纵坐标上的阈值线高出十多倍。
这个数据比前几天楚渊洺制造出来的狂潮要轻微得多，但仍然不容小觑，因为楚渊洺那是极罕见的情况，而这个则是常规意义上的高危波动。
庞贝枢机擎起雪茄，深吸一口，翻到下一页。
第二张打印纸上的是地图，正下方用拉丁语写着“神圣罗马帝国自然地图”，来源也是荷鲁斯之眼。地图之上，一抹惊心动魄的深红出现在周围的鲜绿之中，表示那块区域出现了波动。
一连好几页都是同样的地图，同样的区域出现异色，有深有浅，但都表示波动超过了控制值。
“又是神罗帝国，”他把打印纸拍在桌面上，“我们以教廷军对话官身份进入这个国家已经多少次了？”
“我参加过的就有两次。”蒙克司铎回答，“这个帝国疆域过于宽广，内部结构庞大且反叛，各大属地经常无视我们的教会律法典，包括但不限于私自使用炼金术和黑魔法。”
“这样的国家，本该早就崩溃了才对，奈何掌权的哈布斯堡家族太有钱，用经济链拴着旗下各大公爵，让我们的工作无法正常开展。”
“哼，要不是教皇殿下一直克制，不准我们出面干预，这片罪恶的土地早就被我们的大军踏平了！”蒙克司铎愤愤不平。
“制裁只是时间问题，这种事情轮不到安魂四世那毛头小子作主。”庞贝枢机冷冷地说。
按照本源之瞳的设定，异体源作为一种高位格的能量形式，本是不该出现在人类文明之中的。但千百年来，人类不断扩大自己的生存领地，导致这种封存于世界尽头的异力流入了他们的世界，改变了文明的发展方向。
而神梅教会作为宗教组织的同时，也是种族防御机构，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严密监控异体源的动向，防止它在人类世界中扩散造成灾难。可以说，关于这种能量的资料和技术，几乎全部被教会掌握在了手里。
不过，异体源的诱惑如此之大，必定会使某些人为之疯狂，并在私下进行开采、加工、贩售和使用。教会针对这种行为制定了严格的律法，如果某地区被监控到发生异常波动，教廷军就会对目标地点实施制裁，严重的时候会执行大清洗，甚至区域抹除。
这是个太过可怕的词语，了解过历史的人都会明白的。
·
这时，蒙克司铎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走到一边，按下接听键。
几分钟后，他回到庞贝枢机身边，“父亲，冰狱的人来电话，说审讯工作有了新的进展。”
庞贝枢机蓦地坐直，身体前倾，“怎么样？”
“他们说……呃，父亲，隔墙有耳，尤其是这种局势之下，他们说希望您亲自去一趟。”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老家伙站起身来，披上厚重的大氅，拉开办公室的门，“我这几天一直在等那边的消息，现在总算等到了。”
两人穿过长廊，步下阶梯，进入到冰狱的主体区域：黑牢。
这地方始建于中世纪，历来用于关押对教会构成重大危害的罪犯，其残酷程度堪比历史上那些著名的牢狱，比如法国的巴士底狱，波兰的奥斯维辛，和沙俄时期的绝望之城：维尔霍扬斯克。
据说在这座冷如极地的黑牢里，没人能活到刑满释放的那天，宗教犯们不是饿死、累死、痛死，就是忍受不了冰寒刺骨的环境而自杀。
不过也正常，神圣梅克教会始建于两千多年前的封建时代，律法典中藏着一些血腥恐怖的反人道条例，不算得是什么奇怪的事。
如果楚渊洺来这地方走一遭，可能就明白自己是多么幸运了，因为若不是还有价值，他也会成为被关押在这里的罪犯中的一员，暗无天日地等待审判。
两人进入黑牢的大门，“他们关押在什么地方？”
“零号刑房，痛觉室。”蒙克司铎语调平淡地说出这个恐怖的房号。
两侧的牢房关满了罪犯，他们无不瑟缩在黑暗污浊的墙角，眼神畏惧地望着这两个教廷军的高层权力者走过，有人发出低微的咒骂声，有人默默吟念《圣经》，也有的人把手藏在衣袍里，做出各种撒旦教派的手势。
庞贝枢机和蒙克司铎走进零号刑房的监视室，跟守在那里的士兵打了招呼。监控室的设备台前是一整面巨大的单向玻璃，能清晰地看到痛觉室里令人颤栗的情景。
庞贝枢机戴起监听耳机，丢给教子一副，“来吧，让我们听听这些人交代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