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的一天,方擎天从早到晚一共做了八台手术。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房门,看到橙子正趴在地板上睡觉。开门的声音吵醒了橙子,它微微抬头,无精打采地看了一眼方擎天,又低下了头。
方擎天走过去,摸摸橙子毛茸茸的小脑袋,问道:“你今天怎么没到门口迎接我呢?”
橙子懒洋洋地“喵”了一声,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之后,又跑到阳台的瓷砖上继续趴着。
太阳已经下山了,瓷砖也迅速变凉了,橙子需要在一个更凉快的地方趴着。
方擎天立刻明白了,橙子这是嫌客厅太热。他打开客厅的空调,室内的温度马上降了下来。温热的空气开始变得凉爽起来,橙子感觉到了从客厅传来的阵阵凉气,自觉地回到客厅,全体投地地趴在空调前面的地板上,一动也不动。
方擎天给橙子换了一碗干净的水,就去洗澡了。虽然手术室里也有洗澡的地方,但他还是更喜欢回家洗澡。反正他家离医院很近,走几分钟就到了。
洗完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方擎天来到客厅,发现橙子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他拿起茶几上的激光笔,对着橙子前面的那面墙晃了晃。
那个红色的小圆点和小鱼干一样,都是橙子无法抗拒的诱惑。它“腾”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扑到墙上,用后面的两只脚站立,用前面的两只小短爪抓红点。
左边、右边、上边、下边,不管橙子的动作有多敏捷,它就是抓不住那个小红点。
橙子那副极其认真的蠢萌模样成了方擎天的快乐源泉。他盯着橙子,乐了半天。
如果他不关了激光笔,估计橙子能为了这个小红点上天入地,不眠不休。
方擎天不想橙子被激光笔弄的怀疑喵生,玩了一会儿就收手了。橙子一看小红点不见了,立马冲着方擎天喵喵叫,那意思好像是:你把我的小红点弄哪里去了?
方擎天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毛毡布做的小耗子,丢给了橙子,橙子把小耗子抱在怀里,咬一咬,挠一挠,一会儿就忘了刚才的小红点。
这个小耗子是夏伊依买的,前几天刚快递过来。
橙子对这个新玩具很感兴趣,完全忘了方擎天的存在。方擎天去冰箱里拿了瓶酸奶,坐在沙发上接着看橙子玩玩具。
冰凉的酸奶一入口,方擎天的大脑神经就像受到了刺激一样,立马浮现出一幅很久以前的画面,画面里的女孩子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一个劲儿地嚷嚷着她要喝酸奶。
那次夏伊依在年会上喝醉了,方擎天被迫收留了她半个小时。
久远的记忆飘在方擎天的眼前,变得越来越清晰。忽然,他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他还记得夏伊依迷迷糊糊地喊着宗梓睿的名字,却突然袭击他的那个温热的吻……
过了一会儿,画面从冬天切换到了夏天。
方擎天出去见蒋逸清,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夏伊依正躺在他家的沙发上睡觉。接着,夏伊依被吵醒以后,立马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然后又面红耳赤地两手交叉在胸前,坐了下去……
虽然夏伊依已经搬走了,可这些回忆却依然深深刻在方擎天的脑袋里。他看向餐桌上白色相框里的三色堇,暗道:“我又想起你了,你应该很高兴吧?”
他没把对夏伊依不经意的想起当回事。他承认,他对夏伊依确实有一种过分的关心,可他相信,这种感觉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最多三个月,他就会慢慢淡忘了夏伊依,还有关于她的一切。即使以后再想起夏伊依,他也不会再有那种过分的关心。
爱情很多时候不过就是一种错觉,一贯理性的方擎天是不可能被错觉迷惑的。
第二天,方擎天做了六台手术,难得在晚上8点以前回到家。他刚进屋,身后就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一瞬间,他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夏伊依住他对门的时光。每次他刚告诉完夏伊依自己到家了,家里就会响起敲门声。
他条件反射般转身去开门,却看到来人是郑秋阳,不是那个每天来这里逗猫玩的邻家女孩。
他立刻将眼底那莫名的失落掩藏起来,一脸平静地问道:“你怎么来啦?”
郑秋阳呵呵一笑,就像回自己家一样,进屋脱鞋换鞋,动作一气呵成。他把手里的一个保温桶放在餐桌上,又去厨房的柜子里拿了一个大白碗。
打开保温桶,一股寒气喷薄而出,他将里面的绿豆汤倒进白碗里,对方擎天说:“快过来尝尝我做的绿豆汤!”
方擎天嫌弃地看着碗里的绿豆汤,问道:“你做的?能喝吗?”
郑秋阳是出了名的厨房小白。大一那年寒假,郑秋阳的父母突然都被单位叫去加班,没能按时回家给他做晚饭。
当他觉得饿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看看窗外,昏黄的路灯照亮了空中细密的雨丝。郑秋阳懒得顶风冒雨地出去觅食。再说,过年期间附近的小吃店也都关门了。
他不想再吃薯片饼干巧克力,就想吃点热乎乎的东西,可家里又没有方便面。怎么办呢?他想起了冰箱里的速冻饺子。
不就是煮几个饺子吗?能有多难?
郑秋阳把锅放在燃气灶上,往里面倒了两大碗自来水。然后,他打开燃气灶,从冰箱里拿出速冻饺子,丢了十几个饺子在冷水里。盖上锅盖,他走出厨房,打开电视,边看《海贼王》边等待饺子煮熟。
一集动画片结束了,他满怀期待地走到锅前,打开锅盖,等待他的却不是圆圆胖胖的饺子,而是一锅片汤,外加十几个肉丸子。
他给方擎天打电话,诉说内心的疑惑:“为什么我的饺子变成了肉丸子面片汤?”
方擎天问他用什么水煮的饺子,答曰:凉水。
就因为这件事,方擎天足足笑话了郑秋阳一年。
郑秋阳对做饭一事毫无兴趣,他在美国也没有空闲亲自下厨做饭。实在想念家乡的饭菜了,他顶多就是用现成的老干妈肉丝酱拌着米饭凑合一下。
现在他从美国回来,居然会自己做绿豆汤了!这不是奇迹吗?
事情的发展都是从量变到质变。郑秋阳倒好,跨越了量变,直接到了质变。这怎么可能呢?
“你先尝尝再说嘛!”郑秋阳将一大碗绿豆汤端到方擎天面前。方擎天接过大白碗,试探性地尝了一小口。
冰冰凉凉,甜度适中,味道不错。
这个熟悉的味道成功打开了方擎天大脑里的记忆。他又咕咚咕咚地喝了三大口,冰凉的绿豆汤顺着他的嗓子眼流进他的胃里,浇熄了夏日的烦躁之火,让他整个人自内而外地凉爽了起来,顿时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
他皱着眉头问郑秋阳:“这绿豆汤真是你做的?”
郑秋阳正挨个房间巡视,他站在方擎天卧室门口,朝里面看了看,答道:“被你发现了!这是我妈熬的绿豆汤,她熬多了,我就想着给你送一点过来。”
方擎天盯着手里的那碗绿豆汤许久后,又喝了一口。
“你这房子是不是重新装修过?”
“嗯,我妈搬到对面的电梯房以后,我就按照我的要求重新装修了一下。”方擎天把保温桶里剩下的绿豆汤倒进大白碗里,就去厨房洗保温桶了。
“这一看就是你的装修风格。啊!什么东西?”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突然从郑秋阳的脚边跑了过去,吓得他大叫一声。
方擎天没把郑秋阳的惊叫当回事,他打开冰箱,把剩下的一碗绿豆汤放进去,又从冷冻柜里拿出两个冻好的冰块,放进了橙子喝水的碗里。
郑秋阳惊魂未定地冲到厨房,问方擎天:“你家里养了什么猛兽?吓死我了!”
方擎天没有回答,他把橙子的碗放到老地方后,喊道:“橙子,快过来吃冰啦!”
橙子听到主人的召唤,乖乖地从沙发底下钻出来,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水碗前,玩起了里面的冰块。
方擎天把洗干净的保温桶递给郑秋阳,说道:“这就是我养的猛兽,是不是很吓人?”
郑秋阳顺手把保温桶搁在了茶几上,他的两个眼睛瞪的跟黑猫警长似的,诧异地问道:“你不是不喜欢猫吗?”
方擎天淡定地答道:“那是以前。”
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钟,问郑秋阳:“你还有事吗?我要去洗澡了。”
郑秋阳目不转睛地看着橙子玩冰块,毫不在意方擎天的逐客令,“那你就去洗澡吧,我想看看你的猫。”
我的猫?不是的,这是夏伊依的猫。
可方擎天并没有向郑秋阳解释橙子的由来,因为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郑秋阳不敢太靠近橙子,就远远地看着它用小肉爪扒拉碗里的冰块,用小舌头舔里面的冰块。
橙子蠢萌的样子成功地吸粉一枚。
郑秋阳的妈妈有严重的洁癖,所以从小到大,他的家里没有养过任何宠物,连小金鱼都没有。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特别羡慕家里养猫养狗的同学,可妈妈却告诉他,家里就这么大,养了宠物就不能养他,让他自己拿主意。他能拿什么主意,肯定是选择养他啦!难道要让猫猫狗狗住他的房间,让他流落街头吗?
后来课业越来越繁重,他就渐渐淡忘了养宠物的念头。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和一只可以自由行动的猫待在同一个空间。他有点害怕猫突然跳到他身上挠他,却又忍不住想看猫咪玩冰块。
好奇不仅是猫咪的天性,还是某些人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