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汗直流,刚才若是有个声音劝他自杀,他一定会选择咬舌自尽。
沙神没说话,路薄银已低头道:“沙神的神通,在下实在不可估量,只求沙神出手除去唐傲。”
沙神微笑:“你已答应了。”
路薄银道:“但听吩咐。”
路薄银说完这句话,立刻就不见了身影。
那女子道:“你本来不用要挟他的。”
沙神道:“既然要用一枚棋子,就不能吃掉这枚棋子。”
女子黯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等到沙神再发问时,她才恍惚中听到。
沙神问的是:“你现在是不是还要陪着风慕白?”
她动了动嘴唇,却忽然又闭上嘴。
沙神继续,“风慕白现在的确需要一个有经验的女人来放松一下。而我正需要他的活力,所以你大可在这里陪他半个时辰。”
女子道:“我是沙神的女人,当然要陪着沙神。”
沙神笑了。
他的眼中也有笑意,他当然知道她说的不是真心话,但他喜欢她这种聪明与坚韧。
聪明的人往往痛苦,因为他们想的太多;坚韧的人往往可以承受痛苦,因为他们已习惯稳重。这两者交合,又会怎样?
沙神只淡淡道:“你去等吧。”
等?
来的是痛苦还是折磨?
那女子早已习惯,她仿佛一具披着漂亮外皮的干囊,走着僵硬的步伐,离开了这房间。
她走后,沙神道。:“你还未醒来?”
忽然间,又是一声开门的声音。
一个沉稳的步伐走来。
他的影子被壁灯拉的很长,身后的剑显得很突兀。
这人走进房间,看见风慕白,脸上变了一种脸色。
这种脸色通常会在他想杀人的时候出现。
室内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
一张奇丑无比,同时杀气不绝的脸。
丑剑客!!!
沙神看了他一眼,他满脸的杀气忽然消失,他忽然跪下,亲吻着沙神的脚。
这是他表达敬意的一种方式。
沙神只看了一眼他腹部的剑伤。
但这一眼,已令丑剑客流出眼泪。
像丑剑客这样的人就算你用刀割他一千次,他也绝不会掉一滴眼泪。
但沙神的一个眼光,已令他感动。
像这样的人,让他感动,简直要比割他一千次还要困难。
沙神道:“你的剑呢?”
丑剑客不动,却用手指着自己。
“很好。”沙神道。
丑剑客听到这话,忽然觉得腹部的伤也不痛了。
“唐傲在中原不但是唐门领袖,而且武功也是一流,你能在一招间伤了他,也足以证明,你的剑法要比我传授给你的还要厉害。”
丑剑客道:“我与唐傲正面交锋,绝没有胜的把握。我能废他,只因我已占据天时地利。”
沙神道:“哦?”
丑剑客一向轻狂,但在沙神面前却说了实话
“那时,他已与关剑生和幽冥鬼交过手,论杀气,我已胜了一筹,而后,我在木屋中等待,他却不知道有埋伏,我又多了些胜算。所以,唐傲一出手就被我一招间制住。”
沙神的脸色露出微笑。
“胜即是胜,无论你用什么法子都不会改变。”
丑剑客道:“是。”
沙神又道:“花因梦也伤在你的剑下?”
丑剑客眉头紧皱,显得更丑陋。
但他却不敢不答。
“是。”
杀神道:“她的内功一向不错,我听说近年来更是练了西方星宿海一派的多情环,令刀剑不可近身。”
丑剑客道:“若非黄沧海出手暗算,我可能已死在花蕊夫人的多情环之下。”
沙神道:“很好,我这才放心。”
丑剑客道:“放心什么?”
沙神道:“放心让你去杀一个人。”
杀人本就是丑剑客的职业,何况他已杀过很多人,为什么沙神要说这些。
丑剑客也不解,幸好沙神已接着道:“杀人的人必须要保持清醒,一个人如果要是被胜利冲昏头脑,他能杀的只有自己。”
丑剑客低下头,在细细品味沙神的话。
沙神又道:“现在你可以休息一晚,然后去把唐傲带来。”
丑剑客道:“:不用。”
沙神道:“我要的是唐傲的人,不是他的人头。”
要杀一个人,远比要制服一个人困难的多。
丑剑客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花蕊夫人呢?她若出手阻隔,我是不是不用顾忌。”
沙神道:“离开我的人,从来没有故人,你懂了吗?”
丑剑客没有说他懂,但沙神明白他懂。
丑剑客没有回答,已在这走道中消失。
现在,这间房里显得突然很阴暗。
现在,这间阴暗的房间只剩下沙神和风慕白。
沙神的脸色,一半被灯光照明,另一半却被黑暗染色。
他像是在笑。
他已笑出声。
发出欢乐,而又凄凉的笑。
这本是天上地下两种完全不同的笑态。
却偏偏在他脸上同时出现。
笑声的尽头,是一声叹息。
“你已被美人舒骨,而我现在又何尝不需要放松?”
他即将要投入美人的卧榻!
这并不是他的贪欲,这只是他选择放松的一种方式。
他懂得,有时付出也是一种收获。
——暴风雨过后,总是出奇的平静。
这种平静带来的一定是冷漠而踏实的感觉。
房间里已只剩下风慕白一人。
室内的灯光却更亮。
因为沙神走的时候,又立马从那大厅的门外走进两个人。
他们就站在风慕白房间的门口,一动也不动。
他们虽没有看这房间里,但房间里哪怕是一只老鼠爬过,他们也能知道。
忽然,房间里变得一团漆黑。
两人立即冲入,然后身体突然僵硬。
想动也动不了。
他们只感觉身上的天目穴一麻,然后血压就在一瞬间停止了流通。
可他们的意识还存在,正要呼喊出声。
却又感觉被人击中脖颈,眩晕接着而来,令他们的身体慢慢倒下。
接着,风慕白粗声的喘气就在这房间响起,但他们却已听不到。
风慕白赤裸的身体,因用力过度,已快站不稳。
可风慕白终究是风慕白,他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坚强。
就连沙神也不会料到他会这么早醒来?
又或许是那女子本就算错了风慕白醒来的时间。
风慕白刚才的出手,已用尽全身力气,他踉跄着把衣服穿在身上,推门而出
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是什么人将他带来。
但他求生的欲望却让他不得不出手。
像风慕白这种人,你绝对囚禁不住他。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条长长的走道。
走道里并不算明亮的灯光,却让他看的清楚。
很少有人知道他是个夜眼。
即便在黑暗中也能看清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现在正在看墙壁。
墙壁有什么好看的,除非有画。
墙壁上真的有画,
风慕白已盯着这些画入了神。
墙上的画全部是用墨笔勾勒,作画的人仿佛长了一双被诅咒过的手,简单的线条看起来却栩栩如生。
风慕白现在看到的这副画上,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忽然从座位上跌了下来。旁边的随从全是满脸的不屑与鄙视。
风慕白往前走了一步看到了第二幅画,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手里捧着一束花站在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面前。
等到风慕白看见第三幅画,画上的人已到了沙漠,嘴里正啃着一把黄沙。
第四幅画:那人已不再卑贱,而是手持利刃,旁边倒下一群人的尸体。画的右下角还有一句诗。
“黄沙无故人,阁下非路人。”
看到这里,风慕白的心已沉入湖底。
他终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也想通了丑剑客为什么会打消疑虑进入帐篷?
原来路薄银本就认识杀神。
而丑剑客就是因为知道这句话才会放松警惕进到帐篷里。
最后一张画,却是空白。
风慕白注视这副没有内容的画,看了良久。
好像这副没有内容的画,在他眼里远比前几幅画更精彩。
风慕白已逐渐走道尽头,看到了一扇门。
他迟疑了片刻,最终推开门。
尽管风慕白此刻知道自己绝没有面对危险的把握。
但他还是推开门。
门里没有危险。
甚至还有些安逸的感觉
风慕白自从来到黄沙里,还没想象过大沙漠会有这样一间安稳舒适的大厅。
事实上,他本就是来寻苦的。
若要安逸,他在中原的名声绝不比沙神在大沙漠中的名头弱。
风慕白的脸色苍白,在灯光的照耀下更为明显。
他本来四处打量的眼神忽然停住,变得虚无缥缈。
因为他发现他的背后已有动静。
这动静无论是什么人发出来的,都已让他感到不安稳。
但他却一动也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已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