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势利

“柔妃若是眼光不行，也可向皇后和郭贵妃请教请教，给你找了这么个伴读，是生怕你变好了？”张夫子低下头，见德心怒目而视，他冷哼一声，“你今日不守规矩，扰乱课堂秩序，本夫子会命人告诉柔妃，她若是还如以往一般对你百般纵容，本夫子定会向陛下如实禀报。”

德心浑身一抖，立刻如同战败的公鸡，双眼失去了光彩，浑身散发着颓丧的气息。

付华芝见状，忙将德心抱到身后。

若非亲眼所见，她不敢相信身为崇文馆的夫子，竟然会偏听偏信。

明明是几个人一起吵架，但张夫子却只听德安德心的话就认定是她们的错，就连解释的话都成了她们的罪行。

付华芝看着张夫子满是怒火的脸，忽然意识到，或许这不是一叶障目，而是天生势利。

皇后地位尊贵，郭贵妃圣宠不衰，张夫子对她二人敬重有加，相对的对才复宠两年的柔妃却轻慢许多。特别是德宁德安和德心不对付的情况下，他毫不犹豫地就偏向德宁德安，将势利展现得淋漓尽致。

因着对皇后、郭贵妃和柔妃的态度都天差地别，谈及德宁德安就是“品学兼优”，谈到德心却是“孺子不可教”，如此双标，实在难以服人。

付华芝总算是知道之前落座时的怪异从何而来，德心的位置不算差，但是德心才六七岁，在学堂里是年纪最小的，她的身高也不算太高，坐在第三排极有可能被挡住视线，按正常情况来说，她应该坐在更前面一些。

可事实是她被安排这里，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难怪往日德心总是不愿上学，有这样的夫子在，德心能好学才怪了。

付华芝不知道德心为什么不将此事告诉柔妃，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德心被无端指责：“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夫子对踩点之事仅凭一隅之说，不加证实就定德心公主的罪，是否与所学所教相悖？

“夫子明知自己行为有失公允，却仍执迷不悟，偏袒德宁公主和德安公主，将没有证实的罪名扣在德心公主身上，是否行事不太妥当？

“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孔夫子那般圣人都以不能培养品德为最大的忧愁，夫子可与圣人一般？”

到底因为张夫子是崇文馆中的学士，付华芝言辞有所收敛，但她接连将三个问题砸下来，仍是把张夫子砸得不清，他答不出这个三个问题，张着嘴气得脸色涨红。

付华芝心中不屑，张夫子骨子里大概就是那种酸腐书生，指责别人之时头头是道，被人戳穿伪装后哑口无言，却又气得不行。

皇帝向来尊师重道，对张夫子之类的文人格外敬重，在皇帝的带领下，学生们从来不敢对张夫子如此不敬。

付华芝眼下的行为，无异于是对他权威的挑衅。

憋了一会儿，张夫子指着付华芝道：“你身为德心公主的伴读，却在本夫子教导德心公主之时随意插嘴，无视规矩礼仪，立刻去门外跪一个时辰。”

跪一个时辰！

虽不能跪死人，却能让付华芝的膝盖至少疼上十天半个月，最开始时许是连走路都难。

德安挑挑眉，与付芊芊相视而笑。

德宁已执起笔旁若无人地练字，但从她高高翘起的嘴角，不难看出她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一直隐忍的德心不甘，她深知柔妃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所以有时候遇到委屈，自己忍忍就过去了，不大想给柔妃增添麻烦，可是不代表她看到朋友受委屈也会忍气吞声。

“不……”

“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惊到学堂中的众人，齐刷刷往发声处看去。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先生站在门口，张夫子见了忙上前躬身作揖：“晚辈见过齐老，您过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这些学生顽劣，晚辈正在教育，让您看笑话了。”

说着，张夫子又转头对学堂中的众人道:“齐老德高望重，是崇文馆的……”

“提那些事儿做什么？崇文馆治学之所，论身份高低不如论学问深浅。”齐老摆摆手，满脸赞赏地看着付华芝，“你叫什么名字？”

付华芝从未听说过崇文馆中还有这一号人物，怔愣一瞬，很快便躬身行礼：“学生付华芝。”

齐老嘴里咀嚼了下她的名字，突发奇想便考考她：“德与才哪个更为重要。”

“《资治通鉴》载：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可见德为重，才为轻，有才而无德者当须堤防。”付华芝眼神清明，说出的话似乎是意有所指，把张夫子气得够呛，但张夫子不敢当着齐老的面指责，暗暗瞪着付华芝。

“君子与小人的差距在何处？”

“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

二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已经六个来回，学堂中有些人有了动静。

德宁和德安心知齐老身份，若是能得齐老赏识，是顶好的荣誉，在皇帝面前也会备受赞扬。

她们都在找个合适的机会插话，但可惜的是面对齐老端方的脸，被他睿智的眼神直视着，她们就不敢再吭一声。

“他是谁？”付芊芊小声凑到德安耳边询问。

德安此时满是嫉恨地盯着付华芝，不愿诉说齐老的身份，怕自己越说越气，只答道：“付华芝今日捡到大便宜了！”

闻言，付芊芊差点掰断手中的狼毫，眼睛因为嫉妒充血，红彤彤的一片，凭什么付华芝轻易就能被人注意到？

“既然如此，公主何不争取争取？”付芊芊压下心中的渴望，想要怂恿德安出声，只要有人打破付华芝和齐老一来一回地交谈，她就有机会展现自己。

“你当我不想么？齐老明显不乐意，我要是强行表现，只会得罪他。”德安不甘心，可也只能干看着。

付芊芊顿觉失望，看着付华芝，心中反复祈祷付华芝会答错。

可惜事不遂人愿，付华芝每次答题都答得很好，齐老满意地点点头：“敢反驳夫子不当言乱，对圣人之言滚瓜烂熟，不错，是个可造之材。”

“多谢齐老赞赏。”付华芝再行一礼。

齐老笑容和蔼：“你快回位置上，老夫就不耽误张夫子给你们上课了。”

话音一落，齐老对张夫子颔首，不言一语，背着手离开了学堂。有他的话在前，张夫子满脸尴尬，也不敢再责罚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