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什么?坝塌了?什么坝?坝塌了也和小店没啥关系吧?又不是小店把那坝推塌的……”店小二四仰八叉的插在饭店门口,凭一己之力将整个门挡得严严实实,与对面几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说得口干舌燥。

“兄弟……小店是做小本买卖的,你也体谅体谅我们,真供不起你们几位爷啊!”

“什么?丐帮?几个乞丐组个团就能成一个帮派?大哥,您往上瞧……”店小二指了指门口的那张牌匾:“小店名叫青龙饭店,这店里连老板带大厨带伙计总计有个五六个人,那您说我们这店是不是该叫青龙帮啊!”

“我说,不是……您瞧瞧您这几人,您这点钱只够一个人的饭食,您这几位……大汉,这怎么能……哎!哎!不是,您怎么往店里闯啊!”

店小二细胳膊细腿,先前占个理,外边的人不敢把他怎样。现在,外边的人显然不太想和他讲理了,轻而易举便将他的小细腿挪了个地儿,撂倒在一边。

然而,还不及进一步,一把剑便从天而降,挡住了几人的脚步。几人也不知道是面前那人是怎样动作的,仿若一瞬间凭空出现一般,眨眼的功夫一道黑影,一道剑光,再次睁眼便是一个俊俏冷冽的公子,一道凌厉的剑锋。

此人——是个中高手自不必言说,几人戒备的向后退了一步。

店小二见有人撑腰,放弃了趟在地上挺尸的决策,又倒腾着细胳膊细腿站了起来,道:“公子,你给评评理,就没见过这么吃霸王餐的,人家吃霸王餐都先不说我没钱,吃完了再偷偷开溜。”

说着指向了对面几个人,义愤填膺:“这几位爷倒好,这几位爷直接告诉你我没钱,但我就是要在你家吃饭。你说,这是个什么理儿?”

这时,几人身后一个瘦小的身影嗫嚅道:“俺们又不是不给钱。”

店小二来了气势:“您那点钱?怕是不够一位爷塞牙缝的的吧?”

那小儿气鼓鼓的抬起头来,看样子只不过十四五岁:“可是……可是俺们就剩这一点钱了。”

店小二瞧着对面衣衫褴褛的几人,嘴巴努了努,那句“没钱你吃什么饭啊!”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和对面几人大眼对小眼的瞪了起来。

那黑衣公子却在这时开了口,只是冷淡的一句:“吃饭总是要给钱的。”

“算了!”为首一人叹了口气,挥挥手便招揽着身边的一众人转身离开,那搓缝儿的小人儿又不甘的回头瞧了一眼。

这是最后一家了。昨天中午过后他们就没再进过食,连连挨到了今日早上,一大早莫大哥就带着他们从北城的饭店试到南城的饭店,只是没有一家饭馆为他们开张。

“小心着点,小叫花子!”

一人撞了西潼一下,才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撞他的那人虚扶了他一下,便又嫌弃的将手挪开,匆匆的看了他一眼走开了。

青龙饭店——搁在以前他是不会在这样的饭店吃饭的,倒不是因为他吃不起,恰恰相反,搁在以前他有点瞧不上这样的饭店。刚刚那黑衣剑客的身上还残留着好闻的肉包子香味,西潼不由咽了咽口水,再次向青龙饭店望去。

只一眼,便瞧见刚才那位凶神恶煞与他们争锋相对的店伙计殷勤的跑了过来,卖相十分的狗腿子。

“几位大爷,还请留步!”那位狗腿子隔了几步远叫住了他们,继续和几位丐帮兄弟大眼瞪小眼。

只是店小二的铜铃大眼在此刻变成了眯缝小眼,殷勤道:“几位兄弟,你们可算是遇到好人了,快快里边请!”

西潼跟着莫大哥又一路回到了青龙饭店,此刻已是巳时,大厅里留下吃早饭的人只有寥寥几桌,他一眼便瞧见了店小二嘴里帮他们付饭费的那位侠客。

与刚才浑身的肃杀之气不同,那位瞧起来有几分吓人的侠客此刻多了几分柔和的气场,与对面坐着的一位女子似在聊着什么。二人均是通体黑衣,瞧起来有几分登对,像极了自己先来无事偷来看的话本里里浪迹江湖、锄奸扶弱侠侣。

那位男侠客也注意到了他们,朝着莫大哥点了下头,西潼也慌里慌张的学着大人的模样,朝那位男侠客点了下头,只是那位那侠客似没有看他,继续回头和那位女侠客讲话去了。

施心瞧着角落里窝在望舒身边吃偷偷吃包子的胎灵啧啧称奇。胎灵是阴邪之物,一般为别有用心的人类所养,因平时见不得光又多助主人作恶多端,因此性情乖戾,嗜血凶恶,生人多不得靠近。

而对面这位——除了长相有点让人不敢恭维,一举一动却如几岁的孩童一般,滑稽却带有几分可爱。

就如此时,那胎灵狼吞虎咽的吃完了望舒递给他的包子,眼巴巴的望着桌子上的最后一个包子却是忌惮着施心不敢上前拿,只能用长着几根毛发的光秃秃的头颅蹭着望舒的手,期盼着身边这位好扔再次行个举手之劳。

望舒不自在的笑了一下,将手抽了回来。

施心瞧着有趣,用筷子夹了几根咸菜丝递了过去。胎灵有些怵她,又向角落里躲了躲。

这时,望舒笑道:“吃吧!”

听到话音,胎灵又向前挪了挪,只是僵直的脊背出卖了它的害怕,它迅速从施心手里将咸菜丝夺了过来,继而快速的塞到嘴里咬了几口。

“呸呸呸!”胎灵尝出了个中滋味,当着二人的面将刚吃进去的咸菜丝全数吐了出来,瞧着施心的眼神像极了在瞧一个蹲在农户家院子外等着偷鸡的大尾巴狼。

“扑哧!”施心乐了,真没想到,这小丑怪还挺挑剔。

然而,坐在他们旁边的那两桌人却并不挑剔,只一小会儿便风残云卷般将两桌满满当当的菜尽数吃完,此刻正狼吞虎咽着店小二送来的一锅粥。

施心放下筷子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坝塌了?”

为首那人听到声音先是有些困惑,随即便用手指了指自己,施心点了点头。

“青河坝。”那人回道。

施心和望舒对望一眼,均在二人眼中瞧见了震惊之色——在吕文清的记忆中,青河坝刚在二十年前重新修筑,虽文清最后因其他事入京,青河坝按当时的说法到底是圆满修建成功,怎的在二十年后就轻而易举的塌了呢?

望舒再次确认:“青河坝?”

莫言是有些讶异:“您知道?我还以为这乐安城的人都不知道青河坝呢,真没想到,恩人见多识广,仗义疏财,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望舒直接隔过了他的这两句马屁,道:“青河坝地处玉清山脉之底,疏堵结合,分流治理,惠及包括青河县在内的多处郡县,且每年都会翻修,怎会轻而易举的就塌了呢?”

这谁又能想到,连着几天暴雨,一天夜里,在多数人都在酣睡之中,“轰隆隆”一声,青河坝就这么塌了呢!

闻言,几个“丐帮”兄弟纷纷叹息。

施心道:“所以,你们是逃难来到这里的?”

莫言是回道:“对,我们这几个兄弟也是萍水相逢,一路上相互扶持着才走到了这里。在下青河县莫言是。”莫言是抱拳。

“在下青河人士,柳怀江。”

“在下沪都人士,于双。”

……

其余人纷纷抱拳。

最后是略带有几分稚嫩,但瞧来毫不怯场的西潼:在……在下,安江人士西潼。”

施心瞧着乐了,明明面相瞧着是个富贵人家的闲散小公子,却硬是学人家江湖习气那一套,真是王八非要配个乌龟的壳——怎么瞧怎么不对劲儿。

望舒继续问道:“你方才所言丐帮,可是乞丐组成的帮派?”

闻言,一人低下了头,惭愧道:“是……信口说来的,不过混成我们这样,跟乞丐也没什么区别。”

“倒是也听说过江南那边有个丐帮,搜罗的都是吃不起饭的贫苦人家。都是落难的兄弟,一个人不好活,一群人同心协力总还有条活路,倒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就是这一路走来,瞧着一块儿逃难的人一茬一茬,病的病,死的死,哎!心里怪难受的。”

施心有些讶异,问道:“官府不管吗?”

“管?呵呵……”一人笑道:“不从你身上再扒层皮就好了,就官府拨下来的那点银两,熬一锅粥都不够小老百姓分一顿的,遑论上头的官员不知从中捞了多少。您瞅瞅这位西潼兄弟,这位可是安江县的大户人家,最后……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家破人亡,只留下这么个小孩跟着我们这群莽夫逃到了这里。”

被说到了痛处,西潼一双眼霎时间红了。到底是个孩子,这孩子倔强的憋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豆大的泪珠连个线儿都没拉,直直滚入半凉的米汤里。

一人叹道:“哎!这广厦国怕是不远了……”

民怨四起,怨声载道,大厦将倾,一个国家的衰亡往往早就有了预兆。

莫言是又是一惊,呵斥道:“怀江,不要胡说!”

柳怀江却不忿:“莫大哥,皇帝弃百姓于不顾,百姓自可弃他于不顾,生灵涂炭,易子而食,这就是我们活生生的人经历的世界,前朝不就是毁于……”

莫言是奋力摔桌,竹筷持力从饭桌弹跳而起破破锣锣滚到了地上:“你给我闭嘴!”

众人纷纷闭嘴,只是眼中出离的愤怒和仇恨似要喷涌而出。

施心慢悠悠的夹了最后一个包子,给尚在角落里磨牙的胎灵递了过去,莞尔一笑道:“是该亡!”

虽然施心是笑着的,但是胎灵却感觉到莫名的寒意,嗷的叫了一嗓子便又一头扎进了锁灵囊。然而到底是个吃货,在万分危险之中还不忘了顺走最后一个包子。

众人具是一惊,一人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望舒尴尬的挥了挥手:“家里带来的一只小猫。”

然而,在某个刁钻的角度能窥见一角的西潼却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