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头山,云雾缭绕,山壁陡峭,一黑衣女子正蹲在两大山之间的一道路上无聊的搓着一个蚂蚁洞。
朝阳东升,阳光穿过大山窄道打在黑衣女子的身上,印下一道阴影,黑衣女子以手遮眼,似是有些不适,取出一把伞向着太阳方向放下,回身继续搓蚂蚁洞,伞在太阳底下生出了一个几倍形状的阴影,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一晚上,施心大致把这猪头山翻了两遍都没有找到梅老大的一丝鬼气,看来这梅老大并没有回到自己身死的地方。
按照施心的推测,一只鬼如果回到人间的话,必定会经历一段朦朦胧胧、昏昏噩噩的时间,在他昏昏噩噩的时候是最容易受身死时的气息影响回到死亡地,这猪头山便是梅老大的死亡地。
梅老大一行人,据猪头山为王,行的是拦路抢劫、杀人越货的强盗事。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因果报应,梅老大生前杀人无数,却在一次抢劫中彻底翻了车,最终送了卿卿性命。
这倒也不是梅老大能力不济,作为抢劫的反被抢了,而是梅老大运气不好,在一次抢劫中遇到了地震,一行强盗行抢劫事不成,反被地震震下来的碎石给砸死了。
施心在接到这一单的时候别提有多开心了,那时她刚送走了一个恶鬼,正为新单子发愁,没想到阎罗王把直接十一个恶鬼的单子砸了下来,连刚好在她身边的老于都说可能是她的坟上冒青烟了。施心暗道,她的坟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施心第一次到达猪头山之时,山里刚经过一次大震,山崩地裂,碎石堆了一路,根本没法下脚,碎石之下被砸中的人的躯体血迹斑斑、清晰可见。
梅老大站在这堆碎石之上耀武扬威,口中念念有词:“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胆敢说不字,上前揪脑袋。死在荒郊外,管宰不管埋。”
手里抓的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小新娘,端的哭的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其余人,施心数了数,狐假虎威、张牙舞爪的总共是十个,必是这梅老大的同伙。其他的,吓得屁滚尿流,跪了一地,想必是一块儿被打劫的轿夫和媒婆了。
人刚死之后,多数都并不能意识到自己已经身死,会重复进行身前未完成之事,并且由于魂上阳气残留,开始并不惧怕阳光,因此会在身死的地点完成未完成的事,梅老大这些人干的便是生前未完成的勾当。
施心找到一个很好的观测地点,飞身跃上一块石头,悠然坐下,以手扶额,打算看上一场人间好戏。
梅老大看见一黑衣女子站的比他高,气质淡定神闲,觉得有碍于自己的发挥,指了指施心,道:“何方女子?无事走开。”说完又举了举手上的斧头,接着道:“否则,我这斧头可是不眨眼的。”
施心心情很好,莞尔一笑,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撑起一把伞,道:“不碍事,我就坐在这里,你们该打劫的打劫,该求饶的求饶,我不打扰你们。你们这个继续……继续……”说完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梅老大噎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身后狐假虎威的小喽啰则出来替他发话了:“你这小娘们儿,让你走你就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心兄弟们连你一块儿打劫了。”
“二哥,咱干的是劫富济贫的活,可不能抢劫这小娘子啊。”
“哦。没事,我就吓唬吓唬她,让她赶紧走,省的一会儿抢劫起来碍事。”
“你看她咋还坐在那里不走,这可咋整?”
“你待我再……”
梅老大身后的两只小鬼还在嘀咕,只见身后悠悠然又走来一男子,这男子虽相貌普通,但举止风度翩翩,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梅老大一行人瞧不出来,但施心已经看出来了,这男子周身鬼气十分强悍,应该是施心同仁之一了,还是一业绩十分好的同仁。在这鬼界像施心这样的鬼差,渡得生人越多得到的酬劳就越多,而这酬劳就是各个鬼在鬼界赖以生存的鬼气。
施心懒意洋洋向男子招了招手,男子作揖,一个起身跃到了施心坐的大石头上。
施心把伞往男子那边凑了凑,说道:“这位仁兄,你也来办差啊?”
男子道了声诺,表示刚接到命令,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施心道:“我是那凶神恶煞的的十一个。”
男子道:“真正儿是巾帼不让须眉啊,惭愧惭愧,我是那楚楚可怜的七个。”
施心心里暗自切了一声,惭愧什么惭愧?你看看你那周身的鬼气挣的,你再看看我这身上微乎其微的鬼气,真是饱汉嘲讽饿汉肥……客气道:“看戏,看戏。”
男子便也不说话了,二鬼齐齐往向下边的唱戏人。
梅老大一行人看的呆了:哪有人看见土匪不绕道走的?哪有人专门看人拦路抢劫的?哪有人看见拦路抢劫还袖手旁观的?这俩人这是看耍猴呢?
接着,梅老大怒了,他感觉自己作为土匪头子的尊严被踩扁了、压碎了,于是火冒三丈、横眉怒目,指着施心和她的同仁道:“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我今天就先灭了你俩,再找这小新娘算账。”
说完,手一挥,凶神恶煞十一人齐齐朝施心方向奔赴过去。
施心和其同仁轻飘飘向后一跃,落在了更高的一块石头上,十一人舞枪弄棒,口里喊着咿咿呀呀再次奔赴过来……
你追我跑的戏码上演了一会儿,施心被太阳晒得有些烦躁,璃人伞向前一顶发出淡淡红光,梅老大一行人被荡开来,纷纷从高处跌落摔得四仰八叉。
两双鞋子轻飘飘落在梅老大身前,一黑一白,梅老大抬头一看:伞下女子面容冷淡,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冷峻杀气,身边男子倒是一脸人畜无害,但总让人有一种不可侵犯的疏离之感。
经过刚才一役,梅老大便知道这是俩厉害人物,于是一声不吭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作了一揖,道:“两位阁下,我与二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刚才荒唐事望二位宽恕则个。我虽行那强盗之事,但干的是劫富济贫、抑强扶弱的正义事,这小娘子是那狗县令新娶的新娘,还望二位稍让让道,容我先处理完这个小新娘,再向二位赔礼道歉。”
那小新娘不知是吓的还是热的,豆大的汗滴从额头落下,体力不支一头歪倒在身边的大石头上。
施心的耐心已经耗尽,戏也不想看戏去了,语气冷淡的说道:“梅老大,你不觉得热吗?”
梅老大表情有些疑惑,往时他抢劫的时候,比这热的天气有的是,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浑身上下异常烦躁,头顶的太阳似乎要把他烤化了、蒸熟了。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内里越来越烦躁,豆大的汗滴从滚烫的额头落下流过下巴直灌入身下的大石,也体力不支像那小新娘一般歪倒在身下的大石头上。
再看身后的小喽啰,东倒西歪,怨声载道,从被施心弹下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爬起来过,一小喽啰显得十分气恼,指着施心道:“你这妖女,给我们施了什么妖法?”
施心冷笑一声,没有答话。
梅老大没吭声,盯着石头缝里的一块破布出了神,他伸出手臂,想要抓这块破布,但手指却堪堪穿过破布,什么也没抓住。
忽的,身形一变,五官变形扭曲,头顶一血窟窿开始突突往出冒血,血液遮住了大半张脸,显得十分阴森可怖,其他人吓得连滚带爬,连连后退。
施心兀自立于伞下,面色冷峻,问道:“想起来了?”
梅老大形容可怖,毫无活气,似乎想做个表情,嘴角却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来,嗓子咽咽,沉声道:“想起来了。”
“我是来带你们走的。”施心说道,说完又指了指旁边的同仁好意提醒道:“他是带他们走的。”
梅老大垂头丧气:“刚才听出来了。”
施心道:“既然你知道了,那麻烦你提醒下他们,他们看来还没有想起来。”
梅老大挣扎着站了起来,拖拉着一截已经断了的腿向一群人走去,这群人绕是平时和梅老大称兄道弟,但见这么一个满身血迹、形容可怖的人向自己逼来,还是大惊失色,拖着毫无气力的身体连连后退。
梅老大停了下来,长舒一口气,嘴里血波发出噗噗的声响,咽了半口血,说道:“老二啊!咱们都已经死了。”
叫老二的人脸色惨白,一脸的难以置信,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手,颤声道:“大哥,你别骗俺,你看俺这身体还好好的,怎么可能死了呢?”说完,又检查了一变身体,似乎要确保身体没有出现问题一般。
其他人纷纷效仿,都检查起自己的身体,最后像是确定了一般。
“没死,没死,怎么可能死了呢?”
“对呀,我这没病没灾的,怎么可能。”
“大哥,你就不要吓兄弟们了。”
梅老大叹了一口气,坐到那老二身边:“咱们遇到了地震,山上的石头砸了下来,咱们来不及躲,就被这石头给埋了。”
说罢,指了指前边的石头缝,众人纷纷看去,只见石头缝底一只手臂鲜血淋漓,手臂根部血肉模糊被压在一大石头下,整个手臂筋骨分明,想是被积石压的抽了起来,连带手指像鸡爪一般弯曲起来。
一人惊讶道:“二哥,那好像是你的胳膊。你看,只有四根手指。”
名唤老二的人整个人都抖了起来,颤抖着指了指石缝里的手臂又指了指自己。
只见他那根指向自己的手臂开始渐渐变形,血肉模糊、四指弯曲,分明就是石缝里的手臂。接着,他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变扁,后脑脑花四溅,脸部也变成了一个扁平面,眼球突兀的掉了出来却被一根肉线连着才没有完全掉到地上,鼻子以一个奇特的角度深深嵌入整个平面里。
老二惨叫一声,双手慌乱的抓起两个眼球往两个空荡荡的眼眶里塞,然而无济于事,眼球刚放进去便又骨碌碌的甩了出来。
顿时,哀嚎声一片,刚刚看热闹的众人身形变换,缺胳膊掉腿的,烂脑袋流内脏的,东倒西歪,狼藉一片。
施心点了点人数,向旁边同仁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承让了,璃人伞便破空而出。
此时众鬼现形,正是鬼气最为强盛的时候,璃人伞感应到这浓郁鬼气,伞面红雾愈发妖异,散发出丝丝黑气蔓延到梅老大一行十一只恶鬼身边,顿时哀鸿遍野,十一只恶鬼惨叫连连,身形消失,遁入伞气之中。
那位同仁则衣袖一挥,新娘子和轿夫一众轻飘飘缩入衣袖之中。
施心暗自扶额,感叹技不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