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包完饺子,又包了一些汤圆。潘老太拿出来花生瓜子和江米条糖,橘子广柑,放在茶几上,阿芬去倒了三杯水,三个人边吃边喝听收音机。

潘老太让阿芬看着十一点四十的时候烧水煮饺子吃,阿芬说“啊,我肚子撑得很。。。。。。”潘老太看了一眼说“少煮点,都吃几个。也可以吃汤圆,你想吃啥就吃啥”阿芬知道自己又嘴快了,这一定也是有说法的,只是自己不懂。

饺子煮好的时候,潘四拿着一挂鞭炮又噼里啪啦的炸响,外面早已是一片此起彼伏的炮仗声,响彻云霄。天空中烟花簇簇,绚丽了整个夜空。阿芬端出热腾腾的饺子和汤圆,跑到窗口“妈,妈,快来看,你看,外面天都亮了”

潘老太笑着扭头看了一眼“迎年了”

连天炸响的鞭炮声,阿芬没听清婆婆说的啥,抬头看着外面绚丽漫天,脸上也忍不住洋溢着满满的笑。潘四从门外卷着一股冷风跑进来,关上门“啊呀,耳朵都震聋了”

潘老太说“嘴”

潘四忙拍了拍自己的嘴,伸手捏了个饺子塞嘴里,坐下拿起筷子。

除夕夜,潘老太一点不心疼费电,客厅的电灯整整开着亮了一夜,特别叮嘱阿芬他们不要关。初一大早阿芬就被炸翻天的鞭炮响炸醒了,她扫了一眼马蹄闹钟还不到五点,管他三七二十几,也爬起来了,潘四翻个身又睡了。阿芬起来,就看见婆婆已经在厨房里了“妈,你这么早起来了啊?”看到婆婆在锅里煮着汤圆。

“把四娃子喊起来”

阿芬忙进屋,轻轻推了推潘四“妈喊你起来啦”

潘四坐起来,阿芬急忙去给他找新衣,潘四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的说“平时上班不觉得,咋一放假,就觉得夜深短了呢”

阿芬说“起来吧,今天初一。去挂青(上坟)回来你再补个觉,快点哦,妈都把汤圆煮好了”说着就把衣服给潘四放在身边床上自己匆匆去帮婆婆了。

潘四洗完脸,潘老太让他去挂鞭放完回来吃汤圆。潘四说“等我有儿了,我这放鞭炮的业务就可以传给他了”说着拿着鞭炮就出去炸了。潘老太在厨房盛,阿芬正往外端,听见了潘四的话,不由得怔了一怔。

吃过早饭,潘老太拿出香烛,那种上面打出冥币纹纸,一盒火柴等装进一个篮子,还把烧火钳也放进篮子。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些啥。阿芬看看潘老太,又看看潘四,见潘四也站在潘老太身后不做声。于是就默默的等着。

过了一会,潘老太对潘四和阿芬说,“你们俩去换双鞋”

阿芬跟着潘四进屋,莫名其妙悄悄问潘四“为啥要换鞋吖?”

潘四说“上坟回来,这双鞋就放门外了,不穿进屋了,意思是去邪去晦气。回来换新鞋。”阿芬一听,浑身鸡皮疙瘩,不由得暗想,咋这么多讲究,以前从来没听说过。看见潘四挑了双可以扔掉的鞋子穿上,也把自己那双来时穿的鞋子换上,这双鞋实在穿不出了,没舍得丢,这时候正好再穿一次可以退休了。“走嘛,走”俩人跟着潘老太默默的出门。

路过街上的时候,街上已经摆了好多卖鞭炮的出摊了,更有卖香烛草纸挂钱串的也都摆出来了,还有卖糖果的,卖小孩子玩具的,都赶早集。潘老太挑了两挂小鞭,两挂纸钱串,放进篮子。就站在路边等车。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踩着地上红红黄黄白的鞭炮碎屑,一阵风,卷起来一些朝风吹的方向呼啦啦又停下,又吹起打着旋,在清冷的道路上,向人们宣扬昨夜这里的喧闹。

下了车,走过一段土路,潘老太想了想,靠近阿芬问“你身上好事来了多久了?”

阿芬被潘老太问得摸不着头脑,想了下说“过去差不多十天了吧”潘老太哦了声继续走。丢下阿芬觉得自己傻不拉几脑子不够用了。上了一条羊肠小道来到一座山坡上,灌木丛生隐隐几处坟头,来到一座坟前,潘老太拿出里面的东西。潘四点上两根蜡烛,又把香点上。站在潘老太身后拜了拜,阿芬也跟着拜,潘老太一张一张把纸撕开在烛火上点燃,嘴里念念有词。潘四把挂青插在坟上,上前跪着,一起撕纸一张一张的烧。阿芬只好也跟着跪在坟前。

以前在老家,初一清明上坟都是大哥和爸爸去,阿芬没去过,现在有点蒙圈,只好见样学样。好不容易烧完了,潘老太起身在坟周围拔了拔坟上的草。便带着潘四和阿芬朝下走。来到坡下一个十字路口,潘老太从篮子里拿出烧火钳,在边上画了个圈,喊着一个名字,又在那里烧纸,阿芬瞠目,更不知这又是咋回事。看潘老太老眼滚出了眼泪,更不敢出口大气,静悄悄的和潘四站着。

回来的时候,潘老太带着他们俩在街上逛了会,才回家,走到门口,把脚上的鞋子脱在门外,进屋,阿芬和潘四也照样脱了鞋子进屋,阿芬看见,潘老太的袜子后跟补着补丁,而潘四,没穿袜子,自己,当然也没袜子。

进门潘老太趿上鞋就去洗脸洗手,潘四和阿芬也进去洗了,潘老太进屋关门,应该是累了。

潘四进屋后,深深的打了个哈欠“啥也没做就觉得累,午饭都不想吃了”

阿芬看了看天,吃午饭还早,一路上的事,她想问,不敢问婆婆,瞅瞅仰面把自己扔在床上的潘四“妈在十字路口烧纸是做啥?”

“空了给你说,现在让我歇会,明天还要回老家走人户”潘四闭着眼睛说。

阿芬百思不得解,只好去厨房看看热些什么菜,准备午饭。

另一间屋里的潘老太,也坐在床上,搭着被子,闭着眼养神。自从跟着婆婆和男人来到潘家后,二姐托人来让她回去看看,她也没去。后来二姐托人给她送来一件蓝色线衣,她知道那是二姐亲手织的,一直贴身穿了几十年,到现在,已经穿的发白了,上面补丁摞补丁也舍不得丢,不是舍不得,就一直从没想过要丢,补的几乎原来的线都被补丁遮盖了,还贴身穿着。直到二姐去世,她才带着儿子跌跌撞撞哭喊着奔了回去,去到那个让她耻辱让她恨的地方,在二姐灵前哭得死去活来。在二姐棺材抬上山的时候,她走到半路就停下了,远远看着,坐地上哭得昏天黑地。送灵的都以为她这几天哭得身体受不了的,走不动,有婶子嫂子来搀她,她也不起来,就是坐着一个劲哭,最后别人让她儿子扶着她,就继续送灵上山去了。她实在不想去看到那个老东西的坟,有关他的一切她都不想看到。

此后每年初一清明,潘老太都会在去了老头子坟上回来的那个十字路口,画个圈喊着二姐的名字,烧些纸钱给她,和她说一些自己想说的悄悄话。

“妈,你睡了吗?吃午饭了”门外响起阿芬轻轻的喊声,潘老太睁开眼,应了声,揭开被子抬腿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