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申越确实是掉头就跑。
他虽然看似一个粗鲁无知的蠢物,但实际上,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在展飞与白珰珰手中吃过几次亏之后,他已经明白,自己绝对不是展飞与白珰珰二人配合的对手,除非有强有力的援手,否则应当尽量避免与其作战。
方才他听到了动静,便知道里面有人,虽然他觉得是展飞与白珰珰的可能性非常小,但这并不妨碍他进行试探。
因此他扔出石狮,转身就走。
石狮轰然落下,申越一边跑一边回头,就看到展飞与白珰珰腾空而起。
不仅仅是这二人,还有一堆人,看起来应该是十八尼寺的女尼们,都被白珰珰用旋风托起,直接冲破屋顶,避开了石狮。
而他们方才所处的厢房之中,则已经是一片狼籍。
展飞在空中看到了申越,心中一凛:“追上去!”
不过不等白珰珰真的御风追去,他又说道:“算了……”
之所以放弃,一来是申越已经逃得远了,只是这片刻功夫,申越足足撞塌了六面墙,奔出半里远;二来则是因为这旋风之上还有那些女尼们,若要追,就必须将这些女尼放落,有这时间耽搁,申越肯定逃得更远;三则是因为容小落,容小落的情形很不好,去追申越,这厮皮糙肉厚耐打,展飞也没有把握能够在短时间内了结他,若是耽搁了时间,怕容小落出意外。
白珰珰也不觉得应当去追。
申越既然出现,那么夏弃恶、赤婴、智慧尼还有吴昊他们,难道会离得远吗?
谁知道申越这个大个子是不是夏弃恶等人放出的诱饵,准备将他二人诱入陷阱之中一网打尽——要知道在捕星司旧部尽数阵亡之后,他二人就成了汴京城中唯一能够牵制夏弃恶一伙的力量。
他们要是出了事情,那么汴京城就真完了,甚至整个天下都要完了。
“多谢诸位了。”放下诸女尼之后,展飞对她们说道:“你们有什么事情,可去开封府打听。”
他说完之后,向白珰珰又点了点头。
白珰珰会意,御风而起,向着大相国寺方向飞掠而去。
容小落的情形疑似二十一年前的瘟疫,这天下除了夏弃恶之外,对二十一年前的瘟疫研究得最深的就是孙策。此前孙策拿容小落的病情没有什么办法,但现在,他可能已经有了新的对策。
他们飞到一半,便看到大队开封府捕快骑马奔行而来,见到半空中的旋风,这些捕快高声叫道:“小展,小展!”
展飞在旋风上向众人挥了挥手,那些捕快又叫道:“任判官在开封府!”
就在这对话之间,展飞与白珰珰带着容小落已经飞出老远。别人要一两个时辰才能完成的路程,在他们飞行之下,只用了不过一刻功夫,便完成了。
“任判官,可知孙先生在哪里?”
开封府如今是一片漆黑,唯有图籍之处还有灯光。这里的库房经过夏弃恶等人一把火,原本烧得一片狼籍,好在户籍之内的重要档案还是被抢救下来。展飞一见任恕便开口问道,任恕此时刚刚合上一本户籍,听他这般问起,心中一动:“是啊……孙策去了哪里?”
“孙先生与你不在一起?”展飞也愣了。
任恕摇了摇头:“我们在皇城司那边就分开了……不好!”
孙策如今可是一个人行动,没有任何保护,若是被夏弃恶一伙发现,那肯定有性命之忧!
展飞也是急得一跺脚,正要与白珰珰再度腾起,却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
却是被白珰珰抱着的容小落醒了。
还没有完全清醒,仍在迷迷糊糊之间,容小落第一句话就是:“公子,不要!”
展飞听到她的声音,忙到旁边呼道:“小落,小落!”
容小落正在昏沉之中,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低低应了一声。任恕看到她这模样,不敢靠近过来,提醒展飞道:“这里还有疫情,不可让她在这边呆久了。”
白珰珰讶然望了他一眼:“任判官你不怕疫情?”
“若是事情解决不了,我就是死路一条,还怕什么病疫?”任恕抱着自己的大肚子,叹了口气道。
白珰珰心中也不禁黯然。
虽然不象他们一样在一线与夏弃恶一伙厮杀,可任恕也是处于生死的边缘。
白珰珰挥手御风,将众人托起,带回到相邻不远的大相国寺之中,找了间僻静的屋子,将容小落放了下来。经风一吹,容小落更清醒了一些,她睁开眼,借着火把之光,看到是展飞,当即一把抓住展飞的手:“小飞哥,去救公子,快去救公子!”
展飞面色沉郁,没有回应。
容小落手一软,眼睛里露出几分茫然:“公子……公子是不是做错事情,让小飞哥你生气了?”
他们三人青梅竹马,彼此之间都非常熟悉,因此一见展飞神情,她就猜到了其中的问题。
展飞还是没有说话。
他知道容小落与孙婆婆顾老人关系都不错,若是容小落知道郭小雀杀了他们,只怕会伤心欲绝。
但他越是不说话,容小落就越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焦急地还想问,可虚弱的身体却不能支撑了,只是张口说了句“小飞哥”,便又昏了过去。
“小落,小落!”展飞顿时慌了,他摇着容小落叫道。
“别摇她!”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展飞回头一看,却是孙策出现在门口。
此时的孙策目光闪闪,满头汗水,但精神比起在皇城司时要好得多。
他目光在容小落身上一扫,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来:“幸好在强化你们的时间准备了这个……”
“这是什么?”看到那纸包里面的粉屑,白珰珰有些好奇。
“强化你们的时候剩余的一点材料,经过祖骨浸染,如今也有一点类似于星石的效力。”孙策道:“拿温水来,给她冲服,虽然不能根治,但能帮助她拖延一时……”
任恕立刻命人取来温水,白珰珰喂容小落服下,果然,这水饮下去不久,容小落体温便开始下降,不再是烧得发烫。展飞在她耳畔叫了两声,她便轻轻张开眼睛,先有些迷茫地望了望周围,然后猛然坐起。
“公子不是故意的,公子……公子如果做了错事,小落愿意替他赎罪!”容小落叫道。
她病了好几天,如今瘦得几乎是皮包骨头,一双大眼陷在眼眶里,模样极为惹人怜惜。展飞见她这模样,恨恨地一跺脚:“你就是一直惯着他,一直惯着他,所以他才这般脾气!”
见展飞终于与自己说话了,容小落稍稍松了口气,然后伸手拽住展飞的衣袖:“小飞哥,我知道公子……他脾气虽然不好,但他心是好的,你也知道的,对不对?若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必然不是他的本意……”
她这话说得展飞心中一动。
展飞与容小落、郭小雀打小一起长大,相互间确实十分了解。郭小雀的脾气古怪,不讨人欢喜,这是有的,但郭小雀对人对事,也确实没有什么坏心眼。
见展飞似乎在想什么,容小落想起郭小雀来见他时的话,“啊”的一声:“对了,我记得……我睡过去之前,公子还来见我了……咦,不是在这,这不是十八尼寺?”
她此时才发觉,自己已经换了地方。
“这是大相国寺。”展飞闷声道:“这边有人可以医治你的病,故此我把你带这里来了……郭小雀真的见过你?”
“是,他见过我,还让我把这个给你……”
“这是……他的银链,还有你送他的礼物?”展飞接了过来,讶然说道。
“公子说他做了错事,他要去尽力弥补,他还说你会知道他的意思……对了,他还让我提醒你,灵感塔之下有座地宫。”
展飞愣了起来。
旁边的孙策与白珰珰交换了一个眼色。
他们对郭小雀并不熟悉,而此前郭小雀的种种表现,让他们怀疑这个少年已经彻底投靠了夏弃恶。
现在对方却说出这话来……这其中有什么含义?
“陷阱?”孙策心中暗暗想到。
但白珰珰却是呆了一下,然后扬了一下眉:“灵感塔地宫?”
孙策望了她一眼,看到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里猛然灵光一闪。
见展飞与容小落在继续说郭小雀的事情,孙策拉了白珰珰一把。
二人出了门,孙策问道:“那灵感塔地宫,是不是你们蓬莱做的手脚?”
白珰珰点了一下头:“你们捕星司在汴京城中势力极大,我们蓬莱自然也要在这边留点东西,我记得师父说过,灵感塔地宫……便是蓬莱秘藏之所,不过里面所记的事情,大多都是你们捕星司的资料……”
孙策拳头猛然一握,双眼瞪圆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你们捕星司的资料,你这掌门人难道不知道么?”白珰珰有些茫然。
“废话,蓬莱与捕星司为敌多年,许多捕星司已经失传的东西,都落到了你们蓬莱的手中,若是我料想不差……那里面肯定有与地下封印有关的资料,我算是明白了,为何夏弃恶对捕星司的事情如此了解!”孙策连连跺脚道。
“那又怎么样?”
“自然是去打开蓬莱秘藏,找到那些东西,或许能够有对付夏弃恶的办法,至少也可以知道,他想要怎么样将甘石星牵引过来!”
他二人小声争吵起来,旁边的任恕幽幽地道:“此事不必着急,明天再去办亦可,倒是你托我去查的东西,我已经查到了。”
孙策心思都在蓬莱秘藏上面,听到任恕的话,自己没有反应过来,但一瞬间之后,他欢喜地道:“社鼠的首领,为何会与吴昊结仇?”
“社鼠的老大卢放,他原是西军中的都头,隶属于大将任福,在好水川之战中,任福中计阵亡,他这一都尽数战死,唯有他与韩显二人脱生。”任恕缓缓道:“好水川之战,为西夏施计者是张元,而诱任福中计者,就是吴昊!”
孙策愕然:“竟然是这样?”
原本他以为社鼠与吴昊的仇怨可以利用,但现在听来,这仇怨竟然不是私怨!
“对,卢放此人最重义气,他能够脱得性命,便是他那一都士卒全力救他的结果,因此他立誓要为袍泽复仇,但是……”任恕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
孙策却明白他的意思,好水川之战是大宋与西夏之间的战事,卢放想要复仇,只能在战场上打回来,但偏偏后来宋夏议和,虽然双方还有些冲突,但是卢放不可能再去找在西夏已经是位高权重的张元与吴昊复仇了。
不曾想这吴昊竟然会放弃在西夏的高官厚禄,跟夏弃恶混到了一起!
“这么说来,社鼠的四位是很难用得上了。”孙策喃喃道。
“不,你错了,社鼠的四位,定然能用得上!”任恕道。
孙策扬了一下眉。
“你低估了卢放的袍泽之情。”任恕指了指里面,压低了声音:“老段死了,小展无论如何也要为他复仇,卢放也是这样。”
孙策顿时明白过来。
“只要给他们希望,让他们意识到可以复仇,那么这四人必定能为我所用。”任恕又道。
孙策点了点头:“知道这四人如今在何处么,我现在去找他们,必然要说服他们!”
任恕一摊手:“这四位倒真和老鼠没有什么两样,最会躲藏,若是老段还在,肯定有法子将他们翻出来,但如今,只能碰运气了。”
孙策心中刚刚有了点希望,此刻又不由得失望了。
几人都沉默下来,过了会儿,展飞也走出来,白珰珰望着他道:“如何了?”
“又睡着了。”展飞叹了口气:“她太累了……”
“她有没有说郭小雀的下落?”任恕眨了两下眼睛:“若知道郭小雀下落,便知道夏弃恶的下落!”
他说这话时,已经是咬牙切齿,眼中也泛着狠戾的光芒,显然,如此时局之下,任恕已经做好了拿人命去堆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