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紧紧捻着一颗白子,嘴里碎碎念着什么,在棋盘上转了几个弯始终没有落子。明成住持换上一副慈悲的面容,右手也捻着一子,左手不不慌不忙地指滚佛珠,仿佛刚刚与师傅拌嘴那人只是我的错觉。
“成!”师傅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径直落下一子。
“轰!”
随着白子落,火岩口轰隆隆发出一声巨响,虚空一震,一道强光从火岩口笔直射向天空,火岩山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原来静止的大阵忽然间运转起来,那一个个阵纹大放华光,带动大阵开始加速转动,如同星星点点散落,映衬得整个山头绚丽无比。
混乱中,我差点扑倒在地,师傅眼疾手快地伸出一只大手牢牢钳住我的胳膊,我才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而师傅与明成住持则如两座巍峨的大山般屹立不动。
“师傅,这……”我被吓得一时间语塞。
这棋盘能控制大阵?真是闻所未闻。
“老秃驴,快点,我挺不住了。”师傅闷哼一声,齿间被鲜血染红了,额角开始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明成住持细长的寿眉被风撩起左右飘摆,他神情庄重地长念一声“阿弥陀佛”,接着晦涩难懂的法诀不断从他口中飞快吐出。
“成!”
明成住持指尖的黑子稳稳落于棋盘上,与师傅的白子隐隐对峙着。大阵开始散发光芒万丈,阵纹呼啸着向天空崩腾而去,搅合得四周气浪一同旋转,火岩山上空的整片天宛如璀璨星空一般。
我瞠目结舌,只是没忘了紧紧攥住师傅的衣摆,免得被吹上天去。
“老鬼,继续!”明成住持没忍住,胸口一颤,从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师傅啐出一口血水,又捻起第二颗白子,玉碗里晶莹剔透的棋子此刻都泛着幽幽的光,仿佛马上就要跃然于指尖。狂风卷起二人的衣袍,簌簌生风,但棋盘居然也屹立不倒,好像被钉死在原地一样。
师傅有些微微颤抖,手肘绷成一条笔直的线,指节泛白微曲,在明成住持深邃的眼神中又落下一子,手指却黏在棋盘上怎么也抬不起来。
“小白,帮我抬起来。”师傅脸色煞白。
我手忙脚乱松开一只手,托住师傅的手肘往上抬,可他的手却像千斤重的石头一样,我使出了吃奶的劲都没法抬起。
“快!小白!”师傅见状,焦急地催促我。
我连忙又腾出另外一只手,两手一起往上抬着师傅的手肘,可我牙龈都快咬碎了,师傅的手还是一动不动地。就在我们三人都急得头顶冒汗时,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此刻万分紧急也顾不得师傅会不会生气了……
我的手鬼使神差地伸向了师傅的咯吱窝,挠了几下……
师傅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浑身抽搐一下,手咻地一声就缩了回来。
“妙……妙哉……”明成住持目怔口呆。
大阵开始平稳地运转起来,一切归于平静,只有那阵纹如群星璀璨般时隐时现。
“老秃驴,下你的棋。”师傅揉着隐隐作痛的手腕。
明成住持又道了声“阿弥陀佛”,从玉碗里捻起最后一颗黑子,鹰眼在棋盘里四处扫视,最终落在了师傅刚刚落子的旁边,许是明成住持功力更深厚,他的手指在棋盘挣扎了半晌还是抬了起来,我长吁一口气——挠得道高僧的咯吱窝可并不是件好事!
漂浮于虚空之中的阵纹一个接一个飞向大阵之中,大阵开始慢慢停下转动,耀眼的光芒逐渐淡化并最终消失,意味着大阵已经修护完毕。
“此局平了。”师傅话语里带着一丝得意。
“阿弥陀佛,承让了。”明成住持枯黄的面容上也浮上一丝笑意。
“老秃驴,晚上陪我喝杯酒?”师傅阴恻恻地笑道。
“甚好。”明成住持笑眯眯地应了下来。
和尚不是戒酒吗?我迷惑地掏了掏耳朵,但是看到明成住持笑得像个老狐狸一样,还是把心中的疑问咽下了肚。
“对了,师傅,”我扯了扯师傅的衣袖,“流苏说他下山回京都去了。”
“知道了。”师傅不在意地摆摆手。
明成住持小心谨慎地收好棋盘,那精神奕奕的模样都看不出方才还受了内伤。
“老秃驴,你先走,我跟我徒儿说几句。”师傅起身开始赶人。
明成住持携着棋盘先行一步走了,我扶起浑身无力的师傅缓缓跟在后面,师傅小鸟依人般靠在我肩膀上,我弱小的肩膀上犹如群山压顶。
“小白,你怎么又穿回男装?”
“我乐意。”我从牙关挤出几个字。
“太丑了,你穿得像个小姑娘似的多好看。”师傅抱怨道。
“反正从小丑到大。”
我的手肘不时戳着师傅圆滚滚的肚腩,他痒得一直挠着肚子,走了一截路还是决定从我身上挪下来,我顿时觉得身轻如燕。
“小白,师傅有个问题想问你。”师傅忽然驻足,转过头一脸严正。
“喜欢。”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师傅一噎,差点咬了舌头,他瞪了我一眼,“喜欢为何不去追?”
可是我也恨他啊,恨他一直欺骗我,对我隐瞒身份,看我如此信任他,他应该心里一直在嘲笑我愚蠢吧,况且我也不愿跟一个杀人无数的邪教之人待在一起。
师傅脸色恹恹的,“那琅王走了几日了,你不想他?”
等等……等等?!琅王?!我怎么会喜欢琅王那混蛋?!
“我喜欢的不是琅王!”我怒瞪师傅。
“为师当然知道,方才逗逗你罢了,”师傅哂然一笑,“不过你要记住,人要学会爱恨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