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岳出差的第二天,骆以琳回了公司。
虽然他帮她请了三天加两天周末的假,但是她觉得自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没必要休息那么久。
而且,如果接下去要请长假的话,需要交接的事情很多,最好提前安排。
恰好是周末,所有人都休假了,办公室大门紧锁。
也好。
自从公司改制,唐佳佳离职之后,骆以琳觉得星禾传递已经不是当年有说有笑的团体了,好像所有的聊天都带着打探,所有的接近都暗藏杀机。
打卡机就挂在门边的墙上,她将工牌往刷卡机上划过,跳出的信息不是“销假成功”,而是“工牌无效”。
她又刷了两次,依旧如此。
“奇怪…是我的卡消磁了吗?”
骆以琳自言自语着,将手里的工牌翻来覆去的看,无奈的叹了口气。
门锁也换成了指纹锁加钥匙的模式,她抬手将指纹看上去,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来:
“无指纹记录。”
骆以琳直觉在她休假的这两天,公司一定发生了什么,发了条消息给新的前台小妹:
“小蕊小蕊,我进不去办公室,可以告诉我密码吗?”
良久,她才收到了回复:
“以琳你怎么回公司了?”
骆以琳看着这条消息,一脸懵逼,回复道:
“对呀,身体没什么事了,所以想回来处理下工作安排。”
这句话发出去之后,又过了很久,回复才跳出来:
“主管说你被劝退了,所以你的资料已经被人事部删除,你…不知道吗?”
听了这话,骆以琳错愕的良久说不出话来:
“我被劝退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真是太荒唐了,还有这样的劝退,被劝退的人不知道的?!
况且,有人劝过她吗?!
“就昨天啊,公司发了新的规章制度,我截图给你看呀。”
不多会儿,截图便传了过来,满满当当十五屏,最后还附上了《人事调动公告》,她的名字赫然在列,调动方案是已劝退,理由有三:
其一,口头请假未于24小时内补全证明文件,不符合病假要求,严重违纪;
其二,串通报价,泄露公司商业机密,严重危害公司利益;
其三,外场通勤擅离职守,随意调动工作职能,严重违规。
综上所述,做出劝退处理,扣除当月基本工资和所有绩效奖励,言下之意,就是连普莱玛项目的提成都不打算给了。
看完这些,骆以琳气笑了,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些内容谁写的?人事部?杨总?”
“不是,是新来的主管。”
“哪位主管?梅锦芝?”
“不是哦,是泛亚那个主管。”
不用猜都知道,即便不是她的决定,但在这件事里,梅锦芝一定也没少打她小报告。
似乎是怕骆以琳不相信,小蕊又道:
“人事调动的公式文件,在前台的待办事项文件里,你可以看看。”
既然她都说了,骆以琳于是将文件拿出来看,果真如小蕊所说,还盖了公章,只不过杨祁盛不在,签的是这位所谓主管的名字,而在该她签名的地方,不知是谁帮她签了名字,显然不是她自己的字迹。
果断拍照,复印,截图三连,然后原封不动的放回了文件夹里。
小蕊的消息又跳了出来:
“你的东西都暂时放在茶水间里了,应该没什么缺失的。东西挺沉的,角落有小车,可以先借你用。”
还真是贴心。
骆以琳冷哼一声,转身去茶水间清点物品。
相框摔碎了一个,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的,还好,里面的证书没弄脏。
买的书都在,但书签的位置都不对,明显是被人一本本翻过。
移动存储设备一个都没找到,包括她曾经暗示存有策划文案的U盘,不用问,一定是被人扣下了,怀疑里面有客户资料,但又设了密码,不敢贸然破解。
更令人气愤的是,分明少了这么多东西,居然还有人帮她签了“签收确认书”,写着物品齐全,没有缺损。
录像拍照后,骆以琳将三只纸箱子都搬上了小推车,因为是书,份量挺沉。
她倒是后悔今天回来,连个能帮忙的人都没有,自己又穿着细高跟的鞋子,实在有点儿困难。
可是转念一想,反正没人,楼里的卫生也还算干净,骆以琳这便脱下了高跟鞋提在手里,推着小车进了电梯。
电梯一路下行,降至大堂,骆以琳赶紧将鞋子穿好,拖着小车出来——沈江岳收了宁泽霖在北辰国际的停车位,给骆以琳用,是地面的贵宾区。小车拉出来,被电梯与地面衔接的缝隙卡了一下,最顶上的几本书滑落在电梯里,骆以琳赶紧回身去捡,因为是蹲着,电梯门没有感应到有人,毫无预警的向她夹来。
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只手帮她撑住了门,却是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回过身,抬头却见张存海在门边立着,垂首看着她,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
“没伤到吧?”
骆以琳摇摇头,道了声谢,赶紧抱着那几本书闪出电梯,张存海便也跟了过来,打量着那满满一车东西,打趣道:
“这是干嘛?搬办公室,还是跳槽啊?”
被他这么一问,她忽觉眼角酸涩,赶紧用力摇了摇头:
“都不是。我被劝退了。”
说完,她又赶紧反问:
“哥你怎么来了?”
今天是周末,张存海的办公室又不在这个商圈,他该是没理由过来才对。
“这不是听说你们这儿挺好的,就想在市中心找个办公室,交通方便,朋友来坐坐也容易点。就在楼上,刚装修完,我就想着今天天气好,过来开窗透透气。上去看看?”
“好呢!”
可是答应了,骆以琳却又犹豫了,转头看了一眼那几箱东西,道:
“要么,下次吧…”
张存海明白她的意思,笑起来:
“这些东西要么先放我这儿吧,储藏间很大,再来三十箱都够放。”
“不必麻烦了…我…”
“不麻烦!”张存海打断她的推辞,道:
“你现在这些东西打算放哪儿去?你的房子不是卖了吗,即便沈江岳的公寓大,你也不能当储藏间用啊!”
听见这个名字,骆以琳心头一颤,刚想开口说她跟沈江岳分开了,张存海却抢先开口道:
“你就听哥的,东西放我这儿,你有空就过来,整理整理,那些个旧书啊,旧文件啊,鸡零狗碎的东西,该丢就丢了。精简干净了,等沈江岳回来,再一起搬回去,行不行?”
这个“行不行”是张存海的说话习惯,并不是征求意见,而是礼貌的告诉对方:这事儿我做主了!
骆以琳深谙他的这个习惯,点点头,又道了声谢,这便同张存海一起,将小车推回了电梯里。
办公室在南楼29层,朝向很好,视野开阔。一出电梯,张存海便为她介绍起之后的安排:
“以后左边是办公室,主要是对外业务,高级别经理在这里。右边整片都是我的私人会客区和办公室。我想在这边放几个健身器材,这边放套红木茶台…”
整个介绍了一遍,见骆以琳只是莞尔听着,他想了想,好像明白了:
“比起你们未莱科技,和银河时代,风格还是老了点哈,没办法,哥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年轻。”
他说你们,自然是指她和沈江岳。
骆以琳眸光忽闪,咬唇将难过压制下去,道:
“哥…我和沈江岳…”
“我知道。”
“你知道?”
“他昨天来找过我。”
闻言,骆以琳诧异的望向张存海,半晌才问:
“他找你做什么?”
“他…”张存海想了想,指了指窗边的茶几,道:
“坐下说。哥好久没喝你泡的茶了,让哥享受享受。”
两人于是在茶几边入座,不多会儿,春茶斟满,张存海特地拍了张照发出去,这才喝了一大口。
几口饮尽,又再斟满,他才若有所思,言简意赅的回答:
“我跟那小子…就聊了聊,他让我离你远点。”
“啊?”
见她一副无语的表情,他笑起来: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反正聊了很多,都关于你。这小子对你很上心,哥看得出来,他对你是认真的。”
骆以琳垂下眸子,苦笑着摇摇头:
“如果你知道那天晚上他说了什么,就不会这样觉得了…”
“我知道,他跟我说了。我差点儿揍他。”张存海说完,又正色道:
“但是啊,以琳,哥不是替他说话,但是作为男人,突然得知这些事情,真的会很气愤很难过,毕竟他那么相信你,也对你给予了那么多期待。其实这些事,你早该对他说,你啊,就是想太多,又不肯稍微放下点儿骨子里的傲气,这毛病得改改!”
“我已经改了很多了好吗…”骆以琳不服气的嘟囔了一句,又问:
“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这次的项目,既能让他站的更高,也是实现你的理想的第一步,所以他一定会孤注一掷,全力以赴,可能有的时候会顾不上你,请我多照顾你。”
“我才不要你照顾呢…”
张存海听着,嘿嘿笑了:
“嗯,我也是这样跟他说的。我说,以琳是我妹妹,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可是啊,猎豹小姐不需要人照顾,只要她想,她能让乞力马扎罗臣服在她脚下。我说的对吗,猎豹小姐?”
倏尔感动,骆以琳咬着嘴唇重重点了点头,看着张存海为自己斟满茶盏,她道了声谢,便又听他问:
“说说你自己吧,怎么就同意劝退了?”
说起这事,骆以琳就不甘心,郁闷道:
“我没同意,况且也没人劝过我。”
“那你是被辞退的?!”
“算是吧。”骆以琳说着,将刚存的照片和截图都翻出来给他看,“什么泄露公司情报,擅离职守,全是无稽之谈!不敢问我要客户资料,只敢偷偷拿走我的东西,还冒充我签什么查收确认书,卑鄙无耻,小人行径!还要扣我工资和提成,简直恶心!我现在就觉得,这么多年的青春,就是肉包子打狗!”
张存海便听她说,边翻看着手机上的文件,眉头慢慢蹙起,不动声色的将所有的图片转发到自己的手机里,又删掉了传输记录,将手机递还给骆以琳:
“你现在想怎么办?”
这个问题,换来了骆以琳长长的沉默,半晌,道:
“没想好。想把钱拿回来,在考虑是去申请劳动仲裁,还是再跟杨总谈谈。”
“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骆以琳想了想,抬眼看他,认真点点头。
“跟姓杨的没什么可谈的,他们穿一条裤子,不会替你说话。仲裁一定是会胜诉的,但是时间太长。我建议你直接起诉。”
“我…不是没想过…可是起诉的话,费用很高,而且现在星禾传媒是泛亚娱乐的子公司,他们应该会请很好的律师。我不想把卖房款都用在这上面,所以…”
“这事儿你不用管了,迟点你签个委托协议,我帮你搞定,绝对不能算了!”
说完这话,看骆以琳还是心有余悸的样子,他又问:
“你…还有什么顾虑?”
“以前听别人说,如果离职的事情闹太大,可能会影响到以后的就业,除非转行…所以有点担心。”
张存海听完,反而有些诧异:
“你以后还想做这行?!”
“我也…不确定。但毕竟年纪在这里了,有的时候我会想,万一我出去浪了一圈儿,把卖房款都败完了也一事无成,回来还是得找工作吧…”
“跟哥混啊,傻妹子!有哥在,还怕没你能做的事儿?”
张存海霎时兴奋起来,指着空旷的办公室,道:
“你挑,你随便挑,喜欢哪个位置,哥单独给你隔一间办公室出来!”
“哥!事业上我靠自己,不靠男人!”
看着她倔强的神情,张存海笑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哥认真说,如果你愿意考虑帮我做事,那分分钟得是我靠你!”
“真的?”
“真的!”张存海认真点点头,
“我记得你是学国际关系的,英文底子好。我手上有一些国外合作的项目,真的需要一个具备这种素质,又值得信赖的人负责。我想…我可以给你规划的职业目标,目前最高的职位应该是海外市场总经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挑战下?”
骆以琳想了想,最终点点头,眸光里终于又闪烁出久违的明媚。
“那好,我让秘书室准备一下项目资料。你再坐会儿,一会儿跟我去接灿灿,然后一起回家吃饭。灿灿好久没见你了,天天跟我念叨漂亮干妈。我让阿姨给你准备海鲜炒饭,行不行?”
“不必麻烦了,我随便跟着吃点儿…”
“不麻烦,我来安排。”这样说着,张存海边拨电话,边站起身,间隙还不忘“教训”她两句:
“对了,这个开口就拒绝的毛病,也得改。要试着接受别人善意的好,知道吗?”
给家里的阿姨打完电话,张存海却没有马上回到茶台前,而是将所有的照片都发给了沈江岳:
“你老婆被欺负了,你不会善罢甘休吧?”
不等回复,他又加了句:
“我会让吴律准备授权书,钱得要回来。”
很快,沈江岳回复了:
“不麻烦哥和吴大壮,劳动纠纷和恶意诽谤,我都会让徐律准备好,一会儿授权书发给您,麻烦让以琳签一下。”
抢功抢的很快嘛!
张存海的嘴角勾起笑意,回了句:
“行。不急。晚上她去我那儿吃饭,我老婆孩子,我家阿姨,都在,别担心。”
沈江岳回了个“ok”的表情,又道:
“也不必交代的这么清楚。(流汗)”
“那可不得事无巨细,一一报告么,隔墙有眼,如履薄冰啊!”
72小时后,两封律师函送达星禾传媒,出自旗峰市顶级律师事务所,为的都是骆以琳被辞退这件事:一封索要劳动报酬,另一封要求退还骆以琳的私人物品,并对诽谤一事赔礼道歉。
看着这两封律师函,梅锦芝懵了。
那天沈江岳怒气冲冲的从朗晴居离开,之后也再没听他在问更多细节,她本以为目的达到,只要把骆以琳从公司赶出去,就能高枕无忧了。哪知道这再寻常不过的辞退,骆以琳竟发了律师函,还动用了最顶级的律师事务所!
再细看代表律师的签名,赫然就是佰斯德和未莱科技的法务顾问!
看着梅锦芝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满脸郁闷溢于言表,麦芸琪不冷不热的说了句:
“我一早就跟你说了,小心点。那女人人脉广着呢,谁知道又抱了哪个哥哥,哪个干爹的大腿。”
梅锦芝却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嘲讽之意,瞪了她一眼:
“事后诸葛亮,谁都会当!如果不是我让表姐把她赶走,这个办公室轮得到你坐?我能让你坐进这个办公室,也能让别人坐进来,或者爬的更高!你自己小心点!”
听她这样一说,麦芸琪赶紧收了那副看戏的嘴脸,从凳子上站起来,殷勤的倒了杯水送到梅锦芝跟前,献媚道:
“芝芝姐,要我说呢,就别理她,一个巴掌拍不响,咱们就晾着她,看她能怎么办。”
水是喝了,但她的脸色却没有一点点缓和,拿起律师函又瞥了一眼,重重摔在茶几上:
“晾着她?等她去劳动局仲裁,还是去法院起诉啊?!请律师要钱的!律师费你出?!”
“她如果真的去仲裁,了不起把工资结给她咯,不过但凡仲裁,都会留下纪录的,有过一次仲裁,将来她在这个行业肯定混不下去了。这方面梅主管您是权威的,您说对吧?”
那倒是,无论骆以琳申请仲裁胜诉与否,这件事都不用梅锦芝开口,就会有嘴碎的把这件事八卦的行业内人尽皆知,到时她只要添油加醋一下,很快就能让全行业都知道,骆以琳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至于是轻描淡写,还是浓墨重彩,就看她那时的心情了!
想到这些,梅锦芝板着的脸放松了些,隐约露出些笑容来:
“你又知道她会继续在这个行业做事?”
“她都这个年纪了,想换工作,也要有地方要她啊!”
思量片刻,梅锦芝又问:
“那如果她去起诉呢?”
其实这才是梅锦芝最不甘心的地方——骆以琳居然能让徐律出面帮她打这个官司!要知道前年她开车被人碰瓷,她老爸出面请这位牛逼的大律师出面,他都没答应。如今却帮骆以琳打劳动合同纠纷这么个鸡毛蒜皮的案子!
如果不是沈江岳授意的,她不服气。
如果是沈江岳授意的,她更不服气了!
看麦芸琪满脸悠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用尖尖的鞋头踢了她一下:
“你不是很有主意吗?她要起诉的话,怎么办?”
似乎就在等她问,麦芸琪的嘴角勾起笑容来:
“要我说,您也不必担心。请律师是要花钱的!她说我们污蔑诽谤,我们是没有证据,但她也没有啊,胜负还两说呢!如果您真不想与她对簿公堂,办法也不是没有…”
话到这里,麦芸琪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梅锦芝自是不耐烦,没好气的催促道:
“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如果您真不想跟她计较,那就做点什么,让她不得不撤诉,再求您放过她。在现在这个年代,但凡做过的事,就会留下痕迹。李雯茜能调查到的事,您也可以!她跟那么多男人纠缠不清,光情史,就够写一部小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