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打进到客栈,见到莫林的时候,成和就有些喜欢这个少年。虽然是乡野人家的孩子,但是所有的事务都是有板有眼的进行着,全然不像是普通乡村里没有受过教化的人。有道是闻其言,观其行,这孩子从一举一动里,就透着单纯和机灵,让人十分的喜欢。
“哎呀,小老弟是在为我介绍这闻所未闻的美酒,何罪之有?”成和连忙扶住莫林,对着翁仲假意嗔道:“都是你这仲兄管教过于严苛了些。”见翁仲笑而不语,便又对莫林道:“今日我乃是便服出行,没有军职高低之分。更何况我也只比你虚长几岁,不如你也跟小仲一样,唤我成兄吧。”
莫林不敢随意接话,只是微微地抬起头,偷偷地向翁仲瞄去,见他向自己微笑着示意了一下,方敢大声应道:“那小林子便听从成兄吩咐!”
“哈哈哈,好啊!没想到今天又认识了一个好兄弟!”成和心里非常开心,招呼莫林道:“我说小林子,你也去拿个酒碗去,咱们三个一起喝个痛快。”莫林昨晚从翁仲口中听说了成和的事情,心中也多有结交之念,此刻闻言大喜,经过了翁仲的同意后,一溜烟地跑去拿了酒碗返回屋内。
看着莫林把他自己面前的酒碗倒满后,翁仲举起了酒碗,对成和道:“成兄,今日老爹不便在此处相迎,特嘱我在此略备薄酒以待兄长,愿兄长此番诸事可成。”
“有小仲你的相助,我这次前来定会事半功倍,”成和此言不虚,在村子里见到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早就心里有了托底,得到翁仲的助力,势必如虎添翼,于是便端起自己的酒碗,豪气的道:“你我兄弟三人就满饮此碗,让我也尝尝你这人间的美味!”说罢,一口气喝光了碗中的水酒,只觉得一股绵柔的劲力由喉咙直入腹腔,嘴里也是口齿留香。
翁仲、莫林二人陪酒一碗后,翁仲指着莫林对成和道:“成兄有所不知,我之所以同意莫林留在此处,实是因为一则莫林更适合协助兄长打探消息,二则也想让我这个小兄弟跟着兄长历练一番。”接着便把二人如何相识,莫家村剿贼如何发挥所长,手刃贼人百夫长,再到如今探听到成和入村等事一一道来。
成和原本以为翁仲能够让莫林单独拜见自己,只是由于关系远近或是出于礼节的原因。可是翁仲的一番介绍,听得自己惊讶连连,赞叹不已,不由得对眼前的这个少年重新考量起来。
莫林本就在翁仲面前矜持许多,此番听到他向成和大力的推荐自己,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便端起面前的酒碗对成和敬道:“小林子我也没别的本事,都是平时仲兄教给我做的。如今为了大事,我愿追随成兄左右,供兄长任意驱使!”言罢也是一饮而尽。
“干!”成和也是豪爽之人,加之对莫林越发喜爱,自是同饮一碗,接着道:“没想到小兄弟年纪轻轻,竟能做如此大事,为兄着实佩服!”
“成兄过奖了,”说话的是翁仲,“这孩子本事不小,可这性子也是野的了得,日后还需要兄长仔细地敲打他才行。”
“敲打什么?真正的雄鹰都不是在笼子里养大的,”成和哈哈一笑,转过脸去,假装压低了声音对莫成道,“你这仲兄,忒是古板了些,像个木头。”顿时三人一齐哄堂大笑。
两碗酒过后,成和在翁仲的招呼下起筷,黄牛肉的紧致、河鱼的鲜美、野蘑的清香还有羊肉的滑嫩无一不在刺激着他的食欲,莫家村的独特烹调手法更是让他这曾多次流连于大城酒肆的人也不得不啧啧称赞。
酒过三巡,桌上的菜肴已经大半落入了成和的腹中,此刻的他心情大好,却不全然是因为这些美味。他原本对李牧将军派自己前来莫家村进行探查的决定颇为不以为然,总认为这里即便名声再响,也不过是整片大山里一个比较出众的乡村而已。充其量是剿灭了一群贼匪,有了一个传奇的人物,扩大了山里的市集而已。可这些多半是有偶然的因素掺杂在内的,并不能说明太多的问题。一个山里的村子,说破大天也只是一群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莫说协助刺探情报,哪怕不给自己添乱就已经算是帮忙了。
身为斥候营副将的成和很清楚,要想在一个地方可以高效的打探消息,是要有一个庞大的关系网进行支撑的,上下指挥协调要如臂使指才能最终完成任务。可上将军只是派自己当枪匹马的赶来,没有后援,没有前站,让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如何施展?当接到命令的时候,自己甚至都在想,一向精明的上将军是不是终于糊涂了一回。就连昨日跟随司马尚来到此地说明情况的时候,心里其实也是忐忑不安的。今日前来,一路上扮成纨绔子弟,跟一个挑夫的壮汉套近乎,也都是因为担心与翁仲无法如意的接头导致暴露行踪而为了掩人耳目有意为之的。
其实,成和早就在路口见到了莫家村乡市延长的告示,隐约觉得这该是翁仲的安排而暗加称赞,可是在村口却没有见到本人,顿觉有可能这个传说中的青年的能耐也仅止于此而暗暗失望。可又转念一想,自己孤身一人即便完不成任务,将军应该也不会责罚。进了村内,一切如常人一样,都在自然而然的发生着,直到翁仲在自己身后出现,才猛然醒觉这一切应该早就是被安排好了的。
成和也是久经战阵之人,在做斥候之前曾是军营里一名低级军官,多次参与过大战之前的临阵指挥,见识过将军们的运筹帷幄。翁仲的此等谋划正有异曲同工之妙,单就这番谋划而言,外界对翁仲的传闻看来是所言非虚。。再加之刚刚见到了莫林,以成和善于识人的能耐,早已看出莫林就是那种天生的斥候人选。如此般有翁仲的谋划,有莫林的机敏,自己的任务可就真的就不愁完不成了。
成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和翁仲、莫林相交也越来越投契,他向两位小兄弟讲述自己从军以来的经历,翁莫二人也在跟他讲述山里的趣闻。每讲到精彩处,常引来一阵惊呼或是抚掌大笑,彼此之间愈发感到相见恨晚。
转眼之间到了掌灯时分,绵柔的酒力催发得成和有些热血沸腾。他缓步走到墙边,拉开了窗子,一阵微凉的秋风裹挟着桂花的香味扑面而来。不远处的场院里依然是人流穿梭,这是已然驻扎下来的各路商旅开始了兴趣盎然地夜市。而其他几处显然也是容留客商居住的院落里里更是灯火辉煌。商人们交易的讨价还价声、客栈里酒令喧哗声不禁让成和有些错觉自己正处于邯郸城内某处繁华的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