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红”曹操是如何打造出来的

曹操是亳州人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但他具体的出生地和活动范围在亳州的哪一带呢？在今天亳州城东近郊，有三处与曹操故居相关的文化遗存，它们或许能回答这个问题。

《水经注》记载：“（亳州）城东有曹太祖旧宅，所在负郭对廛，侧隍临水。”20世纪80年代初，原亳县博物馆工作人员通过查阅史料和走访当地居民，将一处有两棵银杏树的地方确定为“魏武故里遗址”。该遗址的具体位置是在亳州城东的后贾村中心街19号院的对面。据说那两棵银杏树就是曹操家人所植。目前这里是亳州市文物保护单位。

距此地东南方向大约四百米，在交通路与京九铁路交汇处附近有一处“魏文帝庙遗址”。唐朝《元和郡县图志》记载：“魏文帝祠在县东五里。初，魏太祖以议郎告疾归乡里，筑室于此，春夏读书，秋冬弋猎，以自娱。文帝以汉中平四年，生于此宅。”当地百姓都以为这里是魏武帝故宅，其子曹丕就诞生于此。庙宇今已不存，据说元代张柔拆毁了该庙，取其建筑材料用于修筑亳州城城墙。

在“魏文帝庙遗址”向东约一千米的甘湾村，还有一处“魏武帝庙遗址”。据清顺治年《亳州志》记载：“魏武帝庙在城东七里。”

这三处文化遗存大约分布在方圆一千米内，我们虽然不能确定哪一处才是曹操的故居遗址，但对曹操出生在这一带、年少时在这一带活动是没有疑问的。

在“魏武故里遗址”前，两三个老人正在冬季的暖阳下闲聊。我上前和他们攀谈，聊着聊着就谈到了曹操。他们说，曹操本来姓夏侯。曹操不是小名叫“阿瞒”吗，意思就是要瞒住这件事。

这是当地人耳熟能详的一个说法：曹操本姓夏侯，因为曹操的祖父是阉宦，曹嵩为其养子，“莫能审其生出本末。嵩生太祖”。这一句“莫能审其生出本末”就给后世留下了遐想的空间。曹操当政后颇为信任和重用夏侯氏人，早在三国时期，曹操是夏侯氏后人的言论就已经传开了。裴注《三国志》引《续汉书》记载：

吴人作曹瞒传及郭颁世语并云：嵩，夏侯氏之子，夏侯惇之叔父。太祖于惇为从父兄弟。

吴国人作的《曹瞒传》以及西晋襄阳令郭颁作的《魏晋世语》都如是说。

陈寿著《三国志》，将夏侯渊、夏侯惇、曹仁、曹洪、曹真等人并为一篇——《诸夏侯曹传》，似乎更确定了此事。

然而，事实若真如此，以曹操的地位，历史不会仅仅留下这一点蛛丝马迹。魏武帝的身世凭什么要让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吴人”说破呢！

曹腾无子，可他并非来自小族孤姓的人家。曹腾有亲兄弟三人，还有其他堂兄弟若干，曹氏家族那么庞大，他何必去找夏侯家讨要个传续香火的人！

族内过继一直是中国古代人们首选的过继方式。这样可以保持血缘的纯洁性，并使得本族的财产和地位不被他族窃取。这是非常容易理解的事情，而且并不丢人，根本不必隐瞒。

如蜀汉丞相诸葛亮，在没有生诸葛瞻之前一直无子。于是他写信给远在江东的兄长诸葛瑾，希望其过继给他一个儿子。诸葛瑾要留下大儿子诸葛恪做自己的继承人，就将二儿子诸葛乔过继到诸葛亮名下。诸葛瑾、诸葛亮二人分属吴蜀两个阵营，各自又在两国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按说过继子嗣是非常敏感的事情，甚至涉及国家安全，而诸葛兄弟尚能毫无避讳。曹腾作为一个宦官，从族内过继个儿子传续香火，是理所当然的事。

果然，数年前，复旦大学相关课题组通过将有一定可信性的曹操后裔同夏侯氏后裔进行基因检测分析，排除了两个家族存在血缘关系的可能性。虽然这一成果还并未得到考古学界的广泛认可，但终究是一个利用当代科学解决历史难题的思路。

至于曹操的小字“阿瞒”——在当时的汉语中“瞒”是指闭目的样子，并非隐瞒。汉代《说文解字》载：“瞒，平目也。”

曹操少年时做了许多出格的事，比如假装中风来欺骗叔叔；同袁绍一起劫掠别人的新娘等。别人对他的评价是“机警、有权数，而任侠放荡”。曹操后来写过一首《善哉行》，回忆童年，将自己的年少轻狂“归罪于”没有获得父母的良好教育：

自惜身薄祜，夙贱罹孤苦。既无三徙教，不闻过庭语。

这是曹操怜惜自己福薄，早年卑贱孤苦，没有受到“孟母三迁”那样的重视，也没有受到“过庭之训”那样的教育。

《论语》中讲，孔子的儿子孔鲤只要走过门庭，孔子就会问他“学《诗》乎？学《礼》乎？”，时刻督促他学习。故后世把父亲对子女的教育称为“庭训”。曹操虽然没有受到父亲“庭训”，却在十八岁那年，因为父亲的关系，得到了进入当时国家的最高学府——太学学习的机会。

今天的河南省偃师市佃庄镇太学村就是曹操的母校——东汉太学遗址所在地。太学遗址是1961年国务院公布的首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太学在东汉中后期规模宏大，房间超过1,800个，太学生多达30,000人。汉灵帝熹平年间，大学者蔡邕曾用隶书撰写儒家经典并刻碑46块立于太学门前，史称《熹平石经》。

如今，这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太学遗址是一片茂盛的树林，地表上没有任何遗迹。遗址周围有几家企业，我去询问里面的工人，他们七嘴八舌地为我讲述考古人员在这里勘察发掘的情况。大概的意思是，考古人员并没有挖到什么宝贝，只发现了一些石块、砖头之类的东西。政府曾经多次派人来向这里的企业和村民宣传，不要随意动土，如果要盖房子一定要及时报告等。工人们所说的石块可能就是《熹平石经》的残片。

东汉太学规定，官员子弟可以免试入学，朝廷甚至还会为他们发放俸禄。曹操的父亲当时官拜大司农，位列九卿，曹操自然有入学资格。曹操在太学内广结师友，捞取名声，为自己下一步出仕做准备。

曹操的学习成绩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不过他却得到了当时多位名士的侧目青睐。如党锢名士、南阳人何颙曾评价曹操说：“汉家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这句话的真实性颇为可疑，因为在当时，恐怕谁也不敢公开说“汉家将亡”。

倒是年迈的太尉桥玄的话比较中肯，他曾对曹操说：“吾见天下名士多矣，未有若君者也！君善自持。吾老矣！愿以妻子为讬。”曹操由是声名益重。曹操与桥玄结成忘年交后，曾发誓，如果桥玄去世，自己在坟墓前经过，假若不去祭祀，车过三步，必然腹痛。桥玄故去后，曹操果然带着一斗酒一只鸡前去祭奠，而留下了“斗酒只鸡”的典故。

桥玄生前不但自己激赏曹操，为其传名，还给了曹操一条影响其一生的建议：“君未有名，可交许子将。”

许子将即汝南名士许劭（字子将）。许劭与其从兄许靖是当时的公知“大V”，二人俱有高名，每月的初一在汝南集会乡党，品题人物，制造了很大的舆论声势。因每月初一被称为旦日，故二许的“沙龙”也被称为“月旦评”。若是有人得到二许的赞赏，就会身价大增；若是有人被二许点名批评，清誉就会受损。据说袁绍做濮阳令的时候，一次回汝南老家，车马从仆很多，将入汝南郡界时，袁绍“谢遣宾客”，单车归家。何以如此？如袁绍所说：“吾舆服岂可使许子将见。”他就是惧怕许劭的非议。

桥玄给曹操的建议说得很明白：大汉朝有“微博”的人全都关注了许劭，只要让他在“微博”上推介你，你不就世人皆知了吗！快去“蹭热度”吧。

曹操大喜，“卑辞厚礼求为己目”，请求许劭为自己品藻。以曹操的家境，厚礼是拿得出手的；以曹操的为人，卑辞是说得出口的——所有这些，对曹操来说都不算什么，而他要换取的却是“曹操算什么”。

当曹操问出那句“我何如人”后，许劭很警觉，回绝了曹操。而软磨硬泡也是曹操的强项。最终，许劭说出了千古名言：“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曹操听后大笑而去。

这句话有两个版本。我所引用的是《三国志·武帝纪》中的说法，也是人们熟知的说法。而在《后汉书·许劭传》中，这句话被表述为：“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

哪种说法是真？后人不知道。但哪种说法正确，后人却可以评判——“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是说曹操在治世思治，在乱世思乱。“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是说曹操在治世思乱，在乱世思治。

我觉得二者都说对了一半。我看曹操是“治世之能臣”也是“乱世之英雄”。不知曹操听了我的品藻会不会留下厚礼，大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