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书站在八仙桌前,用手撕开那个特大号信封。拎底往桌上一倒,哐噹一声掉出一把七寸多长的匕首,那把匕首被明亮的灯光一照,射出了耀眼的寒光,越发显得冷气森森,咄咄逼人。玉龙书见到那把刀尖儿上还带有血迹的匕首,当时就把他吓颓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晕了过去,五辈是随着她爹进的屋,是站在她老子的身后,所以她并未看见信封里倒出来的刀子,更不知她老子是因为见了匕首儿吓昏的。还以为她爹是得了什么疾病,她上去一把拽住她老子的一只胳膊,一边往起拽,一边哭嚎起来。她这一破死命的嚎叫,惊动了东屋北间的元英和刘义,他俩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儿,元英把孩子往炕里一推,光着袜底奔进西屋,刘义也随元英奔了过去,他俩到了西屋,见她妈两手死死的拽着她姥爷的胳膊正往起拉呢,她姥爷两眼发直,口角流涎,身子发硬,晕了过去,元英和刘义这两个小年轻儿的哪经过这样的事儿,吓的站在那里,连动也不会动了。到底刘义是个男的,怔了一会儿,马上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了,他用手推了一把元英说道:
“姥爷可能是一时气厥,不要紧,快去同妈妈把他抬到炕上去!”
元英忙拽住她姥爷的另一只胳膊,刘义抬腿,把玉龙书抬放在炕上,元英见她姥爷一动也不动,以为是死过去了,就放声哭了起来。这时被元英扔在东屋的孩子连哭带爬,由炕上掉下地去,刘义跑回去一看,孩子脑袋摔破了,淌了一脑袋和脸的血,他一心疼放声哭了起来。这时的元家哭喊连天,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他们家是死了人。
元有打发走送信的人,没敢马上离开大门,猛听上房里乱成一片,三脚两脚地奔进上房,他一进西屋。见太太与小姐正围着老爷子喊叫呢。他走近前一看,见玉龙书双目紧闭,紧咬牙关,一动不动地侧身斜躺在炕上。他用手摸了摸胸口儿,发觉心脏还在咚咚地跳上,他又摸了摸脉,也在不停地跳动着,他心里有了底儿,回头对五辈和元英说道:
“太太、小姐,快别哭了,老爷是一时气厥,并没有死,快熬点姜汤灌下去。”元英把熬好的姜汤给玉龙书灌了下去,不大一会儿,玉龙书哼了一声,翻了个身,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想坐起来,元有和五辈从两面扶着他,挣扎着坐起来了。他四处张望半天,两只惊恐的眼睛停留在地上那只匕首上,元有见玉龙书死盯着地板,他顺着玉龙书的视线去看,见地上扔着一把带着血迹的匕首,他走上前去,拾起来就着灯光一看,见那把匕首的把上还清楚地刻着“拿命来”三个隶体字。他看完把匕首双手递给玉龙书,玉龙书默不出声地把匕首反复地看了好几遍,顺手递给了五辈,同时用那有气无力地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
“你……你把……它给我经……经管起来,将来……我还……要使……使用它!”
五辈接过匕首顺手放在八仙桌上的抽屉里,这时玉龙书又看那封信的信瓤。五辈把信由信封里抽出来,递给了他老子。玉龙书就着灯光打开了信纸一看,原来并不是用文字写成的信,是三大张画。他由第一张看起,只见第一张画的是一条瘦骨嶙峋的狗,拖着个快要碰着地的大肚子在前面拼命地跑着,后面是一条大灰狼,张着血盆大口,在紧追着那条狗不放。他看过画面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又去看第二张,第二张是接着第一张画的,那只狼已经猎住了那只大肚子瘦狗,那只瘦狗正拼命地挣扎着。他翻过第二张又去看第三张。只见画的是那只狼已经把那条狗的肉全部吃光了,地下只剩下一堆骨头和斑斑血迹。玉龙书看完第三张画儿,把牙咬得咯吱山响,然后又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嘴里嘟囔着骂了起来。
这时东屋里的刘义和元英已经把孩子的脑袋包扎好了,抱着也到西屋来看他姥爷。五辈见孩子包着头,不知是怎么回事儿,经刘义一说明,五辈又心疼地掉了一鼻子眼泪。而后,这屋子里才算消停起来。
屋子里沉静了一会儿,五辈冷丁想起找春秀的事儿,问元有有点儿线索没有,元有回说春秀和小凤两个踪迹全无。他说,张寡妇那天早晨在万寿长果子铺门前遇到的确实是小凤,若不是她忙着去柴草市买柴火,她还想与小凤说话呢。
五辈又问有没有男人同小凤一块儿走?元有说,这一点张寡妇没注意到,好像就小凤一个人。并且说张寡妇与小凤打招呼的时候,小凤忙低下了头,一声也没出。
元有同五辈这一问一答,玉龙书听得清清楚楚,他把小凤的出现与郎兆继的来下战书前后一联系,他觉得郎三可能对小凤出逃怀疑到了他玉龙书。他想到这里,往地下狠狠吐了一口吐沫。然后恶狠狠地骂道:
“他妈的,郎三跟老子玩哑谜呢,你当老子不懂吗?走着瞧吧。”他越说越气,又上不接头下不接尾地骂道:“获罪于天,无所祷也,等老子去当杀你郎氏父子的监斩官吧!”
五辈半天没出声儿,她也正在寻思那几张画,可怎么也悟不出个什么意思。这下子听她老子这一骂连带上了郎三,就憋不住问她老子:
“爸,那画上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点儿也寻思不出来呢?”玉龙书听了没详细做解释,只是愤愤地说:“郎三以为小凤是咱们给弄出来的。这不是用刀子来下‘镇物’来了吗!那匕首我认识,那是郎兆芳的家伙。”说到这里,他表现的怒不可遏,顺口骂道:
“郎兆芳这个兔崽子,对我玉龙书不知感恩戴德,忘恩负义,叫他等着吧,早晚我会用他的刀子结束他的狗命!”
这时元英又熬好了一碗姜汤,还拿来一丸琥珀镇惊丸,叫他姥爷吃。玉龙书正在气头上哪还顾得上去吃苦药丸子,他一挥手把姜汤和药打下地去。随着啪啪嚓、哗啦啦汤撒碗碎声,五辈嗷的一声跳起来,她这一跳,把全屋人都吓了一大跳,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眼光投向了五辈,只见她正用两只手捂着脚背呢,原来被玉龙书撒的姜汤全洒在五辈脚面子上了,两只脚顿时烫起了潦浆大泡。元英见她妈的两只脚全起泡了,忙扶着她妈去东屋包脚,元有也从地上捡起碎碗片儿向门房去了。剩下玉龙书一个人冥思苦想:杀害张起忠、追寻春秀和小凤儿的办法。这一宿,他整整一夜没合眼,天一亮,他就起了床,按约定会陈品三去了。
玉龙书走进徐家馆子的门,屋里一个顾客也没有,堂倌才开始擦抹桌案,摆醋酱壶。正在忙活着的堂倌见玉龙书居然这么早,一个人走了进来,忙笑容满面地向他打招呼:
“玉老爷,怎么很长时间没光顾小店儿啦,今天来这么早,可能是要在这儿请客吧?”
“啊,不,不,是想和陈品三在这儿吃个浇汁鱼。”
“灶上大师傅注意了,赶快给玉老爷做上等浇汁鱼,鱼要活的松花金鲤,端上桌子还得叫鱼摆尾巴,外配四个上等下酒菜。”
堂倌报完菜,忙笑嘻嘻地来到玉龙书选好的西单间儿的桌子前擦拭桌凳,摆上醋酱壶。玉龙书由兜里掏出粉刀牌儿香烟吸了起来。一边由西面窗子向外张望,盼着陈品三的到来,他等了有十多分钟,也不见他的影子,不仅内心埋怨:陈品三这个人是个“见利跑折腿儿,吃亏不伸头”的手把。只要给他钱,叫他把姑娘豁出来都成。有钱就能换来他的真心出力,可就是没个洒脱劲儿,干啥都慢腾腾的。他越想越来气,一甩手把半截烟卷头丢了出去,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着。他走一圈儿到窗前张望一次,还是不见人来。他顺嘴骂了一句什么,又坐到椅子上吸烟。“啪”、“啪”两声清脆的鞭子声把他目光引向窗外。映入眼帘的是十二条马腿和两个花轮车的轱辘。他站起身走近窗前,仰起头往车上望,只能看见车耳板上坐着那个车老板的旁背影。他没心再去打量那个车老板儿了,回身一屁股坐在原来的凳子上,两只眼睛死盯着门,想早点看见陈品三的身影。
忽然,玉龙书猛听得那个车老板向谁催促道:“快点,快点!太晚了耽误我们到烧锅装脚。”
玉龙书听那个老板说话的声音挺熟,不由得又回到窗前去看,只见那个车老板年纪不大。嘴唇上还没长出鬍媭,左边的脸上隆起很高个包,上面用绷带缠着,两手抱着鞭子,两脚不停地跺踏着,表现很焦急的样子。
“快呀!王大妈。我们不光你这点子货,晚了耽误事,半道上搭车的客人该都坐到前面的车走了!”
“就抬,就抬。”
一个老女人回答的声音刚落,就见两个人抬了一口破旧的大板柜装车上了。接着又抬出来同样大小的破旧板柜也装在车上了。那两口板柜虽是都上了锁,可柜盖和柜口之间都没扣严,都裂有一指头宽的缝子。柜子装好了,有些人又七手八脚地扔车上一些破烂儿,这时站在车跟前的那个老板又催促起来:
“破东烂西不值两文钱的东西就扔它吧,拿它干啥!”
“不能扔,再用着就得用钱买,哪那么多的钱!”一个老太太沙哑的声音回答着。
玉龙书对那个说话的老太太倒挺熟悉,他知道是那个出摊床的王老太太。可他发生兴趣的却是这个车老板,他越看越觉得这副面容挺熟悉,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玉龙书正在出神,堂倌用托盘儿送来了一碗香茶,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堂倌刚想退出去,玉龙书却瞧着他问道:
“小二,这王老太太往哪儿搬家?”
“她儿子毕业教书了,她这是往她儿子那儿去。”
“她儿子叫什么名字?派哪去教书?”
“她儿子叫王树青,是船厂洋学堂毕业的,听说是派到什么里河子去了。”
玉龙书刚想叫堂倌看看那辆车是哪个脚行的?还没等他开口,陈品三一脚闯了进来,并且还一边走一边叨念着:
“奇怪呀,他怎么拉起脚来了呢?”
玉龙书听出陈品三的话里有音,就追问道:
“品三,你说的是谁?”
“谁,郎家的那个小半拉子呗。”
陈品三这句话像蜂刺刺入了玉龙书的肉里一样,他霍地猛站起来,两眼直视了陈品三,亟不可待地问道:
“快说,你是在哪儿看见他来的?就光他一个是还有别人?”
“是他,确实是他,我没认错!”
陈品三没有正面回答玉龙书的问题,一个劲儿地肯定着。这下子更把玉龙书急坏了,他暴跳如雷,当局长的权威架式又拿了出来,平时的四平架式也端不住了,竟一拳打向陈品三的肩窝上逼着问,陈品三未防备他会打一拳,身子踉踉跄跄地栽倒下去,脑袋撞在板壁上,疼得他哎哟一声,用手去揉脑袋。玉龙书见他还不快说出在哪看见的,就急的骂了起来:
“他妈的,你快说呀,倒是在哪儿看见的?除他之外还有谁?”
陈品三见玉龙书发疯的像一只得了狂犬病的疯狗,随时都可能咬人,就再也顾不得脑袋疼了,忙说道:
“刚才我经过小老妈客栈的时候,见郎家那个小半拉子赶了一辆崭新的车,套着三匹豆青骡子向东跑去了!”
“看准是他吗?”
玉龙书再不提还有别人没有,只是逼着问郎家那个小半拉子。他一听说往东去了,更追问得急了。
“一准是他,别看他左边脸上用绷带缠着,我剥他皮也认得他瓤。”陈品三说到这儿,玉龙书全明白了,刚才那个人肯定是郎家小半拉子。这时堂倌见陈品三也来了,就往桌上布菜。玉龙书没顾上上桌吃饭,又瞅着堂倌问他认识不认识给王家搬家的车是哪个脚行的,堂倌说不认识。说实的,玉龙书这次从到了岔路河就没敢出元家的院。他怕就怕郎三跟踪追击。昨天接到了郎兆继送来的挑战书,满以为今天不会出什么事,才大着胆子给陈品三去了个信儿,想给他酬去船厂的劳。当他听说郎家半拉子出现在街上就害怕起来,现在他听说已经往东去了,就是没别人跟着才放了心,这才坐下来同陈品三吃饭。他边吃饭边想,看起来元家也不是保险窝儿了,得赶快隐藏起来。
他忙三火四地吃完饭,又嘱咐陈品三随时留心警厅的消息,就忙奔回了家。
那么,陈品三看见的到底是不是郎家的半拉子呢?对,正是郎家的小半拉子,那他为什么赶起脚车来了呢?这事儿是有来由的。
原来那小半拉姓康,叫小栓,没有学名。老家是河北抚宁洼儿庄人,他三岁那年他爹跑了关东,他爹来关东这头几年还按时往家里寄点钱,后来就音信皆无了。小栓十三岁那年得了个准信,说他爹在船厂北乌拉街发了财,开了烧锅,又重新娶了老婆安了家。小栓他娘一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立刻就气疯了,没过几个月,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在过独木桥时失足落水淹死了。小栓那年才十三岁,在乡亲们的帮助下,他掩埋了妈妈,下决心到关东找他爹算账。他辗转三年,到了双阳界才打听到乌拉街这个地名。正当他由双阳奔乌拉街的时候,在双阳东红砂岭遇上了土匪,那土匪头子就是郎三手下的炮头,见小栓挺憨厚,就强收下他给当崽子。后来土匪散伙了,一部分进了驻军,一部分当了马巡队,郎兆芳与刘克柱又跟玉龙书当了警察。郎三怕家居出事儿。就连说带劝加上要挟把炮头留在自己家里,并且通过花言巧语,骗出了那炮头的全部钱财,代为保管起来,就更给那个炮头戴上了笼头。叫他死心塌地地在郎家住了下来。那炮头在郎家虽说有的是钱,但都不在自己手里,几次向郎三要,郎三都借故推脱过去了,并说要给炮头办人安家。那炮头对郎三的做法虽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后来他发现郎三居心不良,想设法把钱要出来离开郎家。郎三明白炮头的意思,支使他小老婆金香玉勾通炮头,那炮头也真就上了钩,他却不知道郎三的美人计。有一次,他正在和金香玉弄的入了港的时候,郎三突然降临当场被捉了奸。
他们经过一阵磋商,最后达成了条款--由炮头钱财中支出一部分给金香玉酬劳,又支出一部分给郎三洗羞,下余部分仍由郎三代为保管。这件事使炮头更认清了郎三的狼子野心,可他已经掉入了陷阱,有劲儿也使不上。炮头在苦闷之余把希望放在了小栓的身上,他想伙同小栓劫夺郎三的财产,然后远走高飞。可就是没找到机会,郎三父子劫持玉龙书那次因为炮头枪法准,被郎三分配同小栓到哨口南山去堵截,结果因为小栓误打了郎兆继,引起郎三的不满,一来气就叫嚷:“郎兆继有个好歹就要枪毙小栓。”另外他迁怒炮头,说他是有意找麻烦,炮头知道郎三心狠手毒,说得出就干得出。所以,很替小栓担心,当然也替自己捏了一把汗。其实郎三真是想杀鸡给猴看,打算在适当时机弄死小栓给炮头下下镇物。那炮头虽然当了半辈子土匪,杀人无数,但他一时天良发现,又与小栓结下了不世之缘。所以,很觉得小栓太冤屈,就想趁机把小栓打发走。
世间事儿往往都会遇上凑巧,正赶上郎三姑表兄弟娶小老婆,请郎三同金香玉去赴宴,郎三也是静极思动,就把家事安排给了郎兆继,领着金香玉坐车走了,临走时金香玉把上房嘱托了刘妈,这刘妈就是刘克柱由曲六寡妇家领来的那个刘莉,刘克柱死后,金香玉以为刘莉一定是有些钱财,就已姑表亲的名义把她由双阳接到她家,表面上是关心亲属,实际上是不花钱又增加个佣人,刘莉到了郎家,对干点活她都没在乎,可就是搪不住郎三的蹂躏,动不动就要她陪着睡觉。因而她总想找个机会逃出这个人间地狱,可她知道这郎家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她发现炮头和小栓的处境也同她没啥两样,如果能与他俩联合起来,也许能逃出虎口。因而她悄悄的勾搭上了炮头,希望时机一到,就逃之夭夭。她与小凤关系非常好,她非常可怜小凤的身世。因而她叫小凤把身世托付给小栓,这样就更容易出逃了,小凤当然是同意了。因为郎三对她的摧残太厉害了,她从小就被人贩子拐出卖给了元家了,到了元家之后,五辈非打即骂,后来玉龙书用她换了个小玲,她又成了郎家的下菜碟。郎三没劫住玉龙书又摔伤了儿子,他把一腔怒气全发泄在小凤身上,尽情糟蹋她,并且扬言非把小凤弄死解恨不可。小凤呢,对挨打受骂都能承受,就是对郎三摧残实在忍受不了,痛苦之余就想一死了之,多亏刘莉时时劝导才未寻短见。所以,她听刘莉一对她说逃跑的事儿,把终身托付给小栓的事儿,一下子就同意了。这次郎三一出门,刘莉就与炮头商量逃跑的事儿,不过炮头并不打算走,他非要宰了郎三出气不可,他同意把刘莉、小栓、小凤送出去。因而,他们分头做好了准备,又由上房偷出些金银器皿。黑天后三个人在炮头帮助下,跳墙朝着岔路河逃跑了。
他们三个人边走边合计着,到了岔路河该怎么办?刘莉计划到了岔路河就赶脚车西去宽城子,然后乘火车回关里老家。小凤问小栓往哪儿逃,小栓说要去乌拉街,就怕到岔路河没地方先藏起来,免得被郎家跟踪追上。这事小凤有招,因为她有个干妈在南胡同出摊床,可以到她那里先躲起来。刘莉问她干妈处可靠吗?她满有把握的说,那是在元家时出去买东西认识的。认亲以后特别疼爱她,一定能行。
张家崴子距离岔路河不到三十里,三个人是拼命急走,天刚蒙蒙亮,他们就到了岔路河西门外。说也巧,正赶上张家菜园子去宽城的脚车刚赶出大门,经过商量,刘莉便上了车走了。她临分手再三嘱咐两个孩子,千万不要急着上路,郎三他们一定要来撵,必须先在岔路河稳当几天,等待消停了以后,再出其不意地起程。
小凤根据刘莉的嘱咐,她在前小栓在后进了岔路河西门,奔她干妈家走去。当他俩刚走到仁和堂药店东隔壁万寿长门前时,从东街匆匆走来了东街煎饼铺的张寡妇。小凤刚想转身躲开张寡妇的视线,可张寡妇已经老远就望着他们打招呼了,小凤忙转下身儿去装作提鞋,只当没听见。张寡妇见小凤没吱声,又说了一句什么忙三火四地向南门走去了。小凤见张寡妇走远了,忙回头向小栓打个手势,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横道,直奔干妈屋门走去。她上前去推门儿,门却吱嘎的一声向里开了,小凤一下扑在开门儿的王大妈怀里,把个王大妈吓了一大跳。她刚想问是谁?小凤却先开了口:
“妈,快让他也进来了!”
她这一叫妈,王大妈才认出是小凤。又听说“让他也进来”,就忙问是谁?小凤着急了,忙催促她说快叫他进来,我再告诉你。
王大妈本是个老于世故的人,见干女儿那个急躁的样子就明白了七大八。于是她忙走出房门,向正向屋里奔来的后生招招手,那后生大步流星地钻进了屋。王大妈把两个孩子让进屋,又回头仔细地观察一下街上越来越多的来往行人,见确实没啥可疑的了,这才回身进了屋,把门由里面拴了起来。
她回到屋里,见小凤正在镜子前面拢头发,见那个小伙子看年纪也就在十七八岁,方面大耳的挺憨厚,叫人看着喜爱。大妈走到小凤面前,刚想要问个究竟,小凤放下木梳,一头扎进干妈的怀里,抽泣着小声向干妈诉起苦来,当她说到小栓就是她丈夫的时候,干妈很赞成小凤有眼力,说将来一定能错不了。小凤听到干妈夸小栓,也抬起头去看自己在匆忙中委身的伴侣。正在这时,里间屋的门帘儿一起,走出个人来,小凤一见这人只把她吓得魂飞天外。
原来里间屋走出来的并非别人,正是春秀。春秀来到这里后,始终是没想出办法来出走。王大妈这两天天天看见元有匆匆忙忙地由门前经过,她与春秀一研究,知道元有准是找春秀的,因而就更没敢冒然走险。昨天一天没见元家有人到街上来转悠,好像对春秀出走的事儿松了下来,可元家也绝不能死心塌地放弃。所以,还是没敢轻易冒险,今天早上,他们准备早点吃饭,饭后大妈要到街上去所有脚行走一走,顺便再打听打听元家的情况,所以起来的挺早,正赶上小凤、小栓又来了,这更给大妈增加了负担。刚才,小凤向干妈哭诉经过的时候,春秀全听明白了,她听说小凤他们也要去乌拉街,这使她猛地想起一个巧妙地逃跑办法。
“妈妈,这回可真有办法了,赶快叫这位哥哥到牛马市买三匹马,咱去木匠铺买台现成的车,装作拉脚的,明早就可以出走。”春秀这一提议把个王妈提醒了,忙对着小凤说道:
“凤丫头,闲话以后再说,反正都是一个道上的人。”她安抚完小凤,忙转身对小栓说道:
“你快去买马拴车,白天不要回来,天黑了回来把事儿定一定,明天一早咱们就起程。”
小栓听了站着未动,春秀好像看出了原因,忙对小栓说道:
“现在是逃跑要紧,买车马的钱要是有啊你就先花着,到乌拉街咱们再算账。”她怕小栓信不实,就又补充说了一句,“我们有钱,拴两辆骡车也够用。”
这一天里,四个人虽然干的不是一样的事儿,有准备车马的,有拾掇东西的,有腾空大板柜的,娘几个还闲杂着小声唠着过去的痛苦经历,憧憬着幸福的未来。可她们的心却都是一样儿的担忧、紧张。
天黑下来以后,小栓到王家门前,按照约好的暗号轻轻敲了几下门,大妈出去开了门,小栓说他在马市上见到了郎兆继,亏了他是化了妆的,不然就糟透了。大家听了不仅又紧张起来。
“他们几个人?”春秀眨了一下眼睛问道。
“就看见一个人,骑了一匹马。他在马上东张西望的。我看见他,忙低头钻进人群里,躲开他的视线。”
“以后再没见到他吗?”小凤又焦急地问了一句。
“傍晚前后,我在大车店把车马安排好了,上街去吃饭,影影绰绰我看好像骑马奔西门跑去的是他。还不敢十分叫准。”
“肯定是他。他同玉龙书势不两立,他不敢在街上存宿!”春秀又判断一句。
“那咱们明天走不走?”王大妈沉不住气了,提出了疑问。
春秀听了决断的说:
“走,早点走,出其不意地冲出岔路河再说。”
他们决定下来一定走的主意之后,小栓又回店房去了。翌日早晨,小凤与春秀分别躺在两口大板柜里,王大妈坐在车中间,小栓扬鞭催马冲出了岔路河,向去船厂的大道飞驰而去。这真是:打开囚笼逃猛虎,顿断金锁走蛟龙。
玉龙书根据陈品三所见到的事实,结合自己见到的一切,两下一联系,确认郎三家确实有人在岔路河活动,他做贼心虚,感到当前的处境是十分危险的。他再也顾不得害张起忠的事儿了。忙站起来对陈品三说道:
“品三,饭后你去街上打探打探,了解一下郎兆继到底是干什么来了,是郎三在这里开了脚行,还是随便来走走?晚饭后你到小老妈客栈十八号去找我,然后再作定夺。”
饭后,玉龙书匆匆走进元家,喝了杯茶。稍微休息休息就动手擦枪。五辈吃完饭,抽完烟,到西屋里去看她老子。她见她老子在擦那只匣子枪,心里又犯了寻思。她试探着问了一句话:
“爸,郎三他们有行动怎么的?”
玉龙书听了这句话确实触动他的心眼,可灵机一动,却没流露出害怕的表情,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什么郎三李四儿的,闲着没事儿,我擦擦它免得上锈。”
五辈明知他老子是怕郎三来找茬,可单不那么说,心里不觉好气。就不甘认输地僵了一句:
“郎三是个无缝还下蛆的家伙,他能甘心放过你吗?还不得闹腾闹腾。”
“还反了呢,真无法无天了!”玉龙书壮着胆子说大话。
“郎三,别人不晓得他,我扒他的皮也能认出他的瓤!”五辈自豪地说:“就在我和元洪钧结婚不久,大白天的,他就领着三个拎家伙的人闯进院来,找元洪钧借钱,一张口就要一千银元。元洪钧当时就吓傻了,我看我不出面不行了,就出去与郎三公开谈判。他还真挺开面儿,我又请他吃了饭,陪他抽了烟。好说歹说算用五百银元把他打发走了。”
五辈说到这里,脸上又流露出得意的神情,见她老子听了她的话,有点儿惊疑的表现,就又继续说道:
“元洪钧死后不到二十天,他又突然出现在我的屋里,那时我正在炕上躺着抽烟,猛见他长袍马褂儿、礼帽墨镜地走了进来。我心里就有了谱,知道他这次来不是为了钱,是他妈来找我便宜来了。所以,我一点儿也没害怕,连身也没起,盯着他问:
‘你是由哪个狗洞子钻进来的?’他听我这么一问,用手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嬉皮笑脸说他会飞檐走壁。可我估计他是由西院肉铺窜过来的。我二话没说就狠骂起元禄来了,并说元禄私通匪徒,一定要报警察局治罪。他听我话里有刺儿就忙为元禄辩解,说他是跟卖猪的人混进来的。那次他赖着不走,在我这儿住了四、五宿才滚了,临走还拿了我一块大烟土。”
郎三两次来元家的事儿,玉龙书根本没听五辈说过。他听了之后把脑袋吓得嗡的一下,眼睛里冒出了金花。他觉得郎三竟然能自由出入元家,那这元家就不是个保险坑,不能再在这儿呆下去了,必须找个妥善的地方隐遁起来。玉龙书心里这么想着、想着,不禁打了个寒颤。五辈见她老子变毛变色的那个害怕的样子,心里不仅好笑,她心想还当武官呢,胆子比耗子还小,能成个什么大事。过了一会儿,玉龙书故弄玄虚地对五辈说:
“我与陈品三利用晚上时间搜寻、搜寻春秀那个小淫妇。三五天也许不能回来吃住。”玉龙书说到这儿,沉思了一下,“若是有重要的事儿,你亲自到小老妈客栈十八号去找我。”
五辈听着她老子的嘱咐,也没太往心里去,因为她根本不把郎三放在心上。
这天眼擦黑儿前后,玉龙书先在街上转了几个圈子,然后像只被追逐的老鼠一样钻进十八号。他进屋后把管栈的叫来,要他去给找个合适的女人来。管栈的素来知道他与小老妈有旧,不想去给他外找,就以找不到为由搪塞着。
就在这个时候,客栈打杂的老头来烧炕,听管栈的说找不到女人,便插嘴说道:
“东门外芦家园子的那个死了丈夫的小寡妇二十四、五岁,长得挺标致,昨天来找东家照顾照顾,你不妨把她找来叫玉老爷看看中意不?”
那老头是一边扒灰一边说的这番话,根本没注意管栈的给他使眼色,说完这番话以后,还是不住嘴说那个姓卢的女人如何、如何好。玉龙书听了打杂老头的话,一迭连声地叫管栈的去给马上找。管栈的实逼无奈,只好打发人把姓卢的女人给找了来。
玉龙书住的这间十八号是这屋客栈最北头的一间,隔壁是栈里堆放行李的房间,所以非常肃静。玉龙书为了安全起见,又嘱咐管栈的不要说他住在这里,并且谁来了也不见。上灯以后,陈品三来了,他一进屋见屋里多个女人。
陈品三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儿面熟,可就是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因为有这女人在,不经玉龙书提及所做的事,就没敢出口唠正事,低下头冥思苦想在哪儿见过那个女人的事儿,想着想着就被他想起来了,原来是东门外卢家菜园子的大姑娘。陈品三对她应该说是知道挺详细的。她名叫卢英贤,生来就**异常。好讲究吃穿,因而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勾搭上不少人,其中大多数是东大岭回族男人。卢家老一辈儿本是务农的,后来搬到河东老爷庙后面经营菜园子,本是个朴实的人家,经她一闹腾,她爹妈觉得有点儿抬不起头来,
在她刚满十五岁那年,就把她嫁给远处一个单身的庄稼人了。她出门后好吃懒做还不算,还经常趁丈夫耕田犁地或者外出的机会往家招人。时间长了就有近人给她丈夫掏耳朵,她丈夫卖了个关节,她上了钩儿,竟出其不意地把她和一个青年男人堵在一起了。她见丈夫堵着门要发作,竟赤条条上去抱住了丈夫,一迭连声地叫那个男人快跑。事后,她丈夫打她,她也不服嘴,并且叫骂着说,只要不打死就非养汉不可。她丈夫是个老实人,见她一点廉耻也没有,连窝气带上火,不到几个月就死了。她丈夫这一死就更随便了,真是扯着七个拽着八个,整天倚门卖俏勾引男人。可日子长了就免不了嫖客之间产生纠纷,并且有的嫖客竟用刀子威胁她,叫她断绝与其他男人的关系,不然就要杀死她。她毕竟还是胆子小,于是,她变卖了房产、物品,找了个空子逃回了娘家。
她刚回到娘家里头几天,还能勉强保持安静。可过十天、八天以后,就再也按捺不住了。她嫌饭菜不随口,衣着不随心,手头没钱花,就利用上街买东西的机会,偷偷地与小老妈挂上了钩,求小老妈照顾她。今天被玉龙书找了来还是第一次。
陈品三来了半天也没谈找人和打听郎三的事。玉龙书知道他是顾虑着多个女人,就把事挑明,陈品三见不碍口,就告诉玉龙书说小凤、春秀杳无音信。郎三根本没在岔路河设立什么脚行,最后他又说明他看见的不一定是郎家的小栓,可能是相貌差不多。玉龙书听了沉思半天,最后告诉陈品三要继续私访密探,务求水落石出。这话唠过后陈品三还是追问给厅长送真童子的事,因为这个事始终连带着陈品三,他唯恐事情无成引起厅长的迁怒对自己不利,玉龙书正为这事儿挠头呢,听陈品三又提这件事。他就问陈品三这事儿该怎么办好?陈品三胸有成竹地出主意道:
“听说张起忠根本没离开府上,只是小老太太把的紧看得严,去的人下不得手。为今之计,依我说应该打发小姐去硬向她爷爷要,保证能要来,如果万一要不来就把那个崽子偷着弄死,来个斩草除根!”
玉龙书听着陈品三的主意点了点头,觉得这也是个办法,可觉得五辈一个人去不行,还必须有个得力的助手才行。陈品三怕他再度变卦,就用眼睛示意,意思是让他叫卢英贤与五辈一起去,到紧要关头这姓卢的能下得了毒手。玉龙书只顾一边儿在想合适的人,一边用手指头敲着炕檐,根本没瞧见陈的意思,陈品三见玉龙书总也不抬头,好像还拿不定主意,忙又催促道:
“昨天听这街上警察说,厅长的老妈已经死了三天,二十一天很快就到,出殡咱们送不去人儿,这个功就别想立了。不立功……”
陈品三刚说到这,玉龙书猛抬头抢过话头儿问了一句:
“怎么,死了二十一天了!”
“不,死了三天了。听说在家要放三期,那不是二十一天出殡吗?”
“他妈的,又卖他妈那块老臭肉了啦。”
“不趁这个机会捞一把,还上哪寻找来钱道去!”
玉龙书一边唠了厅长老妈死的是时候,一边想自己的那个老不死的怎么不死。他还想说什么,只听卢英贤说道:
“发什么呆?弄点儿酒喝吧,醉里乾坤大,李太白斗酒诗百篇,不喝酒想不出来好办法。”玉龙书听她这一提也真来了酒瘾,顺手掏出一迭钱叫她上街置办去了。
卢英贤走了以后,陈品三提出叫卢英贤同五辈一起去的想法,玉龙书听着连连摇头说:
“不行,那根本不行,不但她生不熟、面不熟去不了,就连五辈那也是不行的!”
陈品三还想说出能行的理由,玉龙书没容他出声又接着说道:
“品三,你在东响水住过,还不知道我们那个掌权的脾气,那是越商量越不行的人,再加上小老太太作梗,五辈去那是任何希望也没有的。看来就得玩秘密的硬下手,除此之外甭想别的。”
陈品三听了玉龙书的这套道理,觉得也确实是那么回事。上次去不但给小水仙送了礼,他还低三下四的跟那个老顽固说了很多好话,结果是啥事儿也没顶。现在,玉龙书好像也黔驴技穷了,看起来这只蜡还得由他陈某去坐,他越想越后悔,他后悔当初不该在厅长面前把弓拉得那么满,如果弄不来人儿,厅长怪罪下来,他也担待不起。他想到这儿,不仅害怕起来。玉龙书沉默不语,并不是想不去弄张起忠,而是想不出个合适的人来。他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对陈品三说道:
“品三,这件事儿,我比你还着急,你想,我的性命,我的前程不都连在这个关节上吗!”
陈品三过去认为玉龙书好像对这事儿不太着忙,看来其实他比自己还着急。他刚想到这儿。卢英贤推门走了进来,顺手把买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浪声浪气地说道:
“来吧,趁热。有啥话边吃边喝说吧。”
陈品三也真有点饿了,他向桌子上撩了一眼,看见桌子上放着两只熏鸡,一包打成小块的熏肉,另外还有一包牛蹄筋儿和两瓶杏花村汾酒。他们三人一连干了几杯酒之后,玉龙书放下酒杯,带着几分酒意的眼睛望着陈品三说道:
“品三,咱俩个也算至交了,在过去的年月里,凡是我玉龙书遇到的为难遭灾,几乎都是你帮我解除了危难,这次去老家办这件事,还得劳驾你替哥哥跑一趟,对这件事儿我考虑再三,除了你之外谁去也不行。”
陈品三早就料到玉龙书得叫他去。所以,早就打好了主意,你玉龙书不出出血,下下大注,你陈老爷不能给你卖那份命的。其实他心里早就定下了谱,不过是故意拿把讲价钱。
“龙书,你是不是糊涂了?你忘了我不是才由东响水回来的吗?依我说,还是另选高明吧!”
“不,品三,这时我已经想好了个计划,这次保证马到成功!”
“不行,龙书。小老太太知道咱们的关系,我一露面儿,她就加上小心了。哪还能得手?”
“品三,这次去你别露面儿,到东响水就去小东沟羊单奎家窝下,叫他去找我家长工宋大包。”
陈品三听说叫去找宋大包,也没容玉龙书把话说完抢过话头惊奇地问道:
“找他干啥?那是个窝囊废!”
“你怎么不容人把话说完呢?”玉龙书有点儿不耐烦了。“品三,正因为他不中用,才不能引起小老太太的注意。”玉龙书下了决心,这回就得豁出去了,“我得给你拿二百银元,你叫老奎把大包找到他们家去,你给他一百银元,叫他趁机把那个小犊子偷出来。”他说到这儿,好像事情已经成功了似的。“偷到你手儿,你酌量着办,能弄回来活的更好,实在弄不过来就坐地开销,叫他到阎老五那儿去找他爹妈去吧!”
玉龙书说到找他爹妈一句,觉得是说滑了嘴。忙煞住话头儿,转了话锋。“他爹虽然不知去向了,可大概也是凶多吉少,土匪也不能轻易饶过他。”他说到这儿,还是觉得张善童的下落交代的不清楚,可也就没法儿再编排了。他自己心里也知道,虽然陈品三不详细张善童的结果,可也一定会估计到,他是不在人间了,瞒他也只是一时的,所以也就不往下再说了。
陈品三呢,心里暗骂了一句什么,还想讲讲价钱。这时,玉龙书猛地把腰杆向上一撑,瞪大眼睛,逼着陈品三,又像商量又像命令似的说道:
“你无论如何也得去一趟,至于成功失败,就得尽人力听天命了!”他气急败坏的,“品三,这就得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了。”他不容陈品三出声,“品三,明早就动身,越早越好!”
玉龙书说着由皮包里数出二百银元递了过去,然后他把身子往后一仰,哈哈地狂笑起来。忽然,他又意识到,这里不是应该狂笑的地方,才马上刹住笑声,收敛了笑容。坐直身子催促陈品三:
“品三,回去休息吧,弟妹可能早已伺候在热被窝儿里了。”
“好,那我就告辞了,免得耽误卢小姐的好时辰。”陈品三前脚刚迈出门槛,玉龙书又将了他一句儿,“品三,这次你再弄不回来真童子,我看你可怎么到厅长那儿去交差儿!”
陈品三本来就一肚子气,听了玉龙书这句话,大爽气上加气了,嘴里连嘟囔带骂的走了出去,其中有几句刺激玉龙书太大的话,他还故意放大了声音,好像有意使玉龙书听见似的。玉龙书听了陈品三的几句骂他的话,嘴角上流露出一丝狞笑,可他还是示意卢英贤出去送一送,卢英贤忙下地送了出去,陈品三走到门外,猛地回转来,抱住卢英贤啃了一顿,然后才满意的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