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未过,宣州又入了长长的梅雨期,微风,细雨斜斜,让人有种烟雨暗千家的感觉。
大帅府里,叶家众人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却斗得你死我活,老大因上次楚连民之事受到牵连,在督军跟前失了话语权,这阵子终于偃旗息鼓。
老大消停了,老二叶向坤又开始作妖,他为了拉拢邻省马督军支持他,便想着把妹妹叶玉莹,介绍给马督军那个不成气的三儿子做太太。
老二有正房太太撑腰,纵使做的再出格,督军也会看在原配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况这件事,叶督军本就有意促成,毕竟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换来边界的安宁。
纵使再喜欢这个女儿又怎样,权势跟前,孰轻孰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选择哪个。
难怪玉莹气的咬牙切齿,如果不是投鼠忌器,怕大太太吹枕头风,往后母亲在家里艰难,她怎会如此轻易放过老二。
玉莹去书房找父亲哭诉,半晌,只得到一句“从长计议”,这句不上心的搪塞托词,让她的心沉入海底,
自古以来,哪个达官显贵不靠联姻巩固势力,联姻变成了强强联合的手段,而她,就是父亲捏在手里的一枚棋子。
这短短的数日,让她对父亲的怨恨不是一点,多年的宠爱,一朝落空,简直让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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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内几株琼花树,如今开的正盛,洁白的朵朵玉花缀满枝丫,好似隆冬瑞雪覆盖,流光溢彩。
恰好天公作美,当日停了雨,微风吹拂来,树上的琼花轻轻摇曳,宛若蝴蝶戏珠,引人入胜。
清浔站在树下等叶向晖,看到玉莹从游廊那端匆匆而来,她穿一件蓝色绣花旗袍,优雅大气,妩媚妖娆。
走近些时,她瞥了清浔一眼,那一眼,暗藏诡谲。
清浔心里一怔,玉莹眼里那种,前路黑暗,无法控制的失落感让她莫名心慌。
叶向晖去了大帅书房,谈了很久,清浔在树下,站了许久,最后微微叹了口气,问身后站着的陈忠。
“陈副官,你觉得权势是什么呢?”
“权势......是一切。”陈副官略微思索,答到。
“一切吗?”
白清浔嘴角挂着讥讽,可就算得到了一切,心便能安稳下来吗?
因嫌官帽小,致使枷锁扛,权势,从没有尽头。
叶向晖和她去三姨太房里,路过大厅时,听见玉莹在和老二争吵。
叶向晖阔步走了进去。
“玉莹,怎么吵起来了?”
“三哥......”玉莹朝他打招呼。“吵什么,倒不如问问二哥。”
叶向坤讪讪道,“我向父亲提了她和马超的婚事,马家不是挺好的嘛,我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玉莹看一眼叶向坤,冷笑道:“谁说不是呢,咱们这一家子亲骨肉的,一个个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叶向晖看着玉莹,这几天发生的事本就头疼,如今战事又有了新变化,让原本复杂的局面,更加脱离他的掌控。而玉莹,已经无可奈何的卷入这漩涡之中。
北方政府大换血,内阁的单向倒戈,让叶家在北方政府的势力一落千丈,北方张督军更是联合境外势力,通电全国,声称为民请命,意欲在民意上抹黑叶家。
而叶家因上次边界事件,与周边势力关系剑拔弩张,所以就算老二叶向坤不提议,叶督军也有政治联姻的打算。
叶向晖心里并不愿意妹妹作为政治砝码,可他纵使再有翻云覆雨的本事,这一刻终却无可奈何。
“玉莹,这件事,父亲目前并没有拍板,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心,先回去歇着吧。”
叶向晖拍了拍玉莹的肩膀,转身拉着清浔出了厅门。
午饭他们在三姨太房里吃的,吃到一半时,叶督军掀帘子进来,他一脸严厉,蹙着眉走了进来。
叶督军如今已过了只天命的年纪,平日里又威严惯了,一屋子儿女只敬着他,并不亲近他。
家里这么多儿女,也就玉莹丫头,平日里在他跟前晃荡的多,他也不是不想为女儿找门好亲事,可眼下的局势,让他左右为难。
午饭也没在书房吃,又嫌其他几个太太房里吵闹,便想着来三姨太这里躲个清净,没想到和老三夫妇撞个正着。
“爸爸。”
白清浔一见到叶督军,心里莫名的紧张,放下碗站了起来。
“嗯。”
叶督军用鼻腔应了一声。
“老爷,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让人说一声,小金子,快去给老爷拿碗筷。”三姨太起身,笑吟吟的招呼他。
叶向晖叫了声爸,继续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叶督军并没有见外,径自在儿子身边坐了下来。
一屋子的人,重新落了座。
大家吃的很安静,只能听见筷箸,偶尔碰击白瓷碗碟的清脆声音。
清浔吃好后,放下碗筷,叶督军心里有事,没吃几口,也放下筷子,端起茶盏。
餐桌上气氛尴尬,清浔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垂下眼帘,敛住眼底的情绪。
“晖儿,玉莹的事,你怎么看?”叶督军先开了口。
“我说的又不算数,倒不如,父亲先说说你怎么看?”
叶向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反问道。
叶督军哼了一声,没想到儿子把话题又丢还给他,他凝眉。
人啊,纵然心肠再冷硬,大权在握,坐上了至高无上的位置。
可心中的柔软,仍会时不时的爬出来,叶家的所有子女,都是他的骨血,他也不想眼看着女儿去跳火坑。但凡马超那小子稍微靠点谱,他也不至于犹豫至此。
餐桌上,两个男人斗智斗勇,既想保留自己的想法,却又不断的打探别人的底线。
白清浔低着头,用手轻轻捻着餐布,拧紧松开,再拧紧再松开,如此反复,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老三媳妇,你说说,对这事怎么看?”
叶督军见儿子不露心思,便想着从她口里听出些端倪来,他在其他事上都可以专断独行,却独独到这件事上犹豫不决。
“那个......我......我听父亲您的。”白清浔一怔,她不想去趟这趟浑水,只低声附和他。
叶督军心里不满,重重的把茶盏放在桌上,起身掀帘子出去,三姨太赶紧追了出去。
“正则,我没说错话把。”她有些担忧。
叶向晖安慰她:“没有,你说什么都不打紧,这件事父亲心里早有答案,不过探探大家的口风罢了,你且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