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梦魇

白天就这么过完了。

武青泉和一木道长吃完烤鱼,等到天完全黑了才默默回去山庄。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蜡烛只剩下最后一支了,武青泉点了根木材当火把,把里边各个房间又照了一次,确认没有第三个人,这才关好大门。

没有岳丛峰的下落,两个人有一种心照的感觉。“一日杀一人”,看来岳丛峰是被对方杀死了。不管怎样,今天余下的时间相对安全了......

明日事,明日了。

火把燃尽,武青泉点亮蜡烛,他想了想,将蜡烛扭为两截,另一截也点着递给了一木道长,两个人便各自回房。武青泉待一木道长进了屋,关上门,他这才推门回自己房间。可是刚刚关了门,他心念一动,到床前抱了枕头、被子,然后吹熄蜡烛,轻手轻脚的开门、关门,无声闪进了何九的房间,随即关上了房门。

他插好门,转念又将桌子搬过来抵住房门。他当然不是怕一木道长对他下毒手,可是如果一木道长真的不识好歹在夜里对他有什么举动的话,总得有个反应时间吧。

他摸黑走到床边,小心的在床上摸索了一阵,以防有什么毒针之类,然后放下枕头、被子,慢慢躺下。他没有脱外衣。

何九死了之后,尸体被裹着被子抬走了,连枕头都因为藏了毒针也一并装进了棺材,所以床上没有被子、枕头,昨晚武青泉在这里睡没摸到被子这才想起这件事,只好凑合了一夜,今天他倒是记得带上了。

他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昨天晚上,田在山忽然被洪海棠附身,他穿着洪海棠的衣服、化着女人妆,和洪海棠一样以匕首自刺心脏,而后投海自尽而死,这已经很邪门了;更邪门的是今天白天,自己、一木道长和岳丛峰三个人无端端昏睡过去,醒来时岳丛峰却已不见!----也许,昏睡过去的只有自己和一木道长,而岳丛峰不是?

岳丛峰的失踪很是蹊跷,自己当然没有杀死他,可是一木道长也不可能杀死岳丛峰啊----一木道长倘若有机会杀人干嘛不去杀武青泉呢?

如果今天的一切是岳丛峰捣的鬼,他自己躲藏起来了也说不通啊,他有机会把一木道长和武青泉弄昏过去,干嘛不干脆把武青泉直接杀死?武青泉当然明白岳丛峰和一木道长是一路的,岳丛峰也会认为武青泉就是风火岛上杀了这许多人的凶手。

又或者,田在山没有死----毕竟没有见到他的尸体----是他搞的鬼?是他把岳丛峰杀死或者藏到了哪里?----武青泉摇了摇头,田在山跟自己说过一木道长和岳丛峰是凶手,他干嘛只杀岳丛峰却放过一木道长?要知道田在山的武功平平,好不容易用毒或者下药把众人放倒,为何不一锅端把他们都杀了,却只杀了三个人中武功最低的岳丛峰?即使他第二日再设计下毒,另外两个只怕已经不敢再吃什么、喝什么,田在山再下手岂不是已经很难?

这岛上只剩自己和一木道长了,明日是上岛的第十三天,两个人应该会有一场决战。

两个只能活一个......

“我当然不会死,也不能死......”武青泉自言自语。他摸了摸怀里贴身藏着的册子,那崆峒派的太极神功、无相神功之秘还没有解开,“马上就到时候了,‘十三日后方能显现’,也许明天我就可以看到......”他开始激动起来,一时睡不着觉,辗转反侧。

他的太极神功和无相神功已经练到第八层,可是第九层无论如何也不能练成,这册子上只要文字或者图形显示出来,那便能指点他完成最后一关,那便大功告成.......

他的师父也没能练成,一生引为憾事,就指望他可以练成,他一定要完成师父他老人家的遗志,要练成第九层功夫,要做崆峒派掌派,要做武林盟主......

武青泉胡乱的想着这些捉摸不透的事儿,也不知何时才迷迷糊糊睡着了。他睡得不太熟,所以当静夜里忽然传出一点声响的时候,他马上就醒了。他听见“吱呀”一声门响,然后很轻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再竖起耳朵听,似乎有开大门的声音。武青泉果断搬开桌子,轻轻开了门,走了出去。他犹豫了一下,推了一下一木道长的房门,门应声而开,武青泉轻轻喊道:“道长?”

屋子里并没有回答。武青泉伸手入怀,拿火石点了蜡烛,在一木道长房里照了照----屋里没有人。武青泉微微点了点头,快步穿过大厅,果然大门已开。出了门,他看见花园里人影一闪,他差点叫出声,急忙先吹熄了蜡烛。

那是一木道长,他显然没看见自己。只见一木道长走到凉亭那里,左右看看无人,先是挪开石桌,然后掀开下边的钢板,他忽然向自己这边看来,武青泉赶忙身子一缩,躲避开来。过了一会儿,忽听一木道长沉闷的低声叫了一声,武青泉伸头再看时,一木道长已经不见了。武青泉快步抢了过去,四下看了看,也没见到一木道长的身影。但是凉亭下的密室里却是火光一闪,瞬时变得一片漆黑。

武青泉等了好一阵,密室里也没有人出来,他心道:“难道一木道长遭到不幸了?”他隐隐听到一点声音,是那种沉闷的、像是被人掩住口鼻发出的声音。武青泉小心翼翼的在密室出口那里蹲下,低声道:“道长,道长?”

没有应答。武青泉点着火折在洞口晃了晃,他恍惚看见地上有个人躺在那里,被绳索捆住了,五花大绑动弹不得,也不知死活。武青泉边向下走着,边小心翼翼的前后左右的看。密室里只有那一个人,看身上衣着,正是一木道长。

武青泉越走越近了,快到一木道长身边时他忽然一凛:“不对,这不是一木道长!”他刚觉得不妙,猛听入口处“咣”一声响,却是被钢板封住了,“哒哒”声响,是扣上铜棍的声音。外边有一个人兀自得意的哈哈笑道:“武掌门,你也有今天啊!”正是岳丛峰的声音。武青泉只听头上“咯咯”声响,却是石桌被移了过来,压在了钢板之上。

武青泉心底陡然一沉,他疾步踏上楼梯,走到进口那里,将火折扔在地上,双手使劲往上托了一托,上边纹丝不动。白天时武青泉搬动过石桌,厚厚钢板是被两根铜棍扣住的,在下边很难能推开,更别提还有一个石头桌子了。

武青泉厉声叫道:“道长,武掌门,你们快放我出来!”火折熄灭,黑暗中隐隐听到一木道长和岳丛峰的哈哈笑声,武青泉又惊又怒,高声叫骂了一阵,先还听得见一木道长和岳丛峰的奚落声,后来却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想是已经离开。

饶是他武功卓绝,到此地步也是手足无措。他定了定神,从怀里摸出火石,从地上捡起火折,点着火折走下去,他记得刚才瞥见供桌上有蜡烛,果然。他点着蜡烛,吹了火折,先照了照地上躺的那个“人”,却是一个假人,套着一木道长的衣服而已。

武青泉怒气冲冲的将它一脚踢开,然后,他拿着蜡烛围着密室绕了一圈,妄图侥幸发现有别的出口----可是没有。他徒劳的又走了两圈,最后在楼梯的下端坐了下来。

他觉得一阵眩晕,有些喘不过气。他大口大口的吸气,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我怎会如此之笨,竟被他们骗到了这里?”他自怨自艾着,一口气好像堵在胸口,“我向来小心翼翼,怎会如此大意?我早知道岳丛峰和一木道长是一伙的,怎能掉以轻心?我明明没看到岳丛峰的尸体,怎能就当他死了?”

忽然,除了自己浓重的喘息声,他听到还有沉闷的声音----那声音就像人被捂住了口鼻发出来的。他屏住呼吸侧耳听去----嗯,是真的,除了“呜呜”人声,还偶尔夹杂着什么东西轻轻撞击的声响,他听到这样的声音已经好几次了。

武青泉觉得胸口越来越重了,他开始用力的吸气,可是于事无补。更糟糕的是,他想动,然而身体居然动也动不了了,他眼珠骨碌碌的转着,可是四肢动弹不得,偏偏他的神智却很清醒,很清醒......

他心里一沉,不知道是一木道长和岳丛峰神不知鬼不觉的给自己下了毒,还是这密室里新鲜空气没有了......

他痛苦的发出一声低吼,可是吼不出声,他只能听天由命、任人宰割了......

他的心沉了下去----哪里还需要谁来宰割?他们把自己关进了这密室,什么都不需要做,几日之后,自己自然就会死掉,只是,不知道自己是饿死还是渴死?

他人生中从来没这么绝望过,即使他的师兄与他争掌门之位,即使那次在雪谷没什么食物,也有雪可以解渴呀,更何况还有......

蓦的,他猛然睁开眼----

噩梦,原来是噩梦----幸亏是噩梦。

他大口大口贪婪的呼吸着。

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