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的人,就要有被杀的觉悟。”方紫岚的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某种程度来说,紫秀与鬼门医女算是共犯……”
她顿了顿,“既然是共犯,便都该付出代价。”
闻言阿宛倏然笑出了声,“方紫岚,你这是在偏袒我吗?”
“偏袒?”方紫岚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忽地笑了,“是。”
“这么堂而皇之?”阿宛的声音很轻,是明显的底气不足,“为什么?”
“我偏袒你,需要为什么吗?”方紫岚脸上仍挂着笑,语气却认真了许多,“如果你有觉悟,那么待真相大白后,与我一道偿还代价便好。”
阿宛张了张口,最终没有多说什么,只吐出了一个“好”字。
方紫岚伸出了手,阿宛犹豫了片刻,把手放了上去,听她道:“回去吧。”
“我……”阿宛期期艾艾,方紫岚心如明镜,“你想把真相告诉独孤林秀吗?”
“我不知道。”阿宛摇了摇头,心如乱麻,“可是我在公堂之上那般异常,多少惹人怀疑了。”
“旁人不说,夏侯将军怕是已经怀疑上你了,她本就最清楚你我身份,全然信不过。”方紫岚幽幽道:“如今又听得你替独孤林秀争辩,你觉得她会作何想?”
阿宛垂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我是不是过于莽撞,毁了你的筹谋?”
“我的筹谋?”方紫岚哑然失笑,“公堂之上,不论是谁,都可各执一词。我纵然筹谋什么,也管不住他们的嘴。”
“你说静观其变……”阿宛猛地想起方紫岚之前所言,不由地问了出来,“究竟观的是什么变?”
“今日,你算是一个变数。”方紫岚说得直接,阿宛面上一僵,不自然道:“吴家家主不算变数吗?”
“不算。”方紫岚淡声道:“吴家家主意志不坚,既没有利用吴莹拖夏侯家落水的胆量,也没有舍弃家室断臂求生的狠绝,注定是狗咬狗中的一只。倒是独孤林秀,颇有想借岭南五家之力,把夏侯家踩死的意味。”
“怎会如此?”阿宛愣了愣,“独孤林秀就不怕夏侯家反将一军,反而害了她身后的独孤家?”
“我瞧独孤林秀言行,大有与独孤家一刀两断之态。”方紫岚的神情晦暗不明,“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她没什么好失去的,自是不会在乎夏侯家的死活。”
“倘若如你所言,独孤林秀不就成了别人的刀?”阿宛神情急切,“有多少人想要夏侯家死,你应是比我更清楚。一旦他们得逞,东南之地……”
“夏侯家背后站的是陛下。”方紫岚打断了阿宛的话,声音凉薄了几分,“只要陛下不愿,就没有人能害死夏侯家。”
“方紫岚,这话你自己相信吗?”阿宛双拳紧握,“陛下站的从不是某个人的背后,他站的是大京越国公。当你是越国公之时,他也曾站在你的背后,可你阖府落得什么结果,你眼下又是什么光景,你都忘了吗?”
她越说越激动,方紫岚却只是静静听着,直等到她说完才开口,“若夏侯家问心无愧,一场公堂会审能奈他何?”
“天下问心无愧之人不多,然含冤而死之人亦不少。”阿宛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质问道:“还是说你从一开始,想的就只有自己的公道,从未顾及他人?”
“推己方能及人。”方紫岚轻描淡写道:“我自己都得不到的东西,如何顾及他人?”
阿宛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方紫岚叹了一口气,“阿宛,我不是救世主。想求公道,也不过是希望已逝之人能瞑目罢了。”
“难道活着的人还不如已逝之人吗?”阿宛愤愤不平,方紫岚抿了抿唇,“我只能保证,尽我所能。再多的,谁都保证不了。”
“我明白了。”阿宛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既然你能以一己之力行至此处,又说我算是变数,那我就试试看——以我之力,到底能变到什么程度。”
“阿宛……”方紫岚心中涌出一股不安,阿宛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径自拉着她往回走。
方紫岚看着阿宛的背影,感受到掌心的温度,渐渐平复了心绪,没有再说什么。至少,她还没有放开她的手。
不过,纪宁天让阿宛瞒着她做的事,只有下毒杀害独孤林秀之女这一件吗?
她不愿细想,更不敢追问。当年鬼门紫秀尚且多的是身不由己之时,更何况阿宛?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阿宛回头朝方紫岚挥了挥手,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阿宛也没有刨根究底,只是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喏,你家小世子来寻你了。”
方紫岚望了过去,远远就见慕容清踩着一地暮色,快步朝她们的方向走来。孟庭扬紧随其后,念叨着让他走慢些。
“姐姐,总算找到你了。”慕容清走到方紫岚面前站定,看到她平安无事,似是松了一口气。
方紫岚略一打量,只见慕容清脸色发白,气息不稳,额上满是细密的汗水,忍不住微微皱眉,“世子这般着急,可是出什么事了?”
“无事。”慕容清一手抚了抚胸口,一手伸到方紫岚面前,“我来接你回家。”
方紫岚没有动作,反倒是阿宛松开了握着她的手,“世子与夫人情深意浓,我便不打扰了。”
“也好。”慕容清点了头,吩咐道:“孟将军,你先送阿宛姑娘回去。”
“世子……”孟庭扬甫一开口,就被慕容清截住了话头,“我有话想单独和姐姐说。”
见状孟庭扬只得闭了嘴,护送阿宛离开了。待他们一走,方紫岚便问道:“世子要和我说什么?”
“姐姐要我送到西境独孤家的东西,已经送到了。”慕容清话音刚落,便听方紫岚又问道:“独孤家是什么反应?”
“反应么……”慕容清沉吟了片刻,不答反问,“那姐姐不如先告诉我,你要我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