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劳?”傅夫人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把方紫岚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目光与之前截然不同,少了分轻佻,多了些慎重。
方紫岚抿了抿唇,“难道是传言有误,我听说的便也没那么真切了?”
“世子夫人消息灵通,只是未免过于沉不住气了。”傅夫人端起手边茶盏,抿了一口,才道:“不错,傅聪南之所以能成为江南大营的主将,确是我求了卫昴大人。”
傅聪南,卫昴大人。方紫岚暗自琢磨过这两个称呼,心中有了计较——从此刻起,与她说话的,便不止是傅夫人,而是卫氏女。
“看来夫人并非如自己所言那般,人微言轻。”方紫岚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傅夫人轻笑出声,随手搁下茶盏,是一反常态的利落,“世子夫人想知道什么,我可以说。”
方紫岚若有所思,“夫人想要什么?”
“只要世子夫人不是为了玉成王殿下而来,我便可以知无不言。”傅夫人定定地看着方紫岚,“你方家不愿意眼睁睁看着独孤家的女儿入宫,难道卫氏便愿意了吗?”
“夫人是说……”方紫岚微微皱眉,她从未想过这一茬。
玉成王李祈佑的母后出身独孤家,如今已是当朝太后,若是再有独孤家的女儿入主中宫,往后大京的后宫、皇家的血脉,怕是都要由独孤家做主了。
可若是傅聪南咬死不和离,再有见不得独孤家一门独大的人,就能趁机把独孤家拖进泥潭。届时独孤明护送的这位便是能进京,也绝不可能入宫。更不要说宫里的太后娘娘,一旦受了牵连,李祈佑的身份……
思及此,方紫岚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傅聪南不和离,是受了夫人的指使?”
“世子夫人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傅夫人微微一笑,“我说的话,可从来没世子夫人想的那般管用。”
她顿了一顿,不待方紫岚开口,便自顾自道:“卫昴大人肯帮忙举荐傅聪南,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诸葛家的诸葛珊小姐。”
方紫岚愣了愣,不敢置信道:“夫人说什么?”
“世子夫人不必在我面前装糊涂,你既然都能找到我跟前,想来对卫氏也不是一无所知。”傅夫人淡声道:“更何况,当年那一桩旧事,东南知道的人可不少。”
方紫岚半信半疑,傅夫人便继续道:“彼时若非有傅家人报信,卫昴大人未必能见到诸葛珊小姐最后一面。”
“若是夫人所言为真……”方紫岚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卫昴大人应是恨不得杀了那报信的傅家人才是,怎的还会帮忙举荐傅聪南?”
“你倒是了解卫昴大人。”傅夫人的眼中多了一丝赏识之色,“那报信的傅家人早就尸骨无存了。”
若无人给卫昴报信,他便不会去救诸葛珊。若去的人不是他,诸葛珊便不会死在他的面前,甚至是他的手中……
“不过事后细想,战场刀剑无眼,诸葛珊小姐纵然不是死在……”傅夫人话说一半,忽然停了片刻,才又道:“也会死在旁人手中,命中一劫罢了。”
“依夫人的意思,是卫昴大人后悔了?”方紫岚敛了神色,“这才顺阶卖了夫人一个面子,帮忙举荐了傅聪南?”
“卫昴大人何时是会后悔的人了?”傅夫人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道:“若说后悔,他怕是后悔死的人为何不是自己。”
方紫岚脸上闪过一抹讶异之色,虽然只有一瞬,但仍被傅夫人看在了眼中。
“世子夫人不必这般看我。”傅夫人面上神色凉薄了几分,“外面的人如何传卫氏,我并非全无耳闻。卫氏中人多疯癫,卫昴大人难道便是例外吗?”
闻言方紫岚沉默了好一会儿,“为何是江南大营?”
这回轮到傅夫人怔住了,脱口而出道:“什么?”
“当初三大营分立之时,除了东南大营主将已定,江南大营与西南大营的主将都未定。”方紫岚一边思索一边道:“傅聪南做了独孤家的女婿,任职也在西关城,按理说卫昴大人应该举荐他去西南大营,为何是江南大营?”
傅夫人不答反问,“世子夫人既知傅聪南是独孤家的女婿,那不如好好想想,为何独孤家不举荐他,反而要我这做伯母的去求卫氏,岂非舍近求远了?”
方紫岚理所当然道:“西境独孤家本就兵权在握,若是再插手西南大营之事,难免惹人猜忌,自是要避嫌。”
“世子夫人与独孤家的说法竟是如出一辙。”傅夫人无可奈何道:“也难怪傅聪南为了远离岳家,不惜求到我头上。”
方紫岚斟酌着开口道:“傅聪南是觉得,独孤家把他当成外人了?”
傅夫人点了点头,似是不愿详谈其中隐秘,只是道:“独孤家不好说话,傅聪南那位夫人更是将门虎女。”
方紫岚勾了勾唇,“卫氏亦是将门,夫人不也是将门虎女?”
“不一样。”傅夫人摇头道:“我不便背后议论贵人,但世子夫人原在京城,想来知道宫中太后娘娘是何做派。”
方紫岚略一颔首,追问道:“那卫氏又是何做派?”
傅夫人想了想,声音不由地低了些许,“不知世子夫人可曾见过欧阳卫氏?”
“有幸见过。”方紫岚似是追忆,道:“那位是出了名的谨小慎微。”
“谨小慎微又如何?”傅夫人眼尾泛红,“最终不还是葬送了一双儿女,自己也……”
她没有说下去,侧过头以衣袖掩面,见状一旁嬷嬷上前一步,挡住了方紫岚的视线,“世子夫人,我家夫人今日说了这许多话,已是疲累不堪,还请您先回去吧。”
方紫岚却毫无起身之意,“夫人还未开口,嬷嬷就想赶我走?”
嬷嬷面露犹豫,“这……”
“傅夫人,我问的事若是没有问出答案,便会一直问下去。”方紫岚一字一句道:“今日我来拜访,不是结束,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