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她还以为自己睡了好久好久,微微一抬手,发现上面挂着的那串佛珠已经不见了,眉目一跳。
这个动作还没等云鹤反应过来,走进来的人却沙哑着声音开口了——
“那串佛珠断了。”
小姑娘听到了傅司明的声音,心中有些欢悦,如果不是因为脑瓜子还疼,她还是很想撞进傅司明的怀中的。
可是那串佛珠断了啊。
感觉自己和过去的联系又少了一分,她又有点不高兴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小姑娘内心的不高兴,傅司明的声音又响起了——“但是我给你找了另一个东西。”
方幼清被救出来的时候,手腕上的佛珠已经断掉了,他赶到现场的时候,小姑娘才刚被救出来。
额头的血是暗红的,那双灵动的眸子已经看不见了,那一刻,傅司明的心好像裂开了一道口子,里面流淌着鲜血。
傅司明不到十六岁的时候,就上过战场了,有可能上一秒还笑眯眯的人,下一秒就成了冰冷的尸体,所以他知道生命向来脆弱。他以为他看透了,看见生命的逝去仅仅是惋惜,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会那样的心绞如刀割。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断地刺着他的心脏,让他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小姑娘太脆弱了,脆弱到,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消失了。
云鹤在手术过后,说方幼清被救回来的概率很小,如果不能在七十二小时内醒过来,只能宣布脑死亡。
他在病房外面抽了一包烟,最终决定瞒住盛星河。
然后就守在了小姑娘身边整整两天两夜,如果不是他奶奶突然打电话喊他回去,他会一直守着。
那样的场景就发生在昨天,傅司明不愿再去回想,只是将一个暗红色的月牙拿了出来。
这枚月牙突然出现在了小姑娘的面前,她不太懂,但是感觉,这个东西很重要。
傅司明坐在了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给她的右手手腕系上了这根编制的黑绳。
“你好像瘦了。”
小姑娘的心思并没有在那月牙上,她盯着傅司明的脸庞,他低垂着眸子,让她看不见里面的情绪,声音也是沙哑的。
“有么?”男人不相信,只是轻轻扯了扯唇角,回复着她:“你瘦得更厉害。”
云鹤听着两个人的对话,突然有一种鸡皮疙瘩起来的感觉,只能悄咪咪地离开了病房,将这一个小天地留给两个人。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啊?”
傅司明的指尖微微一动,他...为什么要送呢?
昨天傅司明急急忙忙地被喊回了家里,就是因为傅奶奶和傅妈妈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她们还漏了一个木盒子没给傅司明。这枚月牙是傅家家主的其中一个表身份的东西,其实应该是给家主夫人的。
傅司明接任傅家的时候,年纪还挺小的,而且又刚刚从军部退下来,她们也没有想到要把月牙交给傅司明。
后面想要给的时候,却又找不到了,秉承着“有缘自会相见”的念头,傅奶奶也不着急着找。
这不是...就找到了么?
傅司明拿到手的那一刻,就想把这一个月牙挂在小姑娘的手腕上。
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就是他对眼前的小姑娘上心了。
他会记得小姑娘早上的时候总爱喝一杯温热的牛奶;知道她看上去喜欢尝试不一样的东西,但是却很执着地念旧着;小姑娘只要沾了一点点酒精,就会开始叽哩咕噜讲话。她觉得自己是没有感情的,可是偏偏是最有感情的人。
她很容易心软,总是会对自己好的那些人,加倍奉还的好。
她觉得自己和别人永远是互利互惠的,但是她总会付出更多一些。
方幼清将身上的刺儿都竖了起来,好像见到一个人就会扎着一个人满手都血,可是只有他知道。
小姑娘会等着他回家,会笑眯眯地看向他,会用软糯的声音,不怕死地喊着他“狗男人。”
傅司明其实没有真正爱过人,于他而言,夫人也许只是一个名称,又或者说,他会一直孤单着。
可是方幼清出现的突然,他的指尖微微蜷缩,她才...十六岁。
在小姑娘出事的那一刻,傅司明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无悔说他算了二十四年,终究是算出来了,因为只要一动情,没有人会离得开这人间烟火。
“傅司明。”
“嗯?”
“我好像回到了帝国。”
小姑娘的声音有些漂浮,她的身体本身就很虚弱,因此声音虚浮也是正常的,但是软糯的感觉依旧在这里。
“然后呢?”傅司明那微微翘起来的眼睛看着小姑娘苍白的脸庞,轻声应答着她。
“我听到了很熟悉的声音。”小姑娘的话语不停,“他很像你。”
傅司明微微一滞,他可不愿意成为谁的替身,薄唇微微抿住,下颚也有些许地绷紧了。
“可我觉得那不是你。”小姑娘轻哼了一声。
“因为你不会放弃我的。”
清澈的眸子像极了平静的大海,傅司明听到方幼清的这句话,心中的那根弦突然就蹦掉了,尾音都带着未曾被自己察觉到的颤抖,“是。”
方幼清不太懂,于是有些茫然,便听见了傅司明继续道——
“我不会放弃你的。”
“所以你要好好长大。”
“所有的东西,我来替你解决。”
傅司明原本长得就是容貌出挑,在这样的情况下,更是让人移不开眼,方幼清的尾指有些艰难地移动着,勾住了他的手——
“骗人是小狗。”
“好。”
四目相对之时,好像有什么情绪,跨越了几个世纪,几个世界,来到了这里。
方幼清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困了,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净了一样。
傅司明的心尖其实有些颤抖,他承认,他怕小姑娘一睡就不醒了。
可是他觉得自己在病痛的灾难面前,那么不堪一击。
不愿让小姑娘看见脆弱的自己,于是他微微勾起了嘴角,给她扯了扯被子,声音依旧轻柔——“睡吧。”
“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