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院内四处望了望,不见人影,心中诧异:“他们哪去了?”又往前走了几步,见屋前散落了一摞木鹞。花不暖一惊,上前将木鹞叠好提将起来,突觉双手黏乎,低头一看满手都是血。他忙低头仔细察看,只见地上一滩血迹,心中一凛:“这怎么会有一滩血?他们人在哪里?”邬靳在身后看了片刻,这时才低声道:“咦,你家人都哪去了?”邬石童不耐烦道:“花兄弟,别着急,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花不暖心中只有惊疑,也顾不得搭理他们,直接推门进入屋内,只见屋里一片凌乱,桌椅板凳东倒西歪,古籍画卷散落一地。花不暖定了定神,往四周察看,只见屋内右墙角,一人坐在四轮车上,四轮车缺了一个轱辘,歪倒在墙上。花不暖鼓起勇气,走近一看,四轮车上之人正是阿爹花自在,只见他满嘴鲜血,身子早已冰凉。花不暖跪在地板上,默默的将花自在身子扶正,低声道:“阿爹,不暖回来了!”邬靳急纵上前,察看一番,长叹一声,说道:“你阿爹胸口心脉破碎,是被修为深厚之人以掌力杀害。”花不暖心中一片混乱:“阿爹他为人厚道,怎会招惹人向他下此毒手?那必是我惹下的祸。”想到这里,红透双眼,转头瞪视住邬靳道:“你告诉……你告诉我,是谁杀了我阿爹?”
邬靳被他冷眼相望,怔怔地道:“我也不知。”花不暖扶着四轮车缓缓站起身,有些摇摇欲坠,邬石童伸手来扶,他双眼茫然,似没见着他一般,突然心中一动,暗想“阿娘与阿爹相守一生,决不会舍他而去,莫非阿娘也遭不测了?”他心中冰凉刺骨,突然一阵寒风吹进屋内,隐隐似有人在呼叫,他辨明方向,似从沫姐的屋内发出,他僵直的身子一抖,转身往外飞奔,缠在身上的铁链当啷作响,冷不防被门槛一绊,摔了一跤,他爬起身来,往左侧的居室急奔。邬靳父子见他有些神志不清,当即也跟在他身后。三人奔走了十余步,到了元小沫居住的屋前,但见屋门已被打得断折开来,遍地都是断木残屑,显然经过一番恶斗。走上几步,推开已被折断的门板,却看见门板上密密麻麻的银针。这银针细如牛毛,花不暖当即辨认出这是阿娘防身暗器菡萏笑所发,他心中七上八下,不敢往坏处想。再走几步,前面地板上一个人蜷缩在角落。花不暖一声惊呼,纵上前去,将那人抱在怀中,只见水双双身子一阵的抽搐,口中不住的往外淌血。花不暖既惊惶又悲痛,忍不住哭了出来,抽泣道:“阿娘,阿娘。”
水双双听到叫喊声,睁眼向花不暖望了一眼,顿时流露出喜悦之色,她仰起脖子,张开嘴巴,似乎用尽全部力气,断断续续道:“小暖……阿娘……盼你回家……”花不暖满脸眼泪,叫道:“阿娘,我回来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我带你找郎中。”水双双摇了摇头,闭上双眼。忽听得背后邬靳说道:“只可惜咱们晚来一步。过了好一会儿,水双双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邬靳父子,低声问道:“小暖,这两位是谁?”邬靳当即躬身道:“老夫是邬靳,十年前,玄山城城郊咱们还见过,你还记得吗?”花不暖见水双双强撑着精神,不想让她虚耗精力,忙道:“阿娘,你可以忘了邬大伯,不能忘了当年他送的辟卦。”
水双双眉头紧皱,低声道:“原来是你们。我这孩儿能与你们为伴,是他的福分。”邬靳道:“说来话长。令郎被奸邪诬陷,关入南关城地牢,老夫恰好经过,便设法搭救。想不到还是来晚了。”花不暖见水双双又要接话,只是越来越力不从心,忙道:“阿娘,你且听我说。孩儿此次回家,便是要将那辟卦物归原主。”水双双苦笑一下,咳嗽了一会儿,低声道:“邬大哥,我……我快不行了。暖儿能平安回家,我真是万分感激。只是……只是那辟卦昨晚已被夺去。”
花不暖一怔,心想果然是这辟卦惹出来的祸患,只不知行凶的是何人,正待询问,邬石童箭步上前,插口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花兄弟的。”花不暖泣道:“阿娘,你别说话,安心静养些时日就好了。”水双双眼神涣散,断断续续的道:“小暖,你……你沫姐被那红衣魔女劫持,你定……定要将她救出,但那辟卦只是无穷祸患,既被夺了,不要也罢,你可千万记住。”花不暖点头道:“嗯,我记下了。”
邬靳见水双双眸子里渐渐黯淡,料想重伤难治,便道:“花兄弟,你阿娘需要安心养伤。我们这就动身,待除了那红衣魔女夺回辟卦,就回来找你。”花不暖一怔,心想只要阿娘能平安无事,其它的事一时也理不清头绪,便随口答应了。花不暖一直跪在地上,见二人辞别而去,便要将阿娘抱起,只见怀中阿娘悠悠醒来,仰起脖子,想要开口说话,但声音微弱,花不暖将耳朵俯到她口边,只听水双双低声道:“傻孩子,邬家父子来家里的用意,难道你还不明白么?”花不暖摇了摇头,说道:“当年玄山城城郊,我救下他们家人,他们感恩以辟卦相送,没成想这辟卦却引来灾祸,害了阿爹性命,这都是我的错。”
这时屋外突然刮起大风,冷冰冰的雨点飘洒进屋。花不暖将身子往左缓缓挪动,将风雨挡住,举手猛扇自己脸,低声道:“我……我害了阿爹阿娘,害了沫姐,我该死。”水双双右手抬了抬,想要拦住,却苦于手上没有半点力气,只缓缓摇了摇头,怜惜道:“小暖,你已经是大孩子了……你答应阿娘……要好好活下去。”花不暖眼中含泪,听她说话有气无力,心中凄苦断肠。水双双低声道:“小暖,你看看阿娘发髻里藏着东西。”花不暖一怔,听她说的郑重,右手慢慢抚向她发髻,隐隐约约摸到一处硬物,慢慢拔出,愕然是一片龟甲。
水双双道:“这辟卦被阿娘藏在身上,现在亲手交给你。”花不暖道:“阿娘,我得马上给你治伤,这辟卦我不稀罕。”水双双道:“你听阿娘把话说完。”花不暖只得道:“阿娘,我仔细听着。”水双双低声道:“江湖上,都流传你手中有辟卦,你把辟卦物归原主也好,随手丢掉也罢,谁也不知道真假。他们只会认定还在你手中。”花不暖一惊,暗想:“阿娘说得是,我以后走到哪都要被人追杀。”但转念一想,说道:“邬大伯要是寻那红衣魔女不成,回头来找我怎么办?”水双双突然呼吸急促起来,断断续续的说道:“这辟卦本就是个祸害,你……你将辟卦带去六困城,交……交给太素门门主,这样你便与这辟卦彻底脱了干系,你……你定要照娘说的做。”花不暖重重的点了点头。水双双已交代了重要事情,脸上欣慰一笑,一口气没能起来,便吐血而死。
花不暖觉得怀中的阿娘,脑袋一歪,一头秀发散乱在他胸前,就此不动了。花不暖探她鼻息,已经没了呼吸,他伤心难忍,大叫:“阿娘,阿娘!”不禁嚎啕大哭起来。他呆呆的跪坐在地,无比的伤心,猛地抬起双掌,拍打在地板上,只拍得砰砰作响,他左右交替,连拍了数十掌,地板也拍的石屑纷飞。他伤心到了极点,想起这次回家,要是早来半日,阿爹阿娘就不会被贼人暗害。陡然间心中升起滔天恨意:“阿爹阿娘,那红衣魔女害了你们性命,来日抓到这恶婆娘,定要取她性命。”想到这,突然心念一转:“哎呀,不好,现在江湖各派都要夺取辟卦,再延误些时候,他们要是找上门来,阿爹阿娘如何入土为安?”
他深深的望了望怀中阿娘的脸庞,那慈爱端庄之态,只是此时身子渐渐冰冷,如何不令他心如刀绞。花不暖低声道:“阿娘,我带你去见阿爹,你们永远都不会分开。”抱着她尸首到隔壁,找了白布将花自在和水双双裹好,一手挟了一个在肋下,往北而行。
此时大雨仍旧下个不停,天却已然大亮。花不暖走了一会儿,山路越发崎岖,花不暖却丝毫不觉疲惫,只想着将爹娘葬在花家祖坟山峰上。他顶着疾雨寒风,快步向远处山峰上攀去。走了一个时辰,来到那山峰西面,寻得祖坟所在,在那山顶处寻得一处空旷之地,虽无锄头,但雨后泥沙松垮,便徒手并排挖了两个土坑,将二人的尸身放入,又将泥土堆上。又去折了两段树干,用碎石刻了碑文,跪在坟前思量了一番,感觉一切妥当,又埋头痛哭起来。只哭得一会儿,忽听背后有人说道:“花兄弟,请节哀顺变!”花不暖猛地转身,前面走上来一对年轻男女,后面却跟着一个短须中年男子,一个妖媚妇人,四人各打一把油纸伞。花不暖心中悲苦,止不住眼泪,认出这短须男子便是季常生,那妖媚妇人自是玉绮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