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烛脸一沉,走上船头,抱拳道:“原来是莫掌门,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健朗!”众弟子跟在后面,但见两船南北紧靠断脊坪相对而立,郭旭的目光瞥见莫刚身后站着的三个粗壮汉子,低声道:“蒙师弟,你瞧,那三个可是劫走禹师弟的鸟人?”蒙获点了点头道:“正是。”就此目不转睛的凝视对船。
莫刚道:“承你吉言,嘿嘿,老夫今日正要请教你南宫观主,为何草草的杀害我玄山城百姓。”众弟子见莫刚对师父如此无礼,无不愤怒,个个手按刀剑,蠢蠢欲动。南宫烛哼了一声,淡淡的道:“如何便是在下杀害你玄山城百姓,请莫掌门明示。”莫刚道:“敢问南宫观主哪来的闲情来到赤沙河,十日前深夜又为何烧我渔船,杀我百姓?”南宫烛微微一笑道:“赤沙河本就是金司城所有,在下想来便来,何时轮到外人过问。”说着骈指点向莫刚身后,怒斥道:“禹王体恤民情,命我大觉观查探上百渔民被杀之事,你敢说这不是你玄山城所为,哼,你倒会贼喊抓贼,将杀人之事嫁祸于人,又命你身后三人劫走我徒儿。”
莫刚身后三人都是五短身材的中年粗壮汉子,相貌也颇为相似,看来像是亲兄弟,其中留着络腮胡子,年纪略长的汉子笑道:“南宫观主,久仰大名。你的三个徒弟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偷偷跟着我哥仨,毛都没长齐,就敢跟人斗法。我们一想,反正也要去拜会你,便一不做二不休把你小徒儿给绑了。”话音刚落,他身旁一个微胖的汉子神情嚣张,龇牙咧嘴笑道:“嗯,这位是大觉观的南宫观主么?敝人水乘三,你一定听说过咱兄弟仨人的名头了。”
花不暖听到“水乘三”三个字,心念一动:“啊,原来是阿舅。”抬头定睛看清楚三个中年汉子相貌,依稀记得正是水乘二、水乘三、水乘四三兄弟,心中一喜,便想上前相认,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大觉观弟子,对面三个阿舅确是西岩道场一派,节骨眼上到底该不该相认,立时不喜反忧起来。郭旭只觉他神情呆滞,讶然道:“花师弟,你怎么啦?”却见花不暖眼神茫然,嘴唇动了动,却吐不出半个字来。忽听得南宫烛笑道:“莫非是水顶天老英雄的子嗣?”水乘三脸露不屑,哼了一声,冷笑道:“你猜的不错,水顶天正是我老爹。”南宫烛点了点头,说道:“水家兄弟,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三位,把我徒儿都抓了。”
水乘三冷冷的道:“你那位武功高强的徒儿吗,嘿嘿,莫叔不是说过了,你十天前把我玄山城的渔民杀了,我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南宫烛一听,仰天哈哈一笑,说道:“可笑,水老弟真是可笑至极!”水乘三白眼一翻,怒道:“有何可笑?”南宫烛道:“久仰莫掌门术法高强,门规严谨,江湖上无不佩服,但玄山城渔民被杀之事,却是发生在我们来赤沙河的那晚,若是大觉观要杀人,大张旗鼓的干这种勾当也就太过蠢笨了。似这等愚蠢之事,岂能是大觉观干的,却不是水老弟可笑么?”
水乘三脸色凝重,一时无言以对。忽听得船舱内几声大笑,声破长空。大笑声中有人说道:“常闻金司城大觉观南宫观主爱胡搅蛮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话音刚落,船舱内走出两老两少,腰系竹篓,背上各挎一张弓,偏站在莫刚和水家三兄弟右侧。南宫烛自知,西岩道场乃是玄山城帮派翘楚,莫刚英雄了得不好对付,又眼见这两老两少现身,心中暗忖:“糟糕,今日大觉观只怕要栽跟头。”但他性子沉稳,面不改色的说道:“你们四人可是白登派的?其实你们大可偷偷埋伏在船舱内暗算,何必按捺不住早早现身。”花不暖见了这等情形,料知这两老两少必来自江湖上了不起的门派。
那两老中身形偏胖的中年男子,咧嘴一笑道:“唔,南宫观主好眼力,我就是白登派余秋恩……”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身旁长发散乱汉子插口道:“南宫观主,久仰大名。白登派此行不过是随船来赤沙河赏景,你与西岩道场的纠葛,白登派不会插手。”
这两老两少便是白登派余秋恩、余秋客和岳笑庭、岳笑幔。他们四人离开空幽阁后便到西岩道场拜访莫刚,一番详谈后才明白过来。原来莫刚得知柴黑子独闯普禅院和大觉观强讨辟卦后,气愤之余不由得暗自转为担忧,柴黑子咒印术法十分了得,若他上西岩道场闹事恐不是敌手,于是修书一封,将白登派邀来一起商量应对之策。一个多月来,白登派四人吃住在西岩道场,但柴黑子却一直不见露面。白登派和西岩道场渊远深厚,既然答应帮助莫刚对付柴黑子,便绝不会罢手不管。倘若始终等不着柴黑子,也只有回白登岭向掌门复命。
余秋恩一愕,失笑道:“说得对,今日之事,你们两派自行了断,白登派光明磊落,绝不会坏了江湖规矩。”水家兄弟齐声赞道:“不错,本该如此!”莫刚一挑浓眉,高叫:“南宫观主,我跟你向来无冤无仇,只是你大觉观滥杀无辜百姓,我便非管不可了。”南宫烛道:“莫掌门,你不要仗着人多势众就胡言乱语。”冷哼一声,两眼漠然转视他处。蒙获听得许久,冷笑一声,接口道:“就是,大觉观是名门正派,怎会做这种无耻之事?莫掌门怕是自己做贼心虚,眼见毒害我金司城渔民之事败露,只好倒打一耙,只为了混淆是非罢!”此言一出,不但大觉观众弟子大吃一惊,连对船白登派四人也都是暗自诧异,一时都屏息静听,不出一声。莫刚大怒,喝道:“南宫烛,你也是江湖中知名人物,竟会如此厚颜无耻。”随即脸色一沉,向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水乘四道:“好呀,大觉观否认杀死玄山城七条人命,而当时有人却瞧了明白,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乘四,你说给南宫观主听听。”大觉观众人都是一怔。
水乘四一本正经的道:“莫叔没有说错,那晚我像往常一样在赤沙河上打渔,陡然发现西北方向火光漫天,于是从船舱内取过千里望来看,我亲眼目睹南宫观主用极重掌力打死孙胖子,倘若没有看错,南宫观主当晚是三船齐出吧,是不是?”南宫烛一愣,说道:“不错。我是用掌力推开那胖子,不过他们七人不是我杀的。”西岩道场一道众人听了,都暗暗嘲笑。
水乘二喝道:“大觉观讲不讲理,都承认用掌力伤了人,还死不认账,这太不要脸了。”南宫烛本就白皙脸膛,这时气得更是白里透青,一时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的道:“简直……简直……一派胡言……一派……”郭旭眼见就要动起手来,大声道:“我师父说没有就是没有。江湖中铁铮铮的硬汉子,难道谁还会扯谎耍赖?”莫刚道:“大觉观在江湖上名声不坏,我早有耳闻。你们不会扯谎,莫非水乘四就会没来由的扯谎冤枉你们?总之,这个公道我们讨定了,南宫烛你是死不认账了,是不是?”南宫烛思忖这趟出来本是来抓贼的,不成想现在反被诬陷成了贼人,略一思索,掉头向众弟子低声道:“救政儿要紧,你们瞅准机会就出手救人,知道吗?”众弟子毅然点头应承。
莫刚见南宫烛不吭声,一皱眉,举剑柄往断脊坪一指,厉声:“好,既然如此,这就动手吧。”说着往前跨出一步,南宫烛举剑一挥将他阻住,高叫:“且慢,我那徒儿还在你手里吧?”莫刚瞧着大觉观众人面露悲愤,目光一闪,冷冷道:“你们定要救那小子?”南宫烛道:“正是!”莫刚哼了一声,掉头向身后道:“好,把人还给他们。”
水乘三性子急,伸手在桅杆上一拍,叫道:“风侄儿,把那小子给带出来。”遥见船舱门推开,舱内走出两人,一个落冠少年被反绑双手,推了出来,正是禹政,另一个身穿黑色褂子衫,高束着长发,十七八岁年龄,模样俊朗。大觉观众人都没见过,花不暖定睛打量之下,儿时随娘去水家老宅的种种往事,刹那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疯子哥,他都长成大人啦!”笃定这人正是水乘二之子水风,心中没来由一喜,转眼一瞧,水风踏上两步,袖中短剑伸出,抵在禹政后心,一起慢慢走上甲板,轻声说道:“三叔,人给您带来了。”禹政走出船舱,登时看到断脊坪对面大觉观众人正瞧向自己,心中愧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全然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