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笛声袅袅(1)

走了半个时辰,已到伙房外墙后的山坡上,花不暖不愿让旁人发现行踪,不敢贸然闯入,唯有缩在松林树枝间观望,忽听前院隐隐传来兵刃撞击之声,似是有人正在比斗。他心中一凛:“莫非宫道长和普禅院老和尚和谈不成,又动起手来?”想到这,看了看周侧无人,慢慢撑开树枝,走上几步,轻点墙头落在院中。

花不暖向着前院走了一会儿,打斗声越发清晰了。当即远远的躲在石柱后,向院中张望,只见石塔下站满了人,东侧站着二十来个军卒,西侧人数较多,大觉观弟子几乎都在。花不暖一瞥之下见禹王站在众军卒前头,就连甚少露面的梁长老也和南宫烛一左一右的站在禹王两侧,唯独太素门和普禅院两派不见人影,心中暗暗诧异。

石塔下有两人正在拼斗,众人凝神观望,花不暖慢慢走近,悄悄的溜到众弟子身后,谁也没有留心。只是碍于人小腿短,看不到里面打斗,只得从院角搬来练武用的石墩垫在脚下,这才向里定睛细看,只见相斗双方都是手执长剑,身形不停转动,打得极为迅捷,突然间双剑一合,一人长剑被挑落在地,只刹那间,二人立定不动。花不暖这才看清楚两人面貌,那身材高大、气宇不凡的男子,正是禹王之子禹政。他的对手南宫邈此刻斜瞅着抵在下颚的长剑,满脸讨饶的道:“禹师兄神乎其技,佩服!佩服!”花不暖心想:“南宫师兄见了禹师兄,腰板都挺不直了,又怎么打得赢。”

又听得南宫烛叫道:“邈儿,别整日游手好闲,你该多向大王子学习才是。”南宫邈弯腰拾起地上的长剑,高声道:“烛叔,侄儿谨记您的教诲。”禹王望着禹政,正色道:“政儿,父王不准你在王宫中享受安乐,却让你在大觉观用功修习,是盼望你学得真才实学,他日能为金司城立下不世功勋,你可知道父王之用心?”看禹政时,长剑也已反握在后,躬身一揖,说道:“儿臣知道。儿臣定会勤加苦练,力争早日踏入三境,不让父王失望。”抬头望了望禹王,气定神闲的稳站当地。

忽听身后一声笑,有人说道:“花师弟,你身子安好吗?”花不暖闻声变色,转身俯头一看,却是周三桥和周四桥,轻声笑道:“这不是命大么,还没死。”那周三桥又笑道:“听说你给刺客劫走了,大家伙找了许久都不见你人影,只吓得我们以为你有什么不测。”说话之间,只听后面禹王的声音说道:“是花家小子吗?”花不暖道:“是!”跳下石墩快步走上前去,躬身叫道:“拜见王上!”南宫烛见到花不暖衣着污秽,满脸瘀肿,不喜道:“花不暖,听说你被歹人劫持了去,师父师兄们可担心得紧。”花不暖微笑道:“弟子只是捱了一顿打,不打紧。”

禹王见到花不暖安然无恙,竟是颇为惊喜,走近身去,轻轻一拍他的右肩,低声道:“你没事么?”花不暖尬道:“王上,花不暖没事儿。”眼见众人目光中露出惊疑,心念急转,忙续道:“昨日清晨我退出正厅后,便去后院劈柴,不成想南宫师兄带了几位师兄闯过来,将我擒住关押到北边石室,我心想师兄定是在考验我,用不了多久,准会放我出去,于是我就坐下苦等,直等到夜深人静了,忽听石室外一声闷哼,还以为师兄考验结束来放我出去。”花不暖胡编到此处,不由的嗤笑出声。

南宫邈怒道:“花不暖,你……你笑什么?”花不暖正要与他争辩,禹王道:“说下去。”花不暖道:“是,是。哪知石室门一开,一名蒙面人闯进来,不由分说拿起木棒朝我打来,我大叫:’恶贼,你干什么?’忙使一招“仙茅过路”,立时避开,不料这蒙面人乘我手足被捆,又抡棒朝我下盘扫来,我跳也跳不动,走也走不脱,只被那贼人一棒打晕。”众人见他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的,都暗暗好笑。禹王皱起了眉头,不解问道:“那后来呢?”花不暖咽了口水,续道:“等我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被反绑着丢在西边山沟沟里,于是我又找了快石头,足足花了一宿,才割破绳索,逃回来了。”

南宫邈瞪眼怒视花不暖,冷冷道:“那刺客谁也不劫,偏来劫你。依我看来,你和那刺客就是同伙,少给我装腔作势。”禹王笑道:“孤王走到哪,这些刺客就追到哪儿,真是阴魂不散。”顿了一顿,望了望南宫烛道:“孤王见大觉观门下多有才俊,花家小子也这般机灵,孤王命你好好调教他们,他日金司城强敌来侵,还指望你等拼死杀敌,保我金司城江山永固。自今日起由蒙获替孤王监管,有不发奋修习、寻衅滋事者逐出大觉观去,至于什么同伙的话,谁也不必再提了。”

蒙获一直沉吟不语,听得禹王有命,这时才躬身道:“蒙获必不负王上所托,竭力监管他们。”南宫烛却剑眉早已竖起,待禹王一住口,立即说道:“邈儿听到没有,哼,你不用心修习本门术法,整日与花不暖这小孩儿为难,当真无用。为师要闭关冲境无暇顾及,自今日起,你们几个要多向蒙获求教,早日修得咒驭三境,为王上分忧。若还有心生歹念,不守门规之人,即刻逐下山去。”南宫邈向来养尊处优,当下被训斥了一顿,嘴上唯唯称是,心中却气愤难言,决然不肯听。

禹王在大觉观逗留了两日,眼看一切都布置妥当,遂起驾回金司主城,南宫烛担心禹王安危,命梁长老挑了十余名弟子与众人别过,护送禹王回金司王城而去。

当日子夜,膳房灭了灯,众伙夫也各自回屋歇息了,花不暖兜转回伙房,携了一只食盒,径自越墙上到后山竹林之中。他进得竹棚,只见马灯旁,郗紫转正在用匕首凿弄一截竹管,忍不住笑道:“郗兄弟,你又在做什么好玩的物件?”郗紫转听得花不暖的声音,放下活计,转身迎上前来,只见花不暖提着一只食盒,笑吟吟的道:“郗兄弟,我给你送饭来啦。”放下食盒,转身坐在床头,拾起那截竹管仔细端详,疑道:“你这是要做笛子吗?”郗紫转点了点头,笑道:“咱们俩个在这山野中修习术法,岂不乏味?正好闲暇时一起吹笛解闷。”

花不暖向竹笛瞧了一眼,拍手笑道:“我若能和郗兄弟一起吹曲,真是快活!”想到不能日夜在这后山陪伴好兄弟,不由心头一酸,又叹道:“唉,可惜我只能晚上来,不能与你朝夕相处。”郗紫转定了定神,笑道:“不暖哥哥,你每天起早贪黑的干活儿,为了来这后山,又要在高墙上窜上窜下,倘若一日三顿饭都让你送,岂不累死你啦!”花不暖摇头道:“郗兄弟你待我这般好,每顿饭都给你送才好呢,这样咱俩又能多待一会儿,我心中欢喜得很呢,有什么累?”郗紫转见他说得诚恳,心中甚是感动,脸上微微一红,啐道:“谁知道你会不会又给我送些荤腥上来,这山林之中野果很多,随手就能采摘来充饥,才不吃你带来的荤腥。”

花不暖一愣,讪讪笑道:“你瞧我这记性,一听要与你合奏吹曲,居然忘了吃饭。”忙走上前去,打开食盒,取出三碟菜肴、两碗米饭,又将两副筷子取出,放在床中茶桌上,笑道:“郗兄弟,我陪你一块儿吃,你瞧这三味菜肴可还有半点荤腥?”郗紫转定睛细看,三碟菜肴分别是香菇芋头、百合苦笋还有萝卜腌菜。花不暖盘脚坐在另一头,将筷子放在郗紫转前面,笑道:“郗兄弟,你尝尝味道怎么样?”郗紫转抓起筷子便夹了片苦笋,送入口中,细嚼片刻,点头笑道:“这苦笋风味独特,苦中回甜,味道真好,是你做的么?”

花不暖笑道:“不瞒你说,这是我时常与你提起的贺老儿专门为你做的。”郗紫转身子微颤,低声道:“不暖哥哥,你…你将我的事情泄露给外人么?我再也不理你了。”花不暖忙道:“郗兄弟别见怪,只因你在伙房留了十两银子和十字箴言,贺老儿现在把你当成灶王爷了。”于是把贺伙头如何得了银两,如何求自己为他解说十字箴言的前因后果从头至尾说了。郗紫转一乐,心中担忧顿时烟消云散,抿嘴笑道:“我只是觉着平白无故拿人东西不好,便扔下十两银子,随便留了句话,哈哈,没成想倒误打误撞成了灶王爷,你说现在该怎么办?”花不暖见他眉目间舒展开来,长吁了一口气,心想:“他身世这般隐秘,生怕被人发觉,万一有朝一日行踪败露,岂不是真要躲起来永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