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次搜证

“阿嚏!”高吉鹤忽然打了个喷嚏,擦了擦鼻子,继续打字。

“队长,估计是小杨在骂你。”老张笑着说。

“我想也就只有她了。”

“哈哈,其实你可以明着告诉她,为什么派她去调查瞿江的朋友。”

高吉鹤眼睛离开电脑屏幕,看了看老张说:“您真是老奸巨猾,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这种培养新人的套路,我也用过。”

“女性做刑侦,迟早会遇到这种情况,在询问证人时遇到,总比抓捕罪犯时要好处理。”高吉鹤道出了自己的意图。

“我如果有闺女,一定不让她做刑侦,太苦太危险了。”老张感慨道,“犯人抵死反抗,一不小心就可能受到伤害。更别说女性了,如果遇到个强J犯,很可能会被……”

“所以队长你是为了锻炼我,才派我去调查瞿江那帮混蛋朋友的?”

二人的对话正好被进门的小杨听见了。小姑娘心里一阵感动,火气立刻烟消云散。

“我可没把你当女孩子,”高吉鹤嘴上否认道,“我只是觉着你没处理过类似的情况,让你学习一下而已。”

“队长英明!”小杨笑开了花,“不用把我当女孩子。我考警校的时候,就做好了应对任何情况的准备。所以,老张!你可不要小瞧了我。”

老张与高吉鹤相视一笑,应声说:“是是是,我们小杨厉害着呢,一个人能抵我们中队两个男人使。”

小杨脸皮还是薄的,被老张这么夸,顿觉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昂着头说:“那是。我比白茶那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白面书生管用多了。”

“好了,女汉子,赶紧说说你查到些什么吧。我跟老张可是已经把调查报告写好了。”高吉鹤催促说,顺手给她倒了杯水。

小杨很自然地接过水杯喝了口,汇报说:“当年跟瞿江关系密切的一共五个人,一个因为当年强J案被判刑目前还在服刑,三个都出国了,我跟老师要了他们的联系方式,看能不能联系上。只有一个家伙在国内,但是这个家伙油头滑脑的,根本问不出什么来。”

“那也就是说你失败了?”高吉鹤挑衅道。

“怎么可能?”小杨胜负心被激起,拿出写得满满当当的笔记本说,“我多聪明啊,从狼嘴里套了很有用的线索。”

“哦,什么线索?”

“瞿江失踪前一晚犯过事。”

高吉鹤皱眉,问道:“你是指他有……”

“对,瞿江跟唐力说他有了新目标,就在那晚下手。”

高吉鹤与老张相互看了看,果然如他们推测的。

“这么看来,瞿江很有可能是在犯案的时候……”

“不,”高吉鹤打断老张的话,“我们还不能如此确定,要先找到那晚遇害的女性。”

“但是很奇怪啊,”老张翻了翻资料说,“我刚刚查了一下,那晚之后几天都没有符合的女性来报案。”

“遇到这种事情,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站出来的。瞿江那个入狱的同伴,若不是老张你们坚持不懈,或许到今天都没被抓出来。”

“这倒是,强J案的受害者很多会选择沉默,这也是为什么瞿江这些混蛋一再得手的原因。”老张叹了口气,当年查这案子,见到一个个受到伤害却不敢言语的女子,他和同事心痛不已。

“会不会是瞿江根本没有得逞?”小杨却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你是说,瞿江那晚的目标反抗了?”

“或者是受到了帮助,这也导致了瞿江的死亡,然后……”

“然后他们把他抛尸在那幢楼里。”

三人非常默契地推测出了整个案情,待说完,三人相视一笑。

但老张立刻又皱起眉头,说:“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叫人唏嘘了。”

“其实那个女人可以算正当防卫的。或许她不太懂法,所以才会这样。”

高吉鹤摇摇头,说:“瞿江的受害者十有八九都是女大学生。正当防卫,这点应该是懂的。现在问题是,这个人是谁呢?老张,你在以往的受害人中有没有调查到相关的?”

老张仔细回想了一下说:“五年前的被害者三分之一是瞿江大学里的学妹学姐,有的是他随机在图书馆里盯上的,有的是他辅修课上认识的。有个别还受到过他的威胁和控制,但是在瞿江案发后都再没有过瞿江的消息。”

“自瞿江出狱到他失踪,中间只有一周的时间,这个人选要么是他入狱前就盯上的,要么是在这一周里找到的。”高吉鹤沉思了一番,问道,“老张,你们还有瞿江出狱后这一周的动向吗?”

“有,从他踏出监狱的那一刻起,我们每时每刻都盯着。”

“唔,我们理一理,找一下瞿江可能找目标的地方。小杨,”高吉鹤转头看向小杨说,“你辛苦一下,去一趟监狱,见见瞿江的同伴,跟他了解一下瞿江入狱前是否有什么目标没有及时下手。”

“又要去见色狼啊?”小杨有些不情愿。

“不乐意啊?”高吉鹤挑眉问道。

“乐意,当然乐意。队长这么培养我,我怎可能不愿意呢?”小杨赔笑着说,忽然见到手机里跳出一条信息,“队长,小白又发信息来了。”

“哦,他说什么?”

“唔,他说他们在尸体周边发现了一根不属于尸体的毛发。”

“难道是凶手的?”这个消息很振奋人心。从发现尸体开始,法医迟迟没有给到正式的报告,只有白茶偶尔传达一些碎片信息过来。

“不是,说不是人类的毛发,是……猫科动物的。”

这是何意?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有把这个信息与案件联系起来。

“哦!”老张灵光一闪,说道,“林爱,林爱有养猫,一只狸花猫。”

注意力又回到了最初的怀疑。

高吉鹤抓起外套说:“走!我们去找这个林爱谈谈。”

现在是周四下午2点,林爱刚结束了一个面试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她正了正桌上的摆设,特别是左手边的一张照片。照片上她清澈的双眸中闪烁着光芒,脸上带着稚嫩的笑容,微微靠近身旁的中年男子,二人身后是一幢还在建设中的大楼。

“林经理,”前座的下属走到她身边说,“前台说有三个警察来找你,已经安排在三楼的小会客室了。”

“好的,谢谢。”林爱拿起手机,走向电梯。

该来的还是来了。她边走边发信息给齐笔:“警察来公司找我了。”

然后将手机调成静音,放进口袋。

“你好。”她推开会客室的玻璃门,见到那日茶馆的三人。

她记得,那个皮肤黝黑、个头最高的青年男子,是刑政中队长,但是她不记得他姓什么了。

“林女士,你好,”高吉鹤先伸出手,“我是高吉鹤,此次案件的负责人。”

“你好。”她迟疑了一下,出于礼貌,还是伸出手轻轻握了握高吉鹤的指尖,然后立刻收回,插进西装口袋。

“你不用紧张,我们今天来纯粹是跟你了解点信息的。”高吉鹤将此动作定义为林爱的紧张,于是安抚道,“来,我们坐下说。”

林爱点点头,在唯一的女警察身旁坐下。

“林女士,这两天睡得还好吗?”高吉鹤不着急问信息,先攀谈起家常来。

林爱微微笑了笑,她这个做HR的太熟悉这种套路了,她说:“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睡得好?第一晚我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个骷髅,现在还总觉着后背凉飕飕的。不知道是不是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没想到林女士这样的企业白领,也相信鬼神之说。”

林爱微笑了一下答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嚒。”

“林小姐,你不好奇吗?”高吉鹤开始试探,“死者是谁?”

林爱瞟了眼窗外明媚的阳光答道:“好奇,但是我无从得知,只能等报道。”

“死者是瞿江。”高吉鹤讲完,盯着林爱,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到蛛丝马迹。

林爱的目光从窗外移到高吉鹤身上,说道:“瞿江?您是指五年前畏罪潜逃的瞿江?”

高吉鹤点点头说:“正是。林女士,你认识瞿江吗?”

林爱低下眼帘,停顿了几秒后答曰:“他是我的学弟,但是没有交集。”

“真的没有交集?”小杨不相信,紧挨着林爱的她,分明看到林爱回答高吉鹤问题时,嘴唇抖动了一下,她觉着这是心虚的表现。

“当然没有。我大他三届,而且我就读的学院在西溪,他的学院在下沙,连面都没见过。”林爱直视小杨的眼睛。

小杨有些疑惑了,她没有从林爱的眼中见到丝毫的退缩,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

“林女士,那你对瞿江被杀一事,怎么看?”高吉鹤不慌不忙问道。

“怎么看?”林爱皱眉,有些不解,“我不知道来龙去脉,实在无法给警官你任何意见。”

“瞿江的案件轰动一时,还连累浙A大学被网友谩骂。你作为浙A大学的学生,难道不替母校叫屈,不痛恨瞿江吗?”老张道出了大部分浙A大学毕业生的心声。

林爱摇摇头,说:“说实话,我的专业在浙A大学并不起眼,院系也没得到重视,所以我对浙A没什么感情。倒是身为女性,我很同情那些受害者。”

“那么身为女性,你觉着瞿江被杀是不是罪有应得呢?”小杨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林爱低下头,伸手摆弄自己西装的衣角,“是个HR。作为公司人力资源经理,要求我凡事要客观,不能被事物的表现左右。所以,客观来讲,瞿江虽然十恶不赦,但是也不应该被杀。”

林爱的回答滴水不漏,让高吉鹤等人无从突破。

高吉鹤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林女士,听说你养宠物?”

“唔,一只狸花猫。”

“养多久了?”

“离离已经三岁了。”

三岁?高吉鹤三人相互看了看,那尸体上的猫毛就不可能来源于林爱的猫。

又遇到死胡同了吗?

高吉鹤皱了皱眉,随后站起来说:“好的,谢谢你。耽误你上班了。我们就不再打扰了。”

“不客气,慢走。”林爱礼貌地将三人送到电梯口,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她掏出电话,上面显示已经有5个未接来电,十来条未读短信。但是她不着急,将手机放在一边,继续摆正桌上其他的照片,这次是一张家居照,她身着休闲毛衣,抱着一只三花猫,坐在沙发上,三花猫亲昵地依偎着她,猫身材臃肿,腹部还有些下垂。

待将照片的位置摆得正合林爱心意,她才收回手,拿去手机点开了微信。

“小爱,警察找你做什么?”

“他们知道了吗?”

“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你一点旧情都不念吗?”

“别忘了你也有参与,我被抓,你是帮凶!”

“钱!你不是要钱吗?要多少?痛快点!”

短短十来分钟,齐笔一条接一条的信息传来,一条比一条着急。

但是林爱不急,她慢悠悠地回答说:“警察现在怀疑我。”然后又放下了手机,开始自己的工作。

不一会儿,她的电话响了,是高泽希打来的。

“喂。”她接起电话。

“小爱,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相比齐笔的焦灼,高泽希很冷静。

“好啊,我们三个?”林爱明知故问。

“对,我们三个,老地方。”

老地方。这个词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因为喜欢或是交通便捷选择的一个长期聚会的地方。但对于林爱等三人来说,这里是她们共同秘密的所在地。

“拿铁,谢谢。”林爱最后一个到,点上自己最常喝的咖啡后,看向对面的两个好友。

齐笔有些敌视地看着自己,而高泽希盯着自己,试图从自己的脸上观察到些什么。

“小爱,”高泽希率先说话,“警察下午去你那里说了什么?”

“跟我说了尸体是瞿江,问我对瞿江被杀有什么看法。”

“就这样?”

“就这样。”

“那你为何要说警察怀疑你?”

林爱没有回答,待服务员将咖啡端上,抿了一口后说:“你没听出来吗?他问我对瞿江被杀的看法,是在试探我的态度。”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是个HR,回答问题从来是很官腔的。”林爱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齐笔,“他们什么都没得到。”

“那你发信息给我干什么?”齐笔一点都不相信。

“我只是在告诉你,时间紧迫。”

“呵!”齐笔冷笑了一声说,“林爱,我第一次知道你竟然这么爱钱。”

高泽希阻止她的嘲讽,问道:“小爱,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大家这么多年朋友,你但说无妨。”

该说吗?林爱在齐笔和高泽希之间来回看了看,深吸一口气说:“我想要100万。”

“100万!”齐笔高吼一声,幸亏咖啡厅里除了她们,再无第二批顾客。

“100万做什么?”高泽希毕竟经历过无数次上亿的谈判,显得很淡定。

“做我父母的养老费。”林爱苦笑着回答。

齐笔和高泽希这才意识到异样。

“叔叔阿姨出了什么事吗?”齐笔小心翼翼地问。

林爱摇摇头说:“他们很好,除了有点高血压,其他各项指标都很健康,比我健康。”

林爱笑得比哭还难看,这倒让齐笔手足无措了。

“小,小爱,你别着急,你怎么了?告诉我们,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一定会帮你的。”

看着齐笔从愤怒变为着急,林爱笑得更苦了。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划过她始终上翘的嘴角,顺着脖颈淌下来。

林爱说:“不,齐笔,不是你帮我,而是我帮你。”

“我不明白。”

“我得了绝症,胶质母细胞瘤。”

随着齐笔和高泽希瞳孔的逐渐放大,沉默降临在三人之间。

齐笔不敢置信,双唇微微抖动,说不出话。

高泽希紧皱双眉,似在思索着什么。

反倒是林爱停住了眼泪,收起了苦笑,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说:“齐笔,我活不了多久,我替你顶罪,你给我一笔钱,让我父母老来无忧。”

听到这里,齐笔的心就被揪紧,如梗在咽,不知如何回答。

“小爱,现在警察什么都没查到,不一定会……”

林爱摇摇头,打断高泽希的话,她说:“泽希,你我都很清楚,当年一事,似乎做得天衣无缝。但是纸包不住火,我们毕竟不是专业的,能瞒五年已经很不错了。那几个警察,我聊了一下,是高手,或许早已锁定我们,只是还未找到确凿的证据而已。”

“什么证据?”齐笔听到这里,心被揪得更紧了,“当年那些东西你不是都处理好了吗?”

“东西可以处理,但证人还在。”林爱望了望窗外说,“这家酒店虽然生意一般,五年来管理团队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是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

“你这么肯定?”高泽希有些疑惑。

林爱指指窗外说:“不是肯定,而是已经开始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明亮的酒店门口停着一辆老旧的尼桑轿车,车上走下来三个人,正是高吉鹤小组。

齐笔心头一颤,倒吸一口冷气问:“是你?”

林爱摇摇头说:“怎么可能?瞿江当年订酒店刷的信用卡,有记录可查的。”

“泽希,现在该怎么办?”齐笔慌张起来,向高泽希拿主意。

“不要慌,”高泽希扶住她的胳膊安慰说,“等他们进去,我们就离开。我会让迪娜的同事侧面打听一下他们查到了哪些。”

“我的提议,”林爱拉回方才的话题,“你们考虑一下。”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她在主动暴露自己。”高泽希看着林爱的背影,对齐笔说。

“或者从一开始,她就做好了这个打算。”齐笔此时有些明白过来,“迪娜提议玩剧本杀时,是她提出来到那里去,还特意要了那个包厢。”

“就算是她计划好的,”高泽希说,“那她也不是为了自己。”

“她真的得了绝症吗?”齐笔开始怀疑林爱。

高泽希其实也心存疑虑,但是朋友这么多年……

她说:“小爱不是那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人。何况她主动暴露,就是想让警察怀疑自己。就像你说的,或许她一开始就做好了替你顶罪的打算。”

“白发人送黑发人,”齐笔惋惜地叹了口气,“小爱这是放心不下叔叔阿姨,在提前安排身后事了。”

“但是,”高泽希有不同的看法,“女儿病故和女儿成为杀人犯后病故,是不一样的概念。小爱难道没想过吗?”

“她……”齐笔一时答不上来,她猜不透林爱的心思。

她们三人中,林爱说话最少,性格孤僻,读书时即使被欺负也不会言语。高泽希和齐笔就成了她的守护神,一左一右护着她。

“先别想这么多了,我们走吧。回去商量一下小爱的提议。”高泽希瞅准高吉鹤等人走进酒店,连忙拉着齐笔离开了咖啡厅。

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高吉鹤感慨着,抬头看了看酒店大堂正中央垂着的巨大水晶灯,上面布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原本应该很明亮的大堂,变得有些灰蒙蒙。

“你好,警察,”老张对前台工作人员出示了工作证,“麻烦找一下你们的经理。”

“哦哦,”前台是个漂亮的女孩,看上去年纪只有20出头,显得有些慌张,“请稍等,我打电话给经理。”

约莫5分钟后,一个身材矮小、挺着将军肚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地从电梯里走出来。

“你好,我是酒店今晚值班的经理,请问三位有偶什么事吗?”男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大冷天的竟然出汗了。高吉鹤觉着事有蹊跷,严肃地说:“你们酒店怎么回事儿?”

“警察同志,没有,真的没有,”酒店经理被吓住了,未待高吉鹤等开口就说了实话,“只是一个生日派对而已,绝对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乱七八糟的事情,放在酒店,无非是卖淫或贩毒。这里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高吉鹤朝老张递了个眼色,老张立刻明白过来,厉声说道:“莱克斯酒店可是杭州数一数二的老牌酒店了,理应给业内同行立榜样。你们倒好,竟然做起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情来!”

“哎呀,警察同志,真的没有,”值班经理吓得冷汗直流,拼命地解释,“我们董事长今天三十岁生日,高兴,在顶楼的总统套房开个派对而已。闹是闹腾了点,但绝对没做违法的事,不信,你们,你们可以去查。”

有趣了。

高吉鹤剑眉一挑,与老张相互看了看,随后说:“好啊,既然这位经理这么坦荡,我们也不能白来,去看看吧。”

“那,那三位这边请。”值班经理自觉得转身在前面带路。

“张叔,什么情况?”小杨没弄明白现况,轻声问老张。

“说了别叫我叔,”老张十分讨厌被叫老,“这个经理刚刚那副紧张的样子似乎是装的。他好像很想我们去调查这个总统套房。”

“啊?为什么?”小杨不是很明白。

“看他的年纪,不是第一天当经理,帮董事长兜事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会不知道。何况我们还没问什么,他就不打自招,故意引起我们注意,你不觉着奇怪吗?”

“我以为他是心虚。”

“心虚就不会这么着急地带我们上楼了。”老张拍拍小杨的肩,走进电梯厢。

电梯里,值班经理微低着头,冷汗已止住,他背对着高吉鹤等人,一言不语。

“年经理,”高吉鹤问,“你来莱克斯工作多久了?”

“两年。两年前酒店卖给了我们董事长,我就被派到这里了。”年经理侧过身说。

“那酒店以前的记录还保存着吗?”

年经理疑惑地抬头看了看高吉鹤,问:“以前的记录?您是指?”

“监控视频,宾客资料等等。”

“一些VIP客户的资料都有移交,但是监控视频资料嚒,”年经理顿了顿说,“据我所知,没有存那么久的。”

高吉鹤遗憾地看向老张,后者说:“我们当年已经来查过。这里的监控摄像头大部分是坏的,即使有记录,也只保存两个月。”

“警察同志,顶楼到了。”年经理话音刚落,便听得吵闹的音乐声,混着男男女女的嬉笑声,从电梯门外传来。

叮,电梯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如迪厅般五颜六色、炫目的灯光,晃得人头晕。

走进敞开的大门,到处可见穿着性感的女子,或倚靠在桌边喝酒,或随着音乐摆动着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她们的身旁围满了身穿名牌衣饰的年轻男子,不是双眼紧盯着女人的身体,就是逐渐靠近她,甚至上下其手好不快活。

旁边的房间,房门大开,隐约能见到里面三两个男女躺在床上,虽衣着完好,但眼神迷离,一脸陶醉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

“警察同志,你看,就是大伙儿喝多几杯而已。”年经理故意引导高吉鹤等人的目光看向吧台上凌乱的酒杯,以及些许奇怪的药丸。

高吉鹤深吸一口气,对老张说:“叫老陈吧。”

老张点点头,走到外面打电话。老陈,是缉毒组的组长。

高吉鹤转头对年经理说:“贵酒店的董事长是哪位?”

年经理指指沙发上正仰面躺在女人大腿上的年轻男子。

这么年轻。高吉鹤有些不相信,说道:“你们董事长真显年轻。”

“他也就25岁。”年经理用一种嘲讽的口气回答,“这家酒店是老董事长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原来是个富二代。高吉鹤问:“董事长贵姓?”

“滕,我们董事长姓滕。”

高吉鹤走过去,对年轻男子说:“滕董事长,警察,麻烦你起来一下。”

“啊?”滕季眼神迷离地看去,只见到一个冷傲的年轻女子站在面前,他笑着说,“小妹妹,挺有个性啊,跟哥哥玩玩,哥哥带你飞啊~~~”

说着起身朝小杨扑了过去。

“啊!你干什么?”小杨本能反应,一个过肩摔把滕季按倒在地,顺势将他双手反剪。

“原来你喜欢玩这种,嘻嘻,来,继续,哥哥配合你。”滕季显然是磕嗨了,仍笑着转头看小杨,还嘟起嘴说,“来,让哥哥先亲你一口。”

“董事长,您清醒一点!”年经理拎起冰桶就往滕季头上倒。

小杨看着直哆嗦,但滕季却仍笑嘻嘻的,转头对年经理说:“老年,调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很不爽。但是没用——我再浑,也是我爸的儿子。你甭想做这家酒店的总经理。哈哈哈——”

高吉鹤咋舌,对老张说:“把他交给老陈,这么个家伙,估计也没我们要的线索。”说完便迈出了总统套房。

老陈办事很利索,不到20分钟,就带着组员赶了过来,拉去局里问口供的,勘察现场的,一时间灯红酒绿的总统套房里变成了警察办案现场。

年经理恭敬地看着滕季被拉上警察,弯腰说:“董事长,您放心,我会跟老董事长说,让他赶紧安排人接你出来。”

“老年,”滕季这会儿清醒了一些,半是迷糊半是痛恨地对年经理说:“你别得意,我爸是不会升你做总经理的。”

“您慢走。”年经理没有回答,只是退开几步,让警车启动。

“我以为你会得意。”高吉鹤站在他的身后,对他的行为有些不解。

年经理转过头,释然地笑了,说:“我都这把年纪了,根本不在乎当不当总经理。只是这个小子在酒店一天,克莱斯就别想好好经营下去。现在一来,老董事长是不会再让他管这里了。”

这家伙挺会算计的。高吉鹤觉着自己小看这个年经理了,决定跟他进一步了解情况。

“年经理,实不相瞒,”高吉鹤说,“我们今天来还有另外一个案子。”

年经理转过头,此时的他全然没了刚见面时的惊慌失措,沉稳地说:“我发现了。刚刚听说警察来的时候,我还觉着奇怪。你们也没说明来意,我才顺势透露了滕季的事。”

“五年前大学生强J案,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那个犯人最后一次行踪就是在克莱斯,当时他畏罪潜逃后,警察三天两头来这里查,才使得克莱斯声誉受损,生意一落千丈。”

年经理眼中的失落让高吉鹤感到好奇。

他问:“你不是两年才来这家酒店的吗?怎么对五年前的事情这么了解?”

年经理谈了口气,抬头望了望酒店招牌说:“我父母在克莱斯工作,我从小是在酒店后厨长大的。这里……算是我半个家。”

“原来如此。那年经理,五年前的资料,确定都没了?”

年经理看了看高吉鹤问:“那个犯人还没抓到?”

高吉鹤三人相互看了眼,老张回答说:“没抓到,我们想把当初查过的地方再查一遍,说不定会有遗漏的。”

年经理低头想了想,回答说:“你们跟我来。”

他领着三人坐电梯下了负二楼,在走过长长一条左拐右转的路,来到地下室角落里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公司进驻新项目的时候,有标准的操作流程。跟经营无关的不是销毁,就是上交总公司存档。我对克莱斯有感情,就瞒着董事长存了些东西。不知道有没有对你们有用的,你们自己看吧。”

说完,年经理将钥匙交给老张,自己先行离开了。

老张也不多问,率先打开门,瞬时一股浓浓的霉味飘了出来。

“唔~~”小杨捏着鼻子,跟着高吉鹤和老张身后走进去,“这里乱七八糟的。队长,我们不是要找监控吗?现在监控视频都没了,这些垃圾里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什么都能找到,”老张一边翻找一边回答说,“上了年纪的人,喜欢藏些老东西,比方说照片。”

老张从架子上翻出一本厚厚的影册,掸了掸上面的灰,翻看起来。

“这么老旧,竟然还用影册。现在都把照片存云盘上了。”小杨嘴上虽这么说,却仍好奇地凑了过去,“都是些十几、二十年前的老照片了。”

影册内有历年员工合影,也有重要节日酒店活动的现场照片。照片的时间停留在八年前,之后就没有了。

“看吧,完全没用。”小杨很失望,转头去找其他东西。

“那倒也未必。”老张却有不同的看法。

“你发现什么了吗?”高吉鹤知道这个老刑侦肯定有了新思路。

“队长,你看,”老张将影册放到高吉鹤面前,“每张员工合影上,都有这个人。”

“唔,是个保安。”影册内收集了近15年的员工合影,每一张上都有同一个男子的身影。

“干保安干了十来年,一定对酒店很熟悉,说不定能告诉我们一些新的线索。”

高吉鹤认同老张的看法,说:“我们去问问年经理,这个人的下落。小杨,你留下来再找找其他的。”

“哦。”被独自留下“翻垃圾”,小杨有些郁闷,却不得不照做。

事不宜迟,高吉鹤与老张拿着影册找到了年经理。

“老徐啊,”年经理立刻认出了这个人,“他在这里做了十来年。是个很尽职的保安。”

“他为人如何?”

“很聪明,也很能干,就算是只来过一次的宾客,他都记着。”

这个回答让高吉鹤二人很是振奋。

“那他还在这里做吗?”老张问。

“老徐去年已经退休了。”

“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唔~~~”年经理想了半天说,“听说是回老家颐养天年了。我可以找一下他老家的地址。”

“麻烦了。”老张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年经理。

年经理问:“你们是想找老徐问那个犯人吗?”

“是啊,既然你说他记得每个来酒店的宾客,那么说不定他记得那个人当晚来克莱斯的情形。”

年经理点点头说:“你们问问看吧。老徐年纪大了,而且还是五年前的事,他不一定记得那么准。等我找到,告诉你们。”

“那就麻烦了。”

高吉鹤二人刚想离开,便撞见急匆匆赶来的小杨。

“队长,队长,队长!我找到了,找到了!”小杨朝他们跑来,手里扬着一张卡片。

“找到什么了,丫头?看把你乐的。”老张凑近仔细瞧。

“学生证,”小杨递到二人面前,得意地说,“浙A大学学生证。”

是谁的学生证?

高吉鹤接过来,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很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递给老张。

“这个是沈菲儿的学生证。”老张大吃一惊。

“对,就是沈菲儿,瞿江案受害人之一的朋友。”

小杨这么一说,高吉鹤才想起来,沈菲儿是当年率先第一个报警的受害人的朋友,根据笔录,就是她鼓励朋友站出来报案,才牵扯出这么大的一个案子。

“你在那个房间里找到的?”

“嗯,而且不止如此,”小杨又拿出一个本子,“这是在失物招领的盒子里找到的,捡到的时间正好是瞿江入住酒店的那晚。”

这难道就是瞿江当晚的目标?

高吉鹤的大脑迅速转动着,他和老张相互看了看。

不对,沈菲儿知道瞿江的招数,不可能会上当,难道是……

“老张,你负责跟进保安老徐,”高吉鹤布置任务说,“小杨和我,去找这个沈菲儿了解一下情况。”

“好的。”

事情变得有些奇怪,又似乎在朝着他们事先预想的方向发展。难道沈菲儿是为了替朋友报仇,而假意上当,然后当晚……

抱着这样的猜测,高吉鹤与小杨驱车前往沈菲儿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