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见到了,这个人。
张澈之,张陵儿。那块牌子被那个男人小心至极地藏在月老树的深叶里,也藏在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她曾经最想见一见,却又最不想见到的女人,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像是风尘仆仆而来,她白色衣衫蒙着许些灰渍,手中握着驱邪之剑。
明明,明明这个女人又不是什么绝色佳人。
为什么……为什么澈哥哥这么喜欢这个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她现在才出现!!!
“为什么不救他!!!!!!”她拼劲力气,绝望地怒吼着,满脸的鲜血使她的面目更扭曲疯狂,“贱人!!!澈哥哥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怎可能会被杀!!!!!!”
“旱魃!不得无礼!”周围修行者紧张大喝。
那个叫张陵儿的人面容轻柔苍白,如同病入膏肓,她身如薄纸,纤长的睫毛盖住她的眸子,叫青衣看不清她眼底的神情,她只见到张陵儿直直盯着她怀里的澈哥哥,惨白的嘴唇在极力克制的颤着,隐隐连剑也无法拿稳。
她是来抢走我的澈哥哥的!
青衣一瞬间心理想到,她惶恐地抱紧了张澈之的尸体,死死地盯着张陵儿,生怕她上前一步!
“你们……你们两个……”
许久,张陵儿的神情恍惚,声音微微发抖,带着她的唇色越发冰冷,仿佛再过片刻就能被风吹走般,摇摇欲坠。
青衣的眼泪汹涌澎湃,声音嘶哑难听,可语气中有着绝对的坚决,好像她在发着永不背弃的誓言,“我和澈哥哥约好了……我们约好了要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你又是谁!!!”
张陵儿艰难地后退了一步,神色如灰。
她果断地转过身,背对着张澈之的尸身,“放他们走……”
“陵儿小姐……它是旱魃!”众人犹豫。
“让他们走!!”张陵儿凄厉的声音几乎破音,她甩袖伸手,众人手中举向青衣的万把道剑纷纷被迫脱手,剑雨凝空,指向那些原本的修行者主人。
“带好……不要再回来……”
张陵儿转身,将那枚被她抛弃的东西,扔到她身前的地上。青衣抬头狠狠地看向她的时候,看见那病弱的少女脸庞轻抬,努力地仰望天空,不再把目光投向她和张澈之。
眸角强忍着湿润的冷漠,张陵儿高傲的唇始终紧抿着,不让那晶莹掉落。
围剿的众人纷纷跪下,不敢再抬头。
“我不会谢你……”青衣伸手拾起冰心,咬着牙不再看她,“也不会再回来。”
她搂着怀中沉睡的人,离开这个地狱。
她走遍五合大陆,寻找各种方法,没有办法复活心爱之人。她学习人偶之术,寻找材料,制作出最像的人偶,她将保管完好的,心爱之人的最后一道没有散去的魄角塞入人偶的眉心,她给这人偶取名为,勿辞,永不告辞。
她回到赤水城,那里开始有零散的荒草,居住几年后她又带着人偶重新走了一遍曾经和张澈之一起走过的道路,她最后又回到据说很灵的月老树下,她没法忍住自己,强行摘下树叶深处的那牌子。
她心疼地摩挲着那个名字,又将它系回了远处。
她爱上了最烈的酒,最甜的食物,她变成了一个豪放,洒脱,不甘寂寞,纵马驰骋天下山河的逍遥散人。
她和一个又一个男人嬉笑打闹,妩媚调情,也曾一个人坐在北方的摘星塔上,呆呆地看着夜空。
她早就听说河县张氏天师府后来的新任天师,是一位被南合大陆诸国喻为杀神的病态女子。她也听说当年老天师案被彻查,杀死少主的并非二叔,而是将张澈之当亲儿子养的三叔张言域,张言域带着天师印投靠势力最强的二叔张言栋,准备暗中逆反,掌控天师府。
又逢旱魃出世作乱,企图杀死当时的准天师张言栋,抢夺老天师长子张澈之尸首。被皇帝派往南部边境战场的张陵儿,听闻兄长的死讯后,日夜兼程回到了龙潭山,率众锁住旱魃,而后又将旱魃放走,再无踪迹。
新尊上天师张陵儿性情冷酷残暴,手段雷厉风行,查出真相,处死二叔张言栋和三叔张言域,肃清其残留党羽后,重整天师府和龙潭山,两年之后龙潭山恢复如初,再四年后重回云秦国天师之首。
仅仅五天后,据传那个夜晚的天空响彻惊雷,电闪雷鸣照亮的整条山脉,倾盆大雨如同夜空撕裂后,天河尽数倾泄,整个河县沉浸在雷雨中,天师张陵儿忽然旧病发作,她的房间内只传来凄厉而绝望的叫声:“哥哥……负我!”
一瞬仙逝。
那位传奇天师年仅二十六,一生无嫁无子。
青衣明明说过自己不再回龙潭山,可那天她还是回去了。
龙潭山历任天师的墓都在天葬峰,机关重重又是一处禁地。被张陵儿指名的新任天师张喻之,同是一名意气风发的青年,据说他也是当年青辰榜上排前十的天才,张陵儿的同窗挚友。
他在天葬峰候她多时。
她将张澈之的尸首还了回去,她知道他不属于自己,她也知道,她已经自私地霸占他太久。
他生前太多凡尘伦理束缚,无法与妹妹在一起,他们年少在两处山峰对望告别的时候,却是永别。后来,就算是张陵儿临死前的那个飘摇的雷雨夜,也没能再见到澈哥哥最后一眼。
澈哥哥,一定很难过……
恨死了自己。
死后同眠,恐怕是他们今生最大的幸福。
祝愿他们,下辈子不要生在一起,不要经历波澜,能幸福,能无忧无虑,能白头到老,子孙满堂。
澈哥哥……青衣,就不再去寻找你的来世了。
她再恋恋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狠下心扭过头,匆匆离去。她怕再有一刻,就不舍得放手。
她不知道是第几遍带着勿辞,重走曾经的老路,随后她一路北上,相传喝下忘川河的水,就能忘却一切记忆。
她给自己写了一封信,交给勿辞,投入到忘川河中。
她成功地忘却了一切,在取下冰心就变成旱魃后她真的吓了一跳,赶紧戴上冰心,前往信上所说的风雪城。
一住就是快乐潇洒的十几年。
可是在那一瞬间,张澈之的魄角弹进了她的脑海,虽然勿辞形成了新的人格和思想,可魂魄终究是张澈之的记忆。
月心流,又成了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