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又见地懒(5)

地懒依然是那么忙,总是到处去开会,云享依然是那么孤独,周围都是没有性别意义的人---亲人、下属、领导,她只能扮演乖巧的女儿、慈爱的母亲、威严的总工、得力的干将,永远没机会当一个敏感脆弱需要人抚慰的女人。

她也曾想,即使与地懒不能结为连理,就做火包友好了。可惜地懒好似避嫌一样,再难露面。微信消息有信必回,有问必答,就是不现身。云享也尝试努力过,比如借口生日给他发消息:今天是个伟大的日子,天朝人民在历史上的今天发起了抗击外敌入侵的伟大运动,连学校都举行仪式为我庆生,真是愧不敢当。她的生日跟天朝一个纪念日重合,最是好记。地懒立刻回了个生日快乐的表情,并发来88.88大洋的红包。云享看着那红彤彤跳动的红包,脑子里只回荡着一首老歌:~~我只想哭只想哭只想哭555~~

有一天,地懒发来通知,他要到某地进行封闭式实验,长达4个月,彻底失联。此后,他就真的消失了。烟一样消散在空气中。

彻底失了念想的云享不知何去何从,白天她还得用强大的意志力扮演那些角色,夜晚只能一个人在冰冷的床上蜷缩挣扎。

又一个周末,老妈带女儿找老爸去了,女儿一直闹着要去吃那边的虾排。她又一个人独守空房。在屋子里逡巡了几圈看见了笑面虎留下的那瓶红酒,上次他们俩只喝了一点点,还剩下大半。人都说借酒消愁,她四十年来一直克制自己,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即便应酬都是浅尝辄止,从未醉过,今日不如豁出去,醉一次吧!从未醉过的人生还叫人生吗?让她麻木一会儿吧,哪怕只有一小会儿,不要再这么痛苦的清醒、这么清醒的痛苦了!

云享把酒倒入玻璃杯,又一杯杯的灌进了自己的胃里。第二杯开始,她的脸已经象火烧一样灼热,但意识依然清晰;第三杯开始,她的头开始疼痛,仿佛有人拿锤子一下下的凿她的脑壳,但意识依然清晰;第四杯,酒瓶见了底,她的头仿佛已经不是她的了,大概已经被拿锤子的人敲去了一半,疼痛长在脑子里~~

噹噹!不是锤子响,是微信消息响!难道是地懒?云享抓起手机,打开一看,是甲方,问她一个技术问题,她被敲剩的那半大脑居然还能运作,清晰明了的回答了甲方。

她站起来,想往卧室走,但是被敲掉的那半大脑带走了她的平衡能力,她只觉一阵眩晕,房子墙壁都变了平行四边形歪着向她倒下来,迫得她一个踉跄又跌回沙发。她甩甩脑袋,感觉脑浆被甩出去一些,毕竟她只剩半个脑壳了,那疼痛又强了几分,她双手捂住脑袋,继续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卧室跋涉~~才几步的距离,她感觉好似翻越了千沟万壑,好不容易把自己摔到床上,手机又爆炸一般响起~~

云享无力的松开一只捂脑袋的手,脑浆不要溢出来才好,绵软的拿起手机接听:喂~

--云享,我是晓晓啊。[晓晓?她怎么会来电话?]

云享虚弱的笑笑:晓晓,你好啊,有什么事?

--我跟你讲啊,老驴子和小单子真是我的嫡亲同学啊,他们要一起护送我来N市相亲啊!

--哦~咳~真的啊?

--对啊!你说搞不搞笑,哈哈!咦?你的声音有点不对,生病了吗?

--没有[云享努力清了清嗓子,剩下的那半脑子依然清晰异常]

--你知道相的是谁吗?呵呵呵~~

--谁?

--就是道哥呀!

--哦~他前两年确实离了。

--所以啊,老驴子就说为毛我不跟他凑凑呢?小单子正好下周来出差,他俩就非要撺掇我也来。

--不错啊,试试呗。[云享不由笑起来,头疼似乎也轻了点儿]

--我正好也想跟道哥谈谈有没有可以合作的项目,到时你也来吧,就当同学聚会了,正好二十周年那次我没空去,咱们都没见着。对了!其实你干嘛不跟道哥啊!你看你俩都在N市,不像我还在X市,异地也挺不方便的。你最近见过道哥吗?

--经常见,跟他们公司合作呢,他是我的甲方。

--哎呀!你看看,这老驴子根本就是搭错线嘛!应该找你呀!

--我刚离,还没广而告之。

--哦~没关系,下周一定来!我就凑凑热闹,主角改成你!

--我跟道哥没戏,他不是我的菜。[那半截脑子好像也回来了,头疼好了很多,云享更加冷静了,无比镇定的告诉晓晓]

--为啥啊?我觉得他不错哦,人又细心,又是老同学,个子也挺高,人又特别清秀。[云享怀疑晓晓其实还真打算跟道哥发展发展?]

--他实在是太清秀了点~[笑容浮现在云享脸上,她想起大学全班出游,道哥站在桃花下,纤手攀一细枝,黑色披风随风飘荡,面如傅粉,眉若远黛,怎一个弱柳扶风、娇柔怯怯啊!即便后来工作,与他再次重逢,云享一直惊讶居然是他娶老婆而不是他嫁给别人。云享说话已经算是轻柔的了,经常被别人抱怨听不清,到他跟前只能算是个女汉子,她总是竖起耳朵靠近他,才能听清他说的什么。]

--反正不管怎样,到时一块儿聚聚,聊聊,一定来啊!

--好的,定好地方叫我。

--拜拜

--拜

云享如释重负的扔掉手机,胡乱脱了衣服,赶紧蒙头大睡,浑身开始火烧一样灼热,脑袋上一直还有个锤子在敲,但力度小了很多,不管怎样,她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云享是被身上痒醒的,她起身撩起奇痒无比的胳膊和大腿一看,只见皮肤上全都布满了红疹,每个毛孔处都冒出一个小红疙瘩,恐怖异常。她想起自己生产后对一次性床垫过敏,就是靠抹绵羊油治好的,幸好家里有存货,赶紧取来满胳膊满腿涂上,总算不那么痒了。去照了下镜子,脸倒没事,只是惨白如死尸,毫无血色,但总是能出去见人的。

三天后,小疙瘩退下去了,每个毛孔又开始皲裂爆皮,幸好云享没有密集恐惧症,不然自己都要被自己吓死,这密密麻麻的白皮布满大腿、胳膊,看着都头皮发麻,撕又撕不得,抓也抓不得,只能继续抹绵羊油,象批腻子一样厚厚的批上去。幸好不是夏天,幸好都能被衣服遮住,幸好最近不可能啪啪[否则十个地懒也吓跑了],幸好头脸没事,不然怎么去见老同学!

这就是她的醉酒体验吗?没有呕吐、没有胡言乱语、没有亢奋、没有断片、没有意识模糊,只有一身的皮疹,还不知何时能好,恢复她白嫩紧致的好肌肤。

如果酒精不能麻醉她,那她只能一生永远清醒,直面生活的所有苦痛,逃避不得!老天爷为何如此残忍!

到了见同学那晚,云享泰然自若的去赴宴了,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假装她心无挂碍,假装她正享受自由,假装她身上一点都不痒,反正没人看得见她胳膊、腿上遍布的爆皮。

说起来她与老驴子他们七八年没见了,他们毕业后一直在X市,前年那次二十周年聚会他们都没来,这回也算个小弥补。老友见面自然是非常高兴,道哥太忙,让他们先吃,他晚会儿到。

老驴子听了晓晓的汇报,大惊小怪的问:啊!云享!你怎么离了!你都结了十几年了吧?我以为你肯定奔着白头偕老去的。

云享浅浅一笑:开始就是个错误,亡羊补牢吧。

晓晓:我支持云享!有啥大不了的,就是要跟从自己的本心走,不要受各种议论左右。

小单子:你小孩多大了?男孩女孩,跟你吗?

云享:跟我,女孩,上小学。

小单子:那你女儿知道吗?

云享:等她大了,懂事了再告诉她吧,她现在只知道吃好玩好。

老驴子:对呀!你为毛不跟道哥呢?多合适!都在一个城市。

晓晓:就是,他俩还在合作呢,道哥是她的甲方。

老驴子:哎呀呀!你真是的,这还不赶紧的!

云享一头黑线,无奈的笑问:你们今天不是要搓和晓晓和道哥吗?怎么又扯我了呢?

晓晓:哎呀~我就别提了,根本是来凑热闹的!我倒是想问问道哥,他们公司能不能跟我们大学合作个项目。

老驴子:对对对!云享赶紧考虑,机不可失,道哥人多好啊!

云享端着饮料,笑而不语。

正好,道哥来了。别看老驴子刚才起哄得热闹,见了道哥就蔫了,道哥这弱柳扶风的气场自然而然的就让人不敢亵渎。大家一本正经的叙了会旧,谈了谈市场行情,晓晓问了问项目情况,道哥说还得回去开会,大家就散了。

小单子去赶高铁,跟云享顺路一起地铁,老驴子开车送晓晓回X市。云享刚到家,晓晓就发来微信:我跟老驴子聊了一路,他说你简直跟大学一模一样,一点没变,年轻是真年轻,但你能不能留个长发,更女人点儿。

--不能,哈哈

--唉~你呀,明明长得这么好看,非得不好好捯饬。

--这辈子就这样了,破罐破摔了。

--老驴子说他其实也挺想离的,他老婆有点性冷淡,但为了孩子就忍了。

--哼!男人好解决的。

--他反正不太正经,刚才他还说,你跟小单子完全可以去车站旁边的宾馆来一发,时间充裕的很。

--啊?!这也太~咳~我~无语!

--我说不可能,别说你不是那种人,小单子也不是,人家老婆孩子好着呢。

--他自己烂透了,把大家都想得龌龊(鄙视)

--反正啊,我是只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你肯定也是的,要不你干嘛离啊!继续将就呗。我到现在没找也是因为如此,不珍视我的人,我才懒得搭理!

--对啊~[突然,女儿在旁边大声喊她]我看下女儿哦,回聊

--去吧去吧

……

“不珍视我的人,我才懒得搭理”是啊,她为何要搭理不珍视她的人?什么时候都不能舍弃尊严。

一个月后,她胳膊和腿上密密麻麻的白皮如雪片一样纷纷脱落了,又恢复了白嫩的肌肤,一切了然无痕,只有她自己知道发生过什么,外人看她永远是那么泰然、永远是那么平静。

这算不算脱胎换骨了呢?要是修仙,估计就算度了一劫,飞升一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