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俄国压路机

第四章 铁锤落下——科涅夫的进攻

“假如某天末日来临……元帅和将军们真能守护国旗到最后一刻就好了。”

——阿道夫·希特勒,曼施泰因引用。[1]

如前一章所述,朱可夫和乌克兰第1、第2方面军司令员们计划以三个不同阶段实施科尔孙—舍甫琴柯夫斯基进攻战役。第一阶段是打开突破口,将于1944年1月25日以科涅夫方面军从东面展开进攻开始。瓦图京方面军次日将从西面发起冲击。第二阶段是包围行动,由两个坦克集团军1944年1月28日的纵深突击完成,但他们直到2月4日才形成牢不可破的包围圈。第三阶段是歼灭(unichtozhenie)被围之敌,战斗将持续至2月20日。

战役级“马斯基罗夫卡”和牵制性进攻的失败,将使战役的执行更趋复杂。正如我们将见到的那样,虽然战役初期阶段按计划进行,但德国人并不打算遵照俄国人的意愿行事,这迫使红军不得不通过战斗来挽救他们的战役。另外,随着行动的展开,重要的战场支援因素,例如炮兵和空中密接支援,未能跟上坦克集团军的步伐。没有了他们习惯的数量优势和火力支援,苏军指挥员被迫在几乎均等的条件下对付德国人,而后者仍据有战术优势。步兵、炮兵和坦克力量之间的协调进一步给俄国人造成困难,尽管大本营协调员和方面军司令员们的能力和灵活性最终挽救了态势。

战役展开的每个阶段,苏军指挥员们都将面对被围德军突出包围圈的种种努力或敌人从外部实施救援的各种尝试。这些救援尝试实际上形成了一个独立而又不同的阶段,与红军致力于歼灭被困之敌的阶段同步发生,苏军指挥员们不得不与之周旋。有时候,德国人就差一点点,不仅能把部队完整无损地撤出包围圈,还能包围并歼灭遂行战役的红军部队。因此,尽管朱可夫、科涅夫和瓦图京都相信这场战役会迅速而又轻松地取得胜利,但结果证明这两点都没能做到。

“施特默尔曼”集群辖内唯一的装甲力量是武装党卫队第5装甲团第1营。图为该营营长、二级突击队大队长汉斯·科勒尔(左起第一位)1943年8月在哈尔科夫附近为他的部下颁发勋章。

战役开始前那些日子,红军部队、坦克、火炮和骑兵继续涌入他们的集结地域。士兵们清理步枪和机枪,焦虑的坦克组员对坦克进行最后的检修,炮手们再次核实预先安排好的目标。指挥员们对突击地段进行最后的检查。苏军侦察巡逻队每天都外出活动,希望确定需要粉碎的德军防御阵地,或俘虏德国兵加以审问。与此同时,积极的红空军巡逻队在空中逡巡,全力阻止德国侦察机发现苏军的真实意图。但在德国人看来,这一切似乎是对方将于1月24日展开进攻的前奏,有力地证实了韦勒将军的预判。

由于对德军防御前沿侦察不力,科涅夫方面军的进攻日期从1月24日推延至次日,他的部队因而又得到一天准备时间,也就是说,每个人(除非部队另有派遣)必须再次返回,找出德军防线的准确位置。他们还必须查明德军掩护力量的所在——这是一道薄弱的掩护屏障,设在主防线前面,以便对苏军的进攻发出预警,并阻滞对方,直到主防御阵地接到警报。由于缺乏德国人确切所在的可靠信息,特别是德军第389步兵师的位置,这就引发了一场激烈战斗,近卫第4和第53集团军的指挥员接到方面军司令部的命令,要求他们再度实施侦察,把情况弄清。[2]

1月24日,星期一,当天的开始伴随着寒冷和晴朗。苏军各加强步兵营被选中执行侦察任务,他们在凌晨出发,去查看他们前方是不是“冬季的弗里茨”(Winterfritz,俄国人的俚语,泛指衣着单薄、冻得要死的德国士兵)或掩护力量真正的前沿防御阵地。这些营获得1门马拉76.2毫米加农炮、2—3辆坦克和另外一些支援部队(例如工兵)加强,他们尽可能安静地向前移动,并使德军前哨猝不及防。他们迅速利用这种机会,多达16个加强营向前推进,在韦尔博夫卡与瓦西列夫卡村之间突破德军防御前沿,迫使克鲁泽将军第389步兵师辖内部队撤至中间阵地。当日日终前,几个苏军营已成功地突破德军防线4—6千米,并夺得韦尔博夫卡村,给德国第8集团军造成极大的恐慌。[3]

当日7点30分,韦勒的集团军司令部收到第11军发来的无线电报告,叙述了苏军的有限进攻和他们在布尔特基(Burtki)、巴兰季诺村(Balandino)附近规模不明的渗透,集团军司令部怀疑苏军正在实施某些行动。一小时后,形势已经十分明朗,这引起第11军军长施特默尔曼的关注,特别是布尔特基附近的进攻,恰好发生在他与友邻冯·福曼将军第47装甲军的结合部。虽然施特默尔曼认为苏军这些小小的战果并非他们等待的主要突击,但他相信,俄国人展开这些进攻的意图是弄清情况,并为后续进攻夺取更有利的出发阵地。不能给对方任何机会,第11军军长命令“维京”师装甲战斗群指挥官二级突击队大队长汉斯·科勒尔立即率部赶至受威胁地段,准备发起反冲击,必要的话重新夺回布尔特基。[4]该战斗群编有1个装甲营、1个装甲掷弹兵营和1个自行火炮营。幸运的是,施特默尔曼两天前给这个战斗群下达过命令,要求他们对这种任务做好准备,因而该战斗群能够迅速出动。

南面,福曼军向第8集团军报告,敌人沿他的整条防线遂行侦察活动,并沿他的右翼对武装党卫队第3“髑髅”装甲师发起小规模冲击,但这些进攻被轻松击退。另外,他的军遭到苏军炮兵的扰乱和拦截火力打击,但并未发生令他重视的情况。为粉碎苏军在他与施特默尔曼军结合部的前方形成的显而易见的集结区,冯·福曼命令他的炮兵实施炮火急袭(feuerüberfalle),取得很好的效果。上午晚些时候,一架“斯图卡”战机对集结在巴兰季诺村附近的苏军部队成功实施攻击,该村已被苏军近卫步兵第21军辖内部队夺取。上午11点,“南方”集团军群参谋长特奥多尔·布塞中将用电台联系韦勒,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韦勒告诉他,俄国人可能正试图清除雷区和铁丝网,并设法夺取有利的进攻位置,以便次日发起主要突击。事实证明韦勒的判断正确无误。[5]另外,韦勒还告诉“南方”集团军群,他估计苏军将从克拉斯诺西尔卡地域发起主要攻击,沿两个军的结合部展开。

第545掷弹兵团第1营是第389步兵师掌握的唯一预备力量,克鲁泽将军14点30分将该营投入战斗,他们跟随第228突击炮营的几辆突击炮重新夺回科恰尼夫卡村(Kochanivka)附近山头上的一些堑壕线,约300名的苏军士兵击毙或驱散德军前哨后占领该村。16点50分,“维京”师装甲战斗群赶至,并从北面迅速夺回布尔特基村。最令施特默尔曼不安的是德军坦克击毁7辆苏军坦克的报告,此前没有人报告过这些坦克从何处而来,他们还遭到苏军火箭炮从东面某处射来的零星火力。如果这是苏军的战斗侦察,他们真正的进攻会是怎样?如果可怕的“喀秋莎”已投入,它们是否部署在苏军主要突击力量的突击路线上?最糟糕的是,施特默尔曼意识到,在此战斗初期,他已投入所有可用预备队,而苏军的主要突击甚至还没有到来。[6]另外,布尔特基南面的情况尚不清楚。第11军参谋长海因茨·格德克上校怀疑数个苏军营已在该村南面树林茂密的山顶占据阵地。

当日剩下的时间里,苏军继续实施试探进攻,并持续至深夜。尽管德军士兵付出最大努力,但来自黑森的第389步兵师辖内各个营还是被渐渐压垮或被逐出前沿阵地。当晚早些时候,施特默尔曼将军用电台联系第8集团军,他的情报处已确定交战地域苏军的3个师:步兵第6师和近卫步兵第31、第69师。随着夜幕的降临,情况变得更加糟糕。施特默尔曼将军报告,情况现在仅仅“是个数字问题”,相关部队的战斗兵力正迅速消耗。作为一项预防措施,施特默尔曼下令配属给第57步兵师的第676掷弹兵团的一个营立即撤出防线,该营从北面50千米的斯梅拉附近搭乘卡车赶往帕斯托尔斯科耶镇(Pastorskoya),那里位于布尔特基西北方10千米,他们将用于增援饱受重压的第389步兵师。但该营没能及时赶到,克鲁泽的师渐渐四分五裂。

该师第389燧发枪手营(编为一支步兵重型侦察部队)沿他们同相邻的第3装甲师共享的军分界线顽强坚守,而北面的第546掷弹兵团,尽管奋力搏杀,但在激烈的防御战中,辖内几个连已战至最后一兵一卒。随着夜幕的降临,更多苏军步兵营在坦克支援下向前推进,以利用当日白天夺得的地盘。施特默尔曼焦急万分,不停地联系第8集团军,询问他期待的第14装甲师何时能赶到,以加强他摇摇欲坠的右翼。当晚19点,他联系第8集团军并告诉韦勒,估计敌人的进攻将持续至次日,然后又继续报告说他缺乏步兵,“掩护21千米的防线,我只有1500人!”

科勒尔的装甲战斗群重新夺回布尔特基村后,便赶去解决第11军与第47装甲军结合部的另一场危机,那里的第389燧发枪手营报告,他们正处于被打垮的危险中。该战斗群离开后,俄国人发起反冲击,将第389步兵师虚弱的防御力量逐出布尔特基村,并从近卫第4集团军预备队调来20—30辆坦克。空军第5集团军的战机也出现在空中。尽管夜幕即将来临,但他们还是对地面目标发起攻击,并阻止德军侦察机进入战场上空,从而导致德国第11军整个防区的情况更加糟糕。当天夜里,布尔特基村和邻近的科恰尼夫卡村彻底丢失。第389步兵师师部失去与第389燧发枪手营的联系,该师防线上仅剩一些孤立支撑点仍在实施零星抵抗,但至少这里没遭到纵深突破。[7]

施特默尔曼还请求第8集团军从冯·福曼第47装甲军抽调第14装甲师,将其置于第11军的作战控制下。[8]第8集团军正式答应这一要求,并通知施特默尔曼,马丁·翁赖恩少将指挥的第14装甲师25日3点转隶他的军,不过该师白天大多数时间将在运输途中。为赶至施特默尔曼右翼受威胁地域,翁赖恩将军和他的部下不得不离开第47装甲军最右翼的集结区,开赴新米尔哥罗德附近的进攻阵地,这需要在路上行进4—5个小时。

第47装甲军军长尼古劳斯·冯·福曼中将。二战爆发时,他是希特勒大本营的陆军联络官。切尔卡瑟战役结束后,第8集团军司令韦勒对福曼的表现和抗命非常不满,因而撤销了他的职务。但福曼当年6月还是被擢升为装甲兵上将并出任第9集团军司令。战后,福曼撰写了一些重要的著作,其中包括《切尔卡瑟》一书。1959年,福曼将军去世。全世界军迷公认福曼这张标准照很像艾森豪威尔。

与施特默尔曼对当日事态发展近乎恐慌的反应相比,第8集团军和“南方”集团军群司令部似乎只是稍有些不安。虽然预料到苏军将于次日发起进攻,但集团军和集团军群司令及参谋人员都认为,翁赖恩第14装甲师与第11军辖内其他部队配合发起的反冲击将在接下来几天内恢复前线态势。毕竟敌人当日并未沿该军防线展开其他猛烈进攻,必要情况下,施特默尔曼仍能从军里抽调其他部队,就像他已经开始做的那样,从第57步兵师抽调了一个团。为保险起见,韦勒指示正在冯·福曼军分界线处支援“大德意志”装甲掷弹师的第108炮兵团第1营(这是个独立陆军炮兵营),以及第11装甲师,立即赶去支援施特默尔曼。幸运的话,这些措施应该够了,至少第8集团军参谋人员当晚上床休息时是这么想的。

要是知道次日会发生些什么,他们是不会睡觉的。1月25日,周二,清晨6点,近卫第4集团军和第53集团军展开进攻,他们的步兵师充分利用了昨日夺取的前进出发阵地。苏军预有准备的密集炮火沿第11军40千米长的防御地带肆虐,不仅吞没了第389步兵师仓促构建的防御阵地,还轰击了其北面友邻师(赫尔曼·霍恩第72步兵师)的阵地。德军前沿阵地报告,敌先遣部队正逼近赖哥罗德(Raygorod)—斯梅拉地带,这是一场大规模进攻即将到来的明确迹象。

南面,冯·福曼将军的第47装甲军报告,第3装甲师设在亚姆基(Yamki)附近的阵地遭到苏军猛烈炮火轰击,炮击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导致该师与第389步兵师右翼失去联系。上午8点,冯·福曼将军命令第3装甲师——该师暂时由朗上校指挥(拜尔莱因将军奉命返回德国组建新师)——向北攻击,击退一股正向西推进、实力不明的敌军,并恢复与第389步兵师的联系。但这场预有计划的进攻发生延误,因为第3装甲师必须先击退敌军的一场进攻并掩护自己的左翼。[9]很快,朗上校不得不为自己的部队即将陷入包围而惴惴不安。

克鲁泽防区内的情况也开始恶化,当日清晨,苏军从布尔特基方向发起冲击,一举打垮第546掷弹兵团仓促构筑战壕的部队,在德军防御阵地上打开第一个严重的缺口。对“莱茵黄金”师昨晚挖掘散兵坑的士兵们来说,地面冻得坚硬无比,他们只能尽力而为,浅浅的散兵坑无法保护他们避开苏军密集炮火的猛烈轰击。尽管并非毫无损失,但红军近卫步兵第25、第66师和近卫空降兵第1师潮水般涌过德军防御阵地。虽说某些地段的德国步兵已被打垮,但他们的支援炮兵仍在发挥作用,炮火落在布尔特基和巴兰季诺西面的开阔地域,由于苏军进攻队形过于集中,这种炮击给密集步兵队形造成极为可怕的影响。

在战斗阵地上被击毙或被刺刀捅死前,第389步兵师绝望的掷弹兵们也以他们的MG-42机枪、迫击炮和冲锋枪让对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苏联方面的一份资料后来指出,克服这个师的防御特别困难。苏方资料提及这一点,肯定意味着他们确实遭受了高昂损失。[10]尽管如此,苏军部队不顾伤亡继续前进,15辆坦克搭载着步兵,对以奥西特尼亚日卡村(Ossitnyashka)为中心的其他德军防御阵地构成威胁。这个村庄很快成为该地带的战斗重点,因为它构成了苏军第一个重要突破的北肩。

科勒尔的装甲战斗群在1月24日/25日夜间后撤,以便补充弹药和燃料,8点过后不久,第11军命令他们向北攻往奥西特尼亚日卡村,该村南面没有任何防御,只有“前线上的一个大漏洞”。[11]在施特默尔曼看来,这显然是一场重大危机,需要他唯一的装甲预备队立即重新投入战斗。两小时后,“维京”师的坦克与25—30辆坦克组成的一支苏军坦克编队迎头相撞,这股苏军可能是昨晚协助夺取布尔特基村的同一股力量。在这场近距离交火中,科勒尔营击毁13辆T-34,自己无一损伤。另外6辆苏军坦克急于脱离接触,碾上奥西特尼亚日卡村南边的反坦克地雷后也被炸毁。施特默尔曼意识到那里情况的严重性,遂命令科勒尔留在该村协助德军守卫该地段。他的部队很快得到第57步兵师辖内第676掷弹兵团的一个营,该营傍晚前乘坐卡车赶到。进攻中的苏军近卫步兵开始向南发展,他们在那里的进攻似乎更顺利。

科勒尔和他的坦克调至其他地方后,苏军沿两个德国军的结合部展开更猛烈的冲击。就在武装党卫队装甲力量打击那支苏军坦克编队之际,南面15千米处,30辆T-34组成的另一支苏军坦克编队已突破至赖缅塔罗夫卡镇(Raymentarovka)西北角,恰好位于构成军分界线的道路上。尽管在地图上只是个控制特征,但这种分界线往往是进攻行动的有利目标,并成为对方寻找的对象,因为相邻部队向不同的上级部门汇报情况,他们之间的协调通常较为混乱。这就使部署在分界线的部队特别容易遭受攻击,因为友邻部队可能无法确定该如何行动或上级是否批准自己投入交战。

这里的情况也不例外。德军第3装甲师的部队发现苏军坦克超出己方射程向北而去,他们只是向军部汇报了观察结果,并未获准离开战斗阵地发起攻击。另外,难道“维京”师的坦克不能应对这种情况吗?公平地说,第3装甲师遭到来自东面和北面的攻击,并被苏军猛烈的炮火和强击机所压制。他们自己也有太多需要担心的问题,例如,俄国人是否打算绕过他们敞开的左翼并从后方对其发起攻击。

装甲兵上将译注:福曼1944年6月晋升装甲兵上将,此时仍为中将。尼古劳斯·冯·福曼正忙于交战。这位经验丰富的装甲兵将领1895年出生于西普鲁士的诺伊马克。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是一名步兵,在第26步兵团担任少尉。在魏玛国防军服役期间,由于训练时发生的手榴弹事故,冯·福曼失去了右眼。1938年,福曼在第10军担任作训处长译注:原文用的是first general staff officer,即Ia。德军军一级,参谋长为Chef des Generalstabes, Ia则为其下属军官,负责作战事务;而在师一级,由于不设Chef des Generalstabes, Ia则为参谋长。,次年被任命为OKH派驻元首大本营的联络官。1943年7月1日,他在东线指挥第23装甲师期间被擢升为中将,最近(1943年12月26日)才接掌目前这个装甲军。[12]冯·福曼既是一名能干而又称职的战术家,也是个专业的军事历史学家,留给我们一部从第47装甲军角度着眼的最优秀的战斗记述。

但冯·福曼此刻忙得不可开交。他不仅要抗击苏军沿他的整条防线发起的冲击,还必须判断哪里是苏军的主要突击,哪里是支援性进攻或欺骗。另外据报告,他的整条防线都遭到苏军炮击。尽管第3装甲师防御地带的情况令他担心,但他更关心的是让第14装甲师从新米尔哥罗德赶至他与施特默尔曼共同选择的位于卡皮塔诺夫卡镇西面的拦阻阵地。这个拦阻阵地提供了几个优势,因为红军坦克部队不得不穿过该镇,这道拦阻阵地显然横跨在苏军主要前进路线上。阵地设在高地上,东面是一片开阔地,这里将成为苏军坦克的杀戮场。在冯·福曼和他的上司韦勒看来,两个装甲师构成的拦截力量(第11装甲师也已在途中),再加上苏军突破口肩部成功的阻滞行动,这就足够了。

就在冯·福曼将军竭力让第14装甲师赶至拦截阵地时,施特默尔曼将军惊恐地看着第389步兵师继续崩溃。以该师损耗的速度来看,第72步兵师右翼与第3装甲师左翼之间很快会变成一片空白,只剩坚守奥西特尼亚日卡村的“维京”师战斗群和第676掷弹兵团一个营。这个21千米宽的缺口必须尽快加以封闭。为遂行这项任务,施特默尔曼请求上级批准他把整个第57步兵师调出他们位于斯梅拉以西的防御地段,将该师插入第72步兵师与第389步兵师之间,后者目前仍在奥西特尼亚日卡与捷列皮诺(Telepino)之间据守一道10千米长的绵亘防线。调动这支部队的请求必须沿指挥链逐级上报至集团军群司令部,集团军群参谋长布塞中将届时不得不批准这番调动。

布塞很清楚这种调动造成的风险,因为这会削弱施特默尔曼部署在前线的步兵力量,但他不得不批准这场调动,因为别无选择。为填补第57步兵师调离后出现的缺口,“维京”师(不含其装甲战斗群)将把它的分界线向右延伸,而第72步兵师则向左延伸其分界线。两个师目前都形成过度拉伸的局面。倘若他们成为苏军下一轮进攻的打击对象,他们很难抵挡得住。第676掷弹兵团的第二个营11点15分准时撤出阵地,为特洛维茨这个巴伐利亚师的主力担任前卫。大约在同一时刻,第14装甲师先遣部队终于赶至卡皮塔诺夫卡镇附近的集结地域。该师立即转隶第11军,并受领了任务——阻止苏军向新米尔哥罗德突破,该镇横跨在通往五一城的主要前进路线上,那是通往黑海最短的路径。

苏军攻势的这一刻,“南方”集团军群和第8集团军仍认为朱可夫正谋求一场更大的行动——希特勒军队位于乌克兰的整个南翼。倘若红军达成突破,那里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了。科涅夫将军却另有想法。他正向西推进,而不是向南,他麾下部队的行军路线清楚地表明他们正朝这一方向前进。他们并未在德军防线上冲出个缺口后向左转,而是沿一条直线继续向前。冯·福曼当日中午向韦勒报告苏军部队正向西攻往罗索绍瓦特卡(Rossoshovatka)和皮萨列夫卡(Pissarevka)镇时,这一点变得明显起来。第3装甲师仍被大股苏军压制在其前沿阵地,无力影响这种态势。难道苏军想要实现的就是达成明确的突破吗?(参见战斗示意图4)译注:书中许多地名的罗马字母转写不够规范,给相应的中译造成许多困难,甚至频频发生正文与地图中的地名不符的情况,特此说明。

许多德军将领起初并不太相信苏军取得突破的第一批报告,“维京”师师长吉勒就是其中一个。毕竟几周前曾发生过一起类似事件,一小批T-34坦克1月7日达成突破,一路渗透到兹维尼戈罗德卡。为解决这种情况,吉勒派出科勒尔第1连的两辆四号坦克,由小队长汉斯·菲舍尔率领。经过一场持续至夜间的猫鼠游戏,菲舍尔的战车和另一辆坦克在两门88毫米高射炮和一个步兵排的协助下将苏军坦克逼入绝境,并将其逐一摧毁,这一过程险象环生,菲舍尔自己的坦克在一座桥梁附近差点被一辆T-34击毁。返回营里后,营长向菲舍尔和其他组员表示祝贺。他们当时谁也不知道,苏军两周后就将发起一场真正的进攻,他们对这起事件根本没有在意。[13]

突出部西半部的德军部队也平静如常。第42军的普通前线士兵知道某些事情正在发生——苏军巡逻队和小股突击队的活动越来越频繁,这是炮火准备的先兆。由于声音在刺骨的寒冷中传播得更远,德国人因而能听见坦克履带发出的嘎嘎声,听上去非常近。实际上,那些坦克的距离比他们想象的更近。德国人也加强了巡逻活动,因为他们也需要了解苏军的意图并抓捕俘虏。好几次,双方巡逻队在夜间遭遇,随之而来的步枪射击声和手榴弹爆炸声惊动了前线的整个地段。1月25日,德军一名哨兵在中间地带开枪打死一名苏军将领,B军级支队第110团级战斗群指挥官恩斯特·申克便知道某种不寻常的事情正在发生。前一天夜间,申克的部下击退苏军一场果断的战斗侦察,对方在特罗什特申(Troshtshin)附近渗透第110团级战斗群的前沿阵地。经过数小时白刃战,前线最终得以恢复,申克的部下们不禁想问: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14]

申克的掷弹兵们在特罗什特申附近激战之际,东南方100千米处的事态正急剧恶化。科涅夫对雷若夫和加拉宁集团军遂行步兵突击的进展速度非常不满,开始不耐烦起来。根据计划时间表和细致的兵力对比计算,德国人的战术防御本应在上午晚些时候被彻底粉碎,这样他便可以投入罗特米斯特罗夫的近卫坦克第5集团军。[15]而德军第389步兵师仍在坚守,他们的抵抗顽强得出人意料。奥西特尼亚日卡与亚姆基之间,德军防御上的缺口过于狭窄,导致罗特米斯特罗夫无法投入他的坦克集团军,科涅夫现在必须迅速采取行动。

战斗示意图4

苏军情报部门已汇报第11、第14装甲师和其他德国兵团朝卡皮塔诺夫卡的动向。若想实现决定性突破,若想击败竞争对手瓦图京并率先到达兹维尼戈罗德卡,科涅夫就必须更改他的计划并一刻不耽误地投入他的坦克力量。倘若德国人建起一道稳固的防线,方面军的整个行动可能会受到危害。为恢复突击势头,他从克拉斯诺西尔卡附近的罗特米斯特罗夫坦克集团军抽调坦克第20和第29军,部署至科恰尼夫卡附近,加入遂行突击的步兵集团军的第一梯队。他们将自行打开突破口,不再按计划等待步兵为他们包办一切。

罗特米斯特罗夫变更拉扎列夫和基里琴科坦克军的部署之际,战火仍在肆虐。进入第11军与第47装甲军之间缺口的苏军步兵遭到两个德国军炮兵力量的打击。第72步兵师师长霍恩将军译注:霍恩1944年3月晋升少将,此刻仍为上校。报告,他的右翼部队遭到苏军步兵攻击。当日17点,随着叶卡捷琳诺夫卡村(Yekaterinovka)落入苏军步兵第31师辖内部队手中,霍恩的部队失去与第389步兵师左翼的联系。奥西特尼亚日卡当天下午再度遭到攻击,该村守军夜间报告,经过数小时近距离激战,苏军已夺得该村东北部。争夺这个小村落期间,第676掷弹兵团辖内部队和科勒尔的装甲战斗群击毁的敌坦克超过15辆,但他们还是被渐渐逼退。军部通过电台命令这些部队,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坚守,因为他们的阵地犹如一只“锚”,为第11和第14装甲师计划中的反冲击撑起突破口的北肩,这些兵团终于开始接近他们的新作战地段。

尽管翁赖恩第14装甲师的先遣部队当天上午晚些时候开始抵达卡皮塔诺夫卡附近,但其主力直到下午才开到。等待第11装甲师抵达之际,翁赖恩把他的师编为三个战斗群:一个在南面(或右侧),围绕穆默特中校第103装甲掷弹兵团组建,重点守卫罗索绍瓦特卡镇;第二个战斗群在北面(或左侧),围绕海因茨·冯·布雷泽少校第108装甲掷弹兵团组建,负责守卫卡皮塔诺夫卡镇。这两个战斗群都编有一个装甲掷弹兵团,并获得一个炮兵营和反坦克炮加强。该师第三个战斗群由维利·朗凯特上校的第36装甲团组成,但这只是名义上的一个团,因为他们只剩11辆可用的坦克和突击炮,已把它们编入一个营。该团第二个营正在法国装备新式“黑豹”坦克,到1944年夏季才重返东线。[16]位于后方的是师属侦察营(第14装甲侦察营),沿一条溪流部署,防止苏军渡河,并担任预备队。

在卡皮塔诺夫卡镇附近,冯·布雷泽同第389步兵师辖内部队取得联系,后者当日上午被苏军逐出防御阵地。没等“布雷泽”战斗群的装甲掷弹兵们安顿下来,便于15点45分遭到攻击,苏军坦克和步兵冲出笼罩这片战场的浓雾发起冲击。德国人在近距离平射射程内迅速击毁几辆苏军坦克后,一些T-34转身向南,意图迂回布雷泽的右翼,结果遭遇了坚守罗索绍瓦特卡镇的“穆默特”战斗群。经过短暂战斗,德国人被苏军的突击逐出镇子,但他们当晚以反冲击重新夺回该镇。第14装甲师东面的情况也不顺利,经过激烈战斗(经常沦为白刃战),苏军近卫空降兵第1师辖内部队夺得奥西特尼亚日卡村东部。施特默尔曼19点报告,第389步兵师各步兵营的平均兵力降至40—50人,几个炮兵连也已损失殆尽,苏军在前线某些地段的推进非常快。

尽管形势严峻,但韦勒将军告诉施特默尔曼,他仍相信第11装甲师次日晨到达后就能让后者恢复前线态势。韦勒还告诉冯·福曼,让他剩下的装甲部队做好撤离阵地并向北调动的准备,以防万一。[17]但当晚20点,这种安排已变得毫无意义,据报,70—80辆苏军坦克组成的一股力量(可能隶属近卫坦克第5集团军辖下的坦克第29军)正朝卡皮塔诺夫卡方向攻击前进。罗特米斯特罗夫的近卫坦克集团军终于出现了。

尽管出现了新动向,但德国第8集团军和辖内各军继续按计划行事,准备次日恢复前线态势。集团军1月25日战时日志的最后一条写道:


1月26日的意图……通过第14装甲师的进攻行动封闭第47装甲军与第11军内翼的缺口。重新夺回第72步兵师南翼并封闭叶卡捷琳诺夫卡西北面的缺口。继续重组第11军,从而腾出第57步兵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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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看来,这种评估充满不现实的意味,因为一场风暴即将落在德军部队头上,他们不仅无法实现这些目标,就连能否生存下去也很成问题。

这场风暴在次日(1月26日)爆发开来,基里琴科坦克第29军辖内一个坦克旅在清晨的突击中,将“穆默特”战斗群逐出了罗索绍瓦特卡镇。北面,基里琴科的另一个旅在卡皮塔诺夫卡及周边同“布雷泽”战斗群展开激战,但德国人成功守住该镇。苏军近卫空降兵第5师的冲击将第72步兵师守卫叶卡捷琳诺夫卡村的一个营驱离,迫使德国人将其右翼撤至洛萨诺夫卡镇(Losanovka)东南面数千米处。施特默尔曼8点25分告诉韦勒将军,“态势发展极为不利”。

实际上,施特默尔曼以第14装甲师发起进攻并同冯·福曼军重新建立联系的希望已然破灭,因为该装甲师很快发现,他们正为自身的生存而战。而韦勒的参谋人员尚未意识到局势的严重性,在同一场无线电交谈中,第8集团军命令施特默尔曼以第14装甲师向南进攻,重新建立同冯·福曼的联系,并将苏军击退。[18]施特默尔曼的看法没有记录下来,但他肯定对此深感沮丧。更糟糕的是,韦勒要求他解释为何把第14装甲师分割成两个战斗群。施特默尔曼回答说,这是翁赖恩根据战术状况自行做出的决定。

第14装甲师此时并不轻松。被逐出罗索绍瓦特卡镇后,“穆默特”战斗群退至镇西面1千米处的小山丘上,苏军坦克第29军遂行追击的部队无法驱散他们。另一波T-34坦克使穆默特和他的部队失去了同“布雷泽”战斗群的联系,导致后者被孤立在卡皮塔诺夫卡镇附近。东面8千米处,奥西特尼亚日卡的德军前哨报告,十余辆敌坦克搭载着步兵,正绕过他们的阵地奔向“布雷泽”战斗群,对方很可能是基里琴科坦克军编成内的坦克第31旅。此时,冯·布雷泽和南面穆默特的部队战斗兵力仅剩250—300人,远远低于编制力量。朗凯特的装甲战斗群来回厮杀了一整天,只剩4辆尚能使用的坦克。虽说翁赖恩的装甲师阻挡或拖缓了基里琴科部队及坦克的推进,但敌人的数量优势最终发挥了作用。另据报告,苏军坦克正向西攻往“布雷泽”与“穆默特”战斗群之间的季什科夫卡(Tishkovka)桥梁附近。唯一拦阻在基里琴科坦克力量前进路线上的德军部队是雷姆少校率领的第14装甲侦察营,该营获得师属战斗工兵营加强。雷姆没有坦克,只有一些轻型反坦克炮。

卡皮塔诺夫卡镇东面,“维京”师装甲战斗群清晨时试图从奥西特尼亚日卡村攻往西南方的皮萨列夫卡,并同第14装甲师会合,但他们遭遇了敌坦克和反坦克炮强大的防御火力,这番尝试未果。苏军一支营级规模的部队在北面的捷列皮诺附近达成突破,据报正朝叶卡捷琳诺夫卡方向攻来时,“科勒尔”战斗群奉命向后转,尽快赶去增援第72步兵师,该师右翼的第105掷弹兵团目前正处在陷入包围的紧迫危险下。这样一来,仅剩第676掷弹兵团第2营被孤立在奥西特尼亚日卡村,尽管他们同右侧第389步兵师的一个团仍保持脆弱的联系,但不管怎样,他们不得不担心自己的命运。为守住至关重要的奥西特尼亚日卡(该村控制着通往卡皮塔诺夫卡的主要道路),第2营的士兵们奉命继续坚守,等待与第14装甲师会合(该师应从卡皮塔诺夫卡方向发起攻击)或“科勒尔”装甲战斗群返回。

事态迅速发展(参见战斗示意图5)。大约就在这时,德国军队的指挥发生第一次重大危机。科涅夫和麾下指挥员忙于解决自开站以来过于缓慢的进攻速度时,德国人则有更严重的问题需要处理。这一点在当日上午10点左右变得尤为明显,由于第11装甲师无法及时赶到,继而发起协同一致的进攻,所以第14装甲师无法取得成功。实际上,文德·冯·维特斯海姆中将译注:维特斯海姆此时仍是少将。指挥的第11装甲师很快就会接到命令,缓解敌人对翁赖恩第14装甲师施加的压力,尔后设法与坚守奥西特尼亚日卡的部队重新建立联系,从而恢复一道绵亘防线。另一个让人担心的原因是特洛维茨第57步兵师从北面旧阵地调往南面的行动发生延误,集团军打算用该师填补从叶卡捷琳诺夫卡到奥西特尼亚日卡之间敞开的缺口。

第11装甲师师长文德·冯·维特斯海姆。切尔卡瑟战役结束后,维特斯海姆获得骑士铁十字勋章的双剑饰,当年7月又晋升为中将。维特斯海姆将军去世于1975年。

特洛维茨的部下仍在向“维京”师移交他们的阵地,夜幕降临后才能出发,已来不及对当日的战斗发挥影响。另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开始出现,第11军据守的整个东面防线不得不进一步向西后撤,退守一道中间防线,以防自己的前线在数个地段遭突破并被敌人从南面迂回。这道中间防线代号为“仓鼠阵地”(Hamsterstellung),位于西面数千米处,已在有限范围内进行了调查。第11军参谋长格德克上校力主在事态失控前尽快撤至这道防线。

但转移到这道防线需要一场北起斯梅拉、南至奥西特尼亚日卡的全面后撤。第11军和第8集团军都无权下令采取这种行动。只有“南方”集团军群司令冯·曼施泰因元帅经希特勒批准后,才有权下达这种命令。不幸的是,这位集团军群司令不在文尼察的司令部。冯·曼施泰因当天被希特勒召去,奉命参加1月27日星期四在东普鲁士拉斯滕堡附近的“狼穴”召开的军事会议,东线各集团军群和集团军司令悉数列席。

会议的目的是让希特勒对军队内部实施国家社会主义教育的必要性发表一通演说,这起荒唐事件的上演是为确保他那些高级将领履行忠诚的誓言,冯·曼施泰因对此深感受辱。他对希特勒“元帅和将军们真能守护国旗到最后一刻就好了”这句话的回答导致会议中断,希特勒对冯·曼施泰因大放厥词不知所措,拂袖离开会议室。(冯·曼施泰因脱口而出:“当然会是这样!我的元首!”[19])冯·曼施泰因返回文尼察之前,除了已获得批准的行动,德国人无所作为。在此期间,由于相关决定迟迟未能做出,数百名士兵继续围绕卡皮塔诺夫卡和奥西特尼亚日卡的山丘和田野从事战斗并献出生命。

战斗示意图5

就在施特默尔曼同韦勒的参谋人员商议之际,红军继续向西试探。1月26日9点30分,有报告称,10辆苏军坦克在卡皮塔诺夫卡附近取得突破,溜过雷姆少校的侦察营,此时他们正朝西南方的兹拉托波尔镇(Zlatopol)前进,另据报告,另一些苏军坦克在西北方的茹罗夫卡(Zhurovka)译注:书中频频出现不一致的地名拼写,例如茹罗夫卡(Zhurovka)与茹拉夫卡(Zhuravka)。对德军补给部队开火。俄国人已达成突破!第8集团军迅速采取行动。韦勒的司令部认为自己对事态的了解比冯·福曼或施特默尔曼更全面,因而将第11装甲师直接置于集团军控制下,并命令该师尽快从南面的皮萨列夫卡向北面的卡皮塔诺夫卡发起进攻,歼灭途中遭遇的一切苏军部队,并同第14装甲师建立联系。实现这一点后,冯·维特斯海姆师应做好次日与翁赖恩第14装甲师协同发起进攻的准备,封闭苏军近卫第4和第53集团军辖内部队涌入的缺口。第8集团军作训处长弗里茨·埃斯托上校显然认为,以两个装甲师共同进攻足以控制事态。[20]倘若两个装甲师齐装满员,他们也许能做到这一点。但事实是,第14装甲师的实力仅剩编制力量的50%,而且正被苏军近卫坦克第29军译注:应是坦克第29军。打得支离破碎。

宣布直接掌握第11装甲师的战术控制这项决定后不久,韦勒将军9点45分通过电台与施特默尔曼直接取得联系,并告诉他,除已确认7个苏军空降兵和步兵师出现在实力严重受损的第389步兵师对面外,集团军情报处还明确发现拉扎列夫近卫坦克第20军译注:应是坦克第20军。的逼近。对方显然正朝卡皮塔诺夫卡方向前进,这可能表明苏军的主要突击是针对德国第11军,因为科涅夫的步兵无法逼退牢牢据守冯·福曼第47装甲军左翼的第3装甲师。虽然无法批准第72步兵师或第389步兵师残部撤至“仓鼠阵地”,但韦勒同意施特默尔曼将第72步兵师右翼向西转移数千米的命令,以便同南面苦战中的友邻部队保持联系。韦勒指出,他当然希望麾下各军长在他权力许可的范围内享有最大限度的行动自由。这番话并未给施特默尔曼带去太多安慰,他还没有体会到苏军进攻造成的冲击。

苏联官方记录没太多提及乌克兰第2方面军作战地域1月26日发生的事情。虽然他们夺得一片21千米宽、10千米深的地带,粉碎一个德军步兵师,一个坦克军前出到卡皮塔诺夫卡附近,但预期的突破并未发生。诚然,一个苏军坦克连溜过据守该镇的德军部队,但此举并未创造出投入罗特米斯特罗夫整个坦克集团军所需要的条件。德国人的抵抗远比预料的更顽强,第8集团军的反应速度也远远超出科涅夫司令部所有人的预期。第14装甲师宛如凭空出现。而苏军当日下午还遭遇了另一股德军装甲力量,即冯·维特斯海姆的第11装甲师,科涅夫和罗特米斯特罗夫面临一种两难境地——我们是该停下来消灭他们,还是继续前进?到下午时,他们似乎无法采取任何一种行动。

除了两个师之间10千米宽的缺口,以及第3装甲师阵地附近奥西特尼亚日卡与赖缅塔罗夫卡之间另一个稍大些的缺口外,情况似乎正在好转。另外,特洛维茨第57步兵师正在途中,傍晚前可以到达第389步兵师与第72步兵师之间、塔什雷克(Tashlyk)附近的集结区。的确,事态看上去依然严重,但苏军的进攻似乎已丧失势头,就连他们的炮火好像也在减弱。第8集团军显然认为第11装甲师能够恢复施特默尔曼的右翼防线,他随后可以自行解决防线上的另一个缺口。集团军群已获知部队需要撤至“仓鼠阵地”,待冯·曼施泰因元帅回来,他肯定会迅速批准这项请求,德军参谋人员的想法肯定就是这些。

但11点30分收到友邻第1装甲集团军发来的电报后,这种满足感破灭了。解码后的这份电报令集团军参谋人员深感震惊,难以置信,电报中称,敌军在西面对第1装甲集团军辖内第42军与第7军的内翼发动进攻。第1装甲集团军作训处长(Ia)马丁·冯·格雷费尼茨中校指出,苏军的目标似乎是沿什波拉方向攻击前进,并与从东面展开进攻的乌克兰第2方面军会合。[21]两小时后,接踵而至的另一份电报称,遂行冲击的苏军部队以30辆坦克突破第42军的防御,正朝梅德温镇而去。第8集团军迅速将消息发给施特默尔曼,并通知他,如果第42军获准后撤,他必须做好后撤自己左翼的准备。施特默尔曼回复,他很乐意这样做,越快越好。

在此期间,第11装甲师的进攻取得不错的进展。到下午早些时候,该师先遣装甲掷弹兵团已前出到卡皮塔诺夫卡以南12千米的卡梅诺瓦特卡(Kamenovatka),而第8装甲团译注:此处和下文都提及第8装甲团,但该团隶属第15装甲师,已于1943年5月在突尼斯投降。第11装甲师编成内的是第15装甲团。则绕过兹拉托波尔镇,并未发现先前报告中所说的已达成突破的苏军坦克连的踪迹。该师在卡皮塔诺夫卡—兹拉托波尔公路东面遭遇并击毁数辆T-34坦克,还发现一股强大的敌坦克部队据守在季什科夫卡村北部,位于该师目标南面5千米处。冯·布雷泽的战斗群当日早些时候被逐出阵地,他的报告表明,约30辆搭载着步兵的苏军坦克占领了卡皮塔诺夫卡,重新夺回该镇并不容易。

15点40分,第11装甲师先遣部队报告,他们发现约40辆敌坦克正从东面逼近,他们突然从罗索绍瓦特卡方向出现。直接指挥该师的第8集团军命令他们继续向季什科夫卡前进,并阻止从罗索绍瓦特卡而来的敌坦克,第8装甲团以其十余辆坦克向左急转,同第14装甲师余部在卡皮塔诺夫卡西面会合。在此阶段,苏军各兵团似乎暂时丧失了突击势头,仅满足于据守几个重要村庄并等待增援梯队赶来。实际上,据奥西特尼亚日卡郊外的德军观测员报告,敌摩托化部队、卡车、坦克和火炮正穿过该地域向西而去。

尽管夜晚即将到来,但第11装甲师继续前进,19点前在季什科夫卡东面数千米处夺得皮萨列夫卡镇的一部分,只遭遇轻微抵抗。他们还在镇子附近伏击了一支向西前进的苏军队列,给对方造成相当大的损失,还击毁3辆敌坦克。第11装甲师电告第8集团军,他们打算在次日晨继续进攻,夺取皮萨列夫卡镇的剩余部分,并封闭他们与第11军之间的缺口。第8集团军在回电中告诉该师师长冯·维特斯海姆,第905突击炮营将于次日配属给他,以加强该师虚弱的装甲团,这个装甲团只有一个营,另一个营正在法国换装“黑豹”坦克,与第14装甲师的情况一样。

当日即将结束时,第389与第72步兵师的结合部爆发了更加激烈的战斗。第389步兵师第545掷弹兵团(实力仅相当于一个虚弱的营)报告,他们刚刚击退一大股敌军,对方企图在帕斯托尔斯科耶与博格丹诺夫卡(Bogdanovka)之间逼近。德军炮兵与步兵配合默契,取得很好的效果。这起事件的目击者、第389炮兵团第4营的前进观测员安东·迈泽尔下士后来报告:


沿一条宽大战线,特别是右侧,乱成一锅粥。作为预防措施,我命令几个连再发射一轮密集的拦截火力以检查其准确性……炮火非常准确。霎时,一切都平静下来。没过多久,我们听见山坡对面发出的呐喊声,乌拉!数千名俄国人跳出散兵坑,直接朝我们冲来。我们的小伙子们似乎即将被大批敌人打垮。但我们的机枪火力横扫前方,像刈草那样掠过敌人的队列……

痛苦的哭喊很快与他们的冲锋吼声混杂在一起。我随即命令炮兵实施密集拦阻火力射击,这取得了可怕的效果。迎面而来的苏军大潮踟蹰不前。但这里无遮无挡。MG-42机枪再次怒吼起来。俄国人死伤遍地。一些俄国人转身向后跑,也就是说,他们企图逃窜。许多俄国人永远躺在了那儿。我们的机枪火力终于放缓下来,但步枪声仍不绝于耳,我方士兵正在射击仓促后撤的伊万们。在我看来,敌人的进攻被击退了。第一项“工作”已完成……[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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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晚些时候在战场上数出500多具苏军士兵的尸体。第389步兵师的左侧,罗伯特·克斯特纳少校率领的第72步兵师第105掷弹兵团,17点击退苏军对叶卡捷琳诺夫卡发起的一次猛烈进攻。

近卫步兵第20军这场进攻获得20辆坦克支援,折损10辆坦克后,进攻被击退。克斯特纳北面的友邻部队是鲁道夫·西格尔少校率领的第266掷弹兵团,据他报告,敌人沿他的防区展开了强有力的侦察行动,但也被击退。[23]施特默尔曼担心的是,他的部队无法尽快撤至“仓鼠阵地”。“南方”集团军群仍拒绝批准后撤,除非他们获准下达这道命令。

虽然当日伤亡较大,但施特默尔曼认为,除了他与冯·福曼军之间的结合部遭突破外,麾下大部分部队还是得以守住自己的阵地。白天,第389步兵师击毁22辆苏军坦克,第14装甲师击毁5辆,“维京”师装甲战斗群干掉另外十余辆敌坦克。施特默尔曼计算,过去三天内120辆敌坦克穿过他的防线,其中90辆已被击毁。诚然,第389步兵师的阵地和第72步兵师部分阵地所在的旧前线已丢失,但至少目前的战线似乎已守住,虽然不太稳定。尽管他的军当日遭到9个已确定的步兵和空降兵师,以及2个坦克军部分部队的攻击,但总的来说,他的部队确实打得很好。

韦勒当晚通过电台与施特默尔曼取得联系,并告诉他,当日对他发起进攻的是苏军12—14个师,而不是9个,所以他应做好次日面对同样情况的准备。失踪的那个苏军坦克连,最后看见他们是在兹拉托波尔附近,后来在西面30千米外的列别金镇(Lebedin)郊区附近再次发现该连,第389步兵师后勤部队组织的一个临时战斗群暂时将他们阻挡在那里。尽管如此,韦勒还是通知施特默尔曼,他应计划继续进攻,封闭敌人的突破,并重新建立起他与冯·福曼装甲军之间的防线。虽然仍未批准他撤至“仓鼠阵地”,但韦勒允许施特默尔曼将第72步兵师右翼进一步撤至从叶卡捷琳诺夫卡西北方朝西南方通往博布林斯卡亚(Bobrinskaya)的铁路线,以此作为中间阵地,这里很快被命名为“弓弦阵地”,这使霍恩的部队继续同克鲁泽遭到重创的第389步兵师保持联系。至少聊胜于无。

除了解决自己防区内的战斗外,韦勒将军还必须掌握西面混乱态势的最新情况,据报,瓦图京乌克兰第1方面军辖内部队已在那里达成突破并向东而来。两位集团军司令进行的无线电交谈中,第1装甲集团军司令胡贝将军认为,继续坚守这块向东伸向第聂伯河的突出部,对两个集团军而言毫无意义。他接着说,保持部队的补给太过困难,除留下一股薄弱的警戒力量外,他已命令其他人撤离,这样他就可以诚实地告诉冯·曼施泰因和希特勒,“他仍在坚守第聂伯河防线”。

第8集团军参谋长汉斯·施派德尔将军。施派德尔是个出色的参谋人员,切尔卡瑟战役结束后,他被调至西线,担任隆美尔B集团军群参谋长,隆美尔负伤后,他继续担任克鲁格元帅的参谋长。由于积极参与推翻希特勒的密谋,他在1944年9月遭到逮捕。斯派达尔是720密谋集团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战争临结束前被美军从监狱内救出。由于具有反纳粹倾向,再加上出色的参谋能力和对苏军的了解,他于1957年出任北约中欧地面部队司令。但由于戴高乐反对前纳粹德国将领担任这一职务,斯派达尔最终在1963年被取代。1984年11月,斯派达尔去世。

“南方”集团军群参谋长特奥多尔·布塞将军(最右侧戴眼镜者)。布塞长期担任冯·曼施泰因的左右手,从第11集团军到“顿河”集团军群,再到“南方”集团军群,他先是担任作训处长,随后担任参谋长。冯·曼施泰因被解职后,布塞下放到第121步兵师任师长,后出任第1军军长。不过,布塞最出名的战绩是在战争末期率领第9集团军参加了柏林战役。布塞的最终军衔为步兵上将,他于1986年10月去世。

韦勒表示赞同,称他也给沿河部署的部队下达了类似命令。此后不久的22点,第8集团军参谋长汉斯·施派德尔中将接到“南方”集团军群布塞将军的电话。施派德尔向冯·曼施泰因的参谋长汇报了最新战术情况和次日的进攻计划。布塞随后告诉施派德尔一个坏消息:撤至“仓鼠阵地”的请求被拒绝。第1装甲集团军和第8集团军必须尽快恢复原有防线。

施派德尔说,这种做法不切实际,会导致难以为继的局面,特别是在集团军主要补给路线被切断的情况下。布塞回答说,他无权取消希特勒大本营的命令,“哪怕这会导致整个前线崩溃”。[24]由于冯·曼施泰因元帅远在东普鲁士,布塞对这道命令无能为力。当日晚些时候,韦勒和胡贝不得不赶去参加同一场会议,作为关键决策者,他们在最迫切需要他们的时刻离开了各自的集团军。

多事的一天就这样落下帷幕,尽管这只是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的前奏。第1装甲集团军正在经历东面友军已遭遇的同类事件,他们的士兵也将面对第8集团军将士们同样的命运——陷入包围!要是他们知道帕维尔·罗特米斯特罗夫次日为他们准备了什么的话,就有真正的理由害怕了。至少这一次,俄国人的做法完全出人意料。罗特米斯特罗夫没有像德国人希望的那样停下来对付两个德军装甲师,而是命令他的两个先遣坦克军(第20和第29军),不管侧翼或身后发生了什么,只管向前冲。实际上,第11军认为悄悄溜过去的那个“幻影坦克连”根本不是一个连,而是一股拥有近100辆坦克、若干步兵和火炮的强大力量。他们正朝德军后方纵深处的什波拉冲去。

注释

[1] von Manstein, p. 511.

[2] Sbornik, p.307.

[3] Ibid., p. 311.

[4] Eighth Army Kriegstagebuch (KTB), entry dated 24 January, p.1.

[5] Ibid., p. 2.

[6] Ibid., p. 3.

[7] Ibid., p. 5.

[8] Ibid., p. 4.

[9] Eighth Army KTB entry dated 25 January, p.1.

[10] Glantz, "From the Dnieper to the Vistula, " p. 141.

[11] Eighth Army KTB entry dated 25 January, p.1.

[12] Jahnke and Lerch, p. 60.

[13] Fischer, Hans.Erlebnisbericht Einsatz Januar 1944. (Versmold, Germany:Unpublished private manuscript in possession of the author, January 1998).

[14] Ernst Schenk, Das Badische Infanterie-Regiment 110. (Heidelberg, Germany:Privately Published 1957), p. 55.

[15] Glantz, p. 139.

[16] Rolf Grams, Die 14.Panzer Division, 1940-1945. (Friedberg, Germany:Podzun-Pallas Verlag, GmbH, 1986), p. 164.

[17] Eighth Army KTB entry dated 25 January 1944, p.6.

[18] Ibid, p. 8.

[19] von Manstein, p. 513.

[20] Eighth Army KTB entry dated 26 January 1944, p.3.

[21] Ibid, p. 4.

[22] Anton Meiser, Die Holle von Tcherkassy:Ein Kriegstagebuch 1943-1944. (Schnellbach, Germany:Verlag Siegfried Bublies, 1998), p. 181.

[23] Rudolf Siegel, Bericht iiber die Kampfe im Kessel von Tscherkassy und des grossens Kessels von Korsun in der Zeit vom 11.1943 bis 17.2.1944, (Stuttgart, Germany:Unpublished Report, 1944), p. 26.

[24] Eighth Army KTB entry dated 26 January 1944, p.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