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动人春色何须多

新任都督尹昌衡放下手中的那只狼毫笔,从堆积如山的公文中抬起头来,将头仰靠在高背椅上,闭上眼睛,轻轻吁了口气。一会,他抬起头来,只见朦胧的暮色正在急速地走近。缕缕夜色正如水一般冉冉漫上红墙黄瓦的皇城,漫过明远楼,漫进自己办公室的雕花窗棂。于是,宽敞的办公室内便如同蒙起一层蝉翼似的黑纱,很有些梦幻般的意味。

鑫记成衣店那丰腴可人的少妇好像就在眼前……

下午,成都东大街万人空巷。人们都涌在长街两边,夹道争相瞻仰新上任的年轻都督的风采。在卫兵的前后护卫中,骑在一匹高头大马、如火雄骏上的尹都督一路而来。军容严整、长身玉立、威风凛凛的他,不断向欢呼的人们举起手来频频致意。

人们常说“心有灵犀一点通”,这话一点不假。在千人万众的注目中,年轻而昂藏的都督,忽然觉得有一束奇异的、温暖的光芒直直照射过来,直逼他的眼睛。循着这束动人的光芒看过去,他的心不由得怦然间跳动起来。

鑫记成衣店前,一位可人的、清丽动人的、个子高高而合满合度的少妇,站在一根板凳上,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朝他仰望,在无声地对他示爱、述说。在她的前面,是海浪般涌动的人群。人们高喊着口号,“欢迎尹都督!”“庆祝新生的军政府!”不断挥动着如林的手臂。

这些,尹都督当然都注意到了。他同时也注意到了“她”抛来的目光。那目光像磁场,有火有爱,有浓烈的色彩和心灵的呼唤……那是,只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年轻爱慕的男女之间才可能迸发出来的目光,火一般的热烈,电一般的富有穿透力。

她,显然就是她背后那家鑫记成衣店的老板娘,她的神态、衣着已经明确地告诉了他。

她穿了一件滚了边的、衣长过膝的白底蓝花家常服,袖口和腿脚都大。而张开的袖口和腿脚都是用蓝色丝线挑了边的,恍然一看,像是四朵盛开的喇叭花。她的衣服虽然长大,但却是束了腰的。这就在平常的衣着中,显出了腰肢、显出了凹凸、显出了别样的风情。可以想象,她身上那些流畅而清润的线条,在衣服的包裹中,在如何舒展地流淌。

她看起来最多不过二十来岁,正是如鲜花般盛开的年龄。她美丽,更主要的是,她对他显出了特别的情意。她有一张好看的瓜子脸,皮肤不是很白,显得特别健康。她有一副远山如黛般的浓秀的眉毛,绒绒的睫毛下,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像是黎明时分掠过天上明亮的晨星。她看他看得很深情,以至让头稍稍往后仰,这就显得特别的专注。她那一张可爱的红玛瑙似的脸上,漾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情意。那少妇,简直就像一株最美丽的花,却一直是半开不开,就等着一只前世有缘的蝴蝶来采。

骑在火红雄骏上的尹都督,心中有数了。他掉过头去,将那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向那边欢迎的人群举了举,挥了挥。与此同时,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响箭似的穿云破雾而去——向对他抛出最浓烈情意的美丽少妇作了心灵上的回应——这就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恨不得将一块泥打碎糅合,合而为一……

回到督署,尹都督找来傅师爷随便问了一问。人情世故精通的傅师爷马上懂了。傅师爷想,尹都督只有二十七岁,尚未完婚。都督的未婚妻,大学士颜楷的妹妹颜机,目前尚在广西。自古英雄爱美女!既然那鑫记成衣店可人的少妇主动地、勇敢地向尹都督抛出了“绣球”,而且,尹都督也不嫌弃。作为下属理当玉成,这是一桩美事!傅师爷是成都的一张活地图,东大街鑫记成衣店有些名气,那家人的情况他是了解的。那少妇虽然出身并不是什么名门,算得上红颜薄命,婚姻上很不幸……那少妇因为美丽,很有些人打她的主意,有些还是有点名堂的,但她却傲慢,对这些人一个都看不起。傅师爷不无赞叹地说,想不到这少妇还真有眼力,也有勇气,都督打马游街,她竟这个……哈哈……也算她有福气……

尹都督是个惜时如金的人。他想,正好,这是一个空档、间隙,出去走走,一来可以转移心绪的思念;二来也可以去看看成都兵变平息后的夜市,观察观察人们的日常生活。于是,他唤上副官马忠,再带两个卫士,换了便衣,从皇城后门出去,沿着成都最热闹的街市,一路逶迤而去。

天已经黑净了。沿街鳞次栉比的店铺点起了马灯、油灯。漆黑的夜幕中,极目望去,像是远海中密集游弋的渔火。

盐市口至城守东大街一段,街道较宽。各大商店虽已关门收市,而做小生意的却又在阶上檐下遍设摊市,卖的多是旧货,好生挑选,可以买到价廉物美的东西。游人络绎不绝,也还热闹。城守署至走马街一段多为卖小吃的:“夫妻肺片”“王胖鸭店”“二姐兔丁”“矮子斋”……应有尽有,热气腾腾。只是讨口子(乞丐)多得要命。

“马忠!”尹都督看到这些讨口子,心里不是滋味,他轻声问走在身边的副官,“民政部不是对我说,他们在各街都设有施粥棚,给这些讨口子救济吗?”

“民政部是在各街都设了施粥棚。可是,僧多粥少。要饭的人太多了……”

“这么富饶的川西坝子现在竟有这么多讨口子!可见,这乱世把天府之国整成了一幅啥子鬼样子!你看——”尹都督指了指街上牵群打浪的讨口子们,不无惆怅地说,“这好些人还是全劳力,可见,军政府的首要任务是要解决劳苦大众的吃饭问题。‘民以食为天’!”说着,叹了口气。拐过一个街口。只见一个光线黯淡的敞坝子上,有一个简陋的蘑菇似的木棚子,木棚里的一口毛边大铁锅里热气腾腾,稀饭刚刚煮好。

“站好!站好!”维持秩序的警察手中拿着短棍在大声吆喝。黑压压的讨口子们吵吵嚷嚷排着队,足有上百人,一个个手里拿着破瓢烂碗,蓬头垢面,在寒风里哆嗦。

“都督,我们走吧!”作为长期跟随都督的贴身副官,马忠当然知道年轻都督此时此刻的尴尬和无奈,他对尹都督建议,“我们还是转到皇城坝去看看吧,那里的名堂多。”尹都督知道,皇城坝又叫扯谎坝。广场上花样百出,人物众多,是近距离观察民生百态的好地方,于是,他点了点头。

年轻都督在马忠等人暗中护卫下,信步来在了皇城坝。夜幕中,一堆一堆的人群中,有卖打药的,有看相算命的,有耍猴的……应有尽有。有个地方人最多,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尹昌衡好奇,挤了进去。他人高,看得分明。中间是个卖打药的,是一条壮汉。他脱了上衣,露着赤膊。下身穿一条粉红色彩裤,走到圈中,闪闪腿,试试拳脚,兜个圈子,扯圆场子,双手作拱道:

“嗨,各位!兄弟今天初到贵处大码头。来得慌,去得忙,未带单张草字,草字单张,一一问候仁义几堂。左中几社,各台老拜兄,好哥弟,须念兄弟多在山冈,少在书房,只知江湖贵重,不知江湖礼仪。哪里言语不同,脚步不到,就拿不得过,拈不得错,篾丝儿做灯笼——原(圆)谅(亮)、原(圆)谅(亮)……”

这一席川味浓郁的行话,把人们吸引住了。他耍了几趟拳脚后,又扯起把子:

“嗨,兄弟!兄弟今天卖的这个膏药,好不好呢?好!跌打损伤,一贴就灵。要不要钱呢?”他在胸口上“啪!”的一巴掌:“不要钱,兄弟决不要钱!”说时,脚在地上一顿,“只是饭馆的老板要钱,栈房的幺师要钱。穿衣吃饭要钱,盘家养口要钱。出门——盘缠钱,走路——草鞋钱,过河——渡船钱,口渴——凉水钱……站要站钱,坐要坐钱;前给茶钱,后给酒钱;前前后后哪一样不要钱?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有钱能使鬼推磨;莫得钱,亲亲热热的两口子都不亲……”他把这一席深受大家欢迎的话说完,一套拳也打完了,托起一个亮晶晶的银盘,里面装满膏药,一路兜售过来:“各位父老兄弟,帮帮忙!”但看的人多,买的人少。他转了一圈,只卖脱了两张。正沮丧间,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黑胖子带两个保镖样的壮汉拨开人群挤了过来,把腰一叉,用手指着卖打药汉子的鼻子喝问:“虾子哪儿来的?这么不懂规矩?”只听旁边有人小声道:“熊三爷来收摊子钱了。”卖打药的汉子忙赔着笑,从行头上取出一包“强盗”牌香烟,双手递过去,笑道:“熊三爷,请烟!我还未开张,等会儿再来孝敬你老人家。”

“你跟老子少在这里麻达果子的!”熊三爷大手一摆,一双牛轱眼瞪得溜圆,“在老子的地盘上不交钱就摆摊子?哼,没那么撇脱!拿一个大板(银圆)来!”

“嗨嗨、嗨嗨!”卖打药的汉子满脸赔笑。与其说是在笑,不如说是在哭,“等会儿嘛,等会儿嘛!”

“闲话少说!”叫熊三爷的黑胖子毫不通融,大手一挥,他手下的两个泼皮走上前去,将人家的行头甩了。尹昌衡看到这里,想到当年打金章的一幕,莫非这个黑胖子就是那个流氓头?他怒不可遏,就要往里冲。马忠一把拉着他,给都督使眼色,意思是,局势刚刚恢复平静,扯谎坝的堂子野,良莠混杂,你都督答应过我们,出来决不暴露身份的嘛!尹都督这才强压着怒火,由马忠等卫士“押”着离开了人头攒动的广场。在往回走的时候,尹都督不忘嘱咐马忠,要他等一会务必来好好收拾这个作恶的熊胖子!见副官连连点头答应,他心中才好受了些。

从后门一进入深墙广院的皇城,顿时,喧嚣杂乱的人间万象便远离了。陡然,东大街鑫记成衣店老板娘那个姣好的形象刀劈斧砍般浮现眼前。瞬时,尹都督又从人间万象回到了自己隐秘的内心世界。他脸红耳热,心跳如鼓,心驰神往,想象着……

黄昏时分。成都东大街鑫记成衣店结束了一天的功课,关了铺子。

当迟暮剩下最后一线晕黄的天光,夜幕张开巨大的黑色羽翼将天地迅速合拢来,蝙蝠在屋檐下窜来窜去之时,一缕晕黄的菜油灯光从板壁缝里渗了出来,在街檐上拽得长长的。

“噼噼、啪啪!”静夜里,鑫记成衣店里哪位的算盘打得如此富有韵味,如行云流水?借着高高的柜台上那盏油壶灯,看得分明,打算盘的是这家店主温得利。他算盘打得好,账也做得妙,可一副长相长得实在是对不起人,更对不起如花似玉的娇妻张凤莲。他说他才四十岁,可那又瘦又黑的脸上,皱纹多得像切散了的萝卜丝,一把一把的。塌鼻子,龅牙齿,二指宽的寡骨脸上戴副铜边鸽蛋般的眼镜,高度近视,镜片厚如瓶底,眼镜缺了一条腿,用细麻绳代替,扣在耳朵上。不用说,一看他就是个啬家子(小气鬼)。下巴上有几根虾米胡子,看起来脏兮兮的。他瘦小。一件厚实的黑色长袍穿在他身上,像耗子拖笋壳。任何人只要看到他和太太张凤莲在一起,必然会想起古已有之的俚句:“好汉无好妻”“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他们夫妻对照鲜明,一个丰腴水灵,艳若桃李;一个枯槁瘦弱,猥琐不堪。

算盘噼啪声中,温老板咧开嘴笑了,露出焦黄的牙齿。从他一举一动中可以看出,温老板是个很会做生意的人,镜片后的眼神很有些狡黠。今天他又赚了一笔。温老板喜欢算盘、柜台、账本。对于祖上给他留下的这份家业,他倾注的深情远远胜过娇妻。他宁愿常常一个人待在铺子里,盘桓到深夜。个中的隐秘只有他和张凤莲知道。他实在是怕和太太在一起睡!他不仅毫无阳刚之气,而且有阳痿。因此,张凤莲嫁过门虽有四载,膝下尚无子女。二十出头的张凤莲犹如一朵盛开的鲜花,离不开雨露的滋润。睡在一起,张凤莲总是激情难抑,每晚都要追索他。这就让白天在生意场上得意的温老板一钻进被盖,一碰到娇妻曲线丰腴、无比美妙的躯体,便产生出一种胆怯。心里鼓起不征服她不算男人的雄心壮志去努力冲击,最初,是力不从心,接下来,越来越不行。这时,张凤莲往往有难以自抑的呻吟。这在温老板看来,是娇妻在发泄对他的不满,在表示某种对他的轻藐。于是,他便想方设法折磨她。可是折磨到后来,温老板发现,这正是张凤莲情急之下甘愿承受的。折磨她的结果往往是,绵软丰腴的张凤莲得到了某种满足,而“轻如鸿毛”的自己反而累得精疲力竭,被自己折磨得昏死过去。这就让心比天高而性极无能的温老板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打击。羞怯、自愧,像一把钝锉,一次更比一次深长地锉噬着他那滴血的心。

一旦发现折磨娇妻其实正是张凤莲需要的,自私的温老板连随之带给她的这点可怜的快意也收了回去。但是,既是夫妻,温老板又爱面子,便要睡在一起。只要睡在一起,永远没个够的张凤莲,你打她也好,骂她也好,她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是多么恼人的事啊!温老板觉得张凤莲像根越来越强劲的常春藤,生机勃勃,爬到自己身上,千方百计地吮吸。她的肉体的每一部分都充满了渴求。他快被她缠死了!温老板怕夜晚,怕张凤莲。

该睡的时候了。温得利正对着一盏油灯愁肠百转。

“噼!噼!噼!”突然,有人敲门,越敲越急,越敲越横蛮。温老板被敲得火起,扯起鸭公嗓子喝道:“不长眼睛吗?不看啥时候了?铺子早关门了。要谈生意,明天来!”

“温老板请开门——!”铺门外的声音很横,“我们是军政府的。”温得利一下惊呆了。怔了一下,他吆喝徒弟王二快去开门。门开处,进来位绅士模样的中年人,后面跟着两个背枪的卫兵。绅士五十来岁,穿得很舒气,身着青缎面长袍,外罩黑马褂,头戴红顶黑瓜皮帽,瘦高个,戴副眼镜。看着茫然不知所措的温老板,军政府来人微笑着自我介绍:“我是军政府的傅师爷,来同你商量一件事情。”

温得利先是一惊,看堂堂的傅师爷说话如此和气,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才“咚!”的一声落进胸腔子里,僵硬的身姿这才活了过来,舌头也活络了。“啊,久仰傅师爷!”温老板对傅师爷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请傅师爷坐下说,“天这么黑了,师爷大人还出来办事,实在辛苦之至!”

说着,转身隔着门帘,向内院喝道:“王二,咋个这么不懂规矩?这么贵重的客来了,还不晓得上茶吗?”

“师父!”内院传出徒弟怯怯的回声,“我立马烧水,马上就来。”

“千万不要泡茶!”傅师爷坐在一把靠背椅上,用手制止,看了看关上门显得窄狭的铺面说,“我同你谈个事就走。”说着,看了看站在屋里的两个卫士。两个卫士会意,赶紧退出去,随手轻轻关上了门。温老板见状,不无诧异,也关上了通往内院的小门……

隔着一个小小的天井,张凤莲还未睡着。她这时孤清地躺在一张大花床上,瞪大一双美丽的眼睛,望着漆黑的夜幕。白天同尹都督的眉目传情历历在目。她是新津县人,离成都不过七八十里。新津是成都南面的咽喉之地,有山有水,出美人。她父亲是个裁缝,因而同鑫记成衣店老板温得利认识。前年,温老板的原配病死,当温得利托媒人来提亲时,父亲图温得利那份家产,嫌自家吃口多、做手少,硬是连嗝都不打一个,收了温得利一笔厚礼,将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温老板做了“填房”。四年来,对于自己有名无实的婚姻,她苦不堪言,日胜一日。渴望中,梦中也出现过家乡可心的男人,如胶似漆的相随,摇撼心灵的云雨……醒来却是空的。想不到今天,与自己心心相印的竟是仪表堂堂、声威赫赫的都督尹昌衡!想到尹都督临走时给自己的回应,她不禁脸发烧,周身燥热,一阵不期而至的激情,电流一般走遍了全身。

院子小,心中又有预期,所以刚才铺面上来人,及对来人与丈夫的对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当她听到不速之客说是尹都督派来的,像是打了一针兴奋剂,立即意识到傅师爷此行来完全是为了自己。及至后来他们关了前后门时,她赶紧起床,蹑手蹑脚梭到壁后偷听。

“……尹都督宣布就任的吉日在即。”是傅师爷的声音,“听说温老板你太太剪缝手艺高明,价钱嘛,好商量,一定让你高兴!”

“温张氏有啥子手艺啊!”丈夫不知是没有听懂,还是在熬价钱,鸭公嗓子有种奇货可居的意味,“给都督做就任的衣服?她怕不得行!”

“温老板,这你就不要管了!”傅师爷的语气明显有了某种强硬。

“那对嘛!”温得利开始下梯子。

只听师爷对丈夫说:“温老板,你数数,这是定钱……”

“咋个担当得起!咋个担当得起!”见钱眼开的温得利说。张凤莲听到这里大喜,心中一阵狂喜,赶紧先丈夫一步回到屋里,睡到床上稳起。

当美貌少妇张凤莲跟着丈夫出来时,低着头,噘起嘴,一副夫命不敢违、很不情愿、很可怜的样子,雨打梨花般地不胜羞怯。灯光下看得分明,张凤莲有一张瓜子脸,皮肤光润。丰茂的黑发在脑后绾成一个髻,眉毛又黑又细,在斜斜地插向鬓角时,突然向上挑起。毛茸茸的睫毛下,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波光盈盈。棱棱的鼻子,小小的嘴。身材稍高。尽管穿的是宽大的深蓝色圆角夹袍,但还是看得出她的细腰、丰臀、隆乳。全身洋溢着一种慑人的魅力。

稍作过场,鑫记成衣店老板娘跟着傅师爷愉快地出了门。漆黑的夜里,得了一笔横财的温老板喜滋滋地,亲自把娇妻送上了早候在门外的一乘绿呢小轿里。

一声“起——,”有卫士提着有军政府字样的灯笼在前引路。

两个轿夫抬起轿子跟了上去。那光景,犹如当时一首竹枝词描绘的样子:“二人小轿走如飞,跟得短僮着美衣。一对灯笼红蝙蝠,官亲拜客晚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