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下一统为一家：鄂尔泰的西南治理
- 张姗
- 2450字
- 2022-08-05 18:35:11
序一
土司制度是元明清中央王朝在中国西南等少数民族地区分封各民族首领世袭官职，统治当地人民的一种制度。《明史·土司传》记载：“迨有明踵元故事，大为恢拓，分别司郡州县，额以赋役，听我驱调，而法始备矣。然其道在于羁縻。彼大姓相擅，世积威约，而必假我爵禄，宠之名号，乃易为统摄，故奔走惟命。”[1]土司制度的特点是在原土著首领统治区域设立土司，不改变当地原有的经济制度、政治制度，土著首领接受中央任命的官职，世袭统治原来的地方。改土归流就是废除土司的统治，变土司制为流官制。
明清时期的“西南”主要是指武陵山以西以南地区，《明史》为湖广、四川、云南、贵州、广西土司立传，说明土司制度是特指在这些地区实施的统治制度。《明史·土司传》开篇述论说：“西南诸蛮，有虞氏之苗，商之鬼方，西汉之夜郎、靡莫、邛、莋、僰、爨之属皆是也。自巴、夔以东及湖、湘、岭峤，盘踞数千里，种类殊别。历代以来，自相君长。”[2]民国人撰《清史稿》时的“西南”同指武陵山区及以西以南地区。 《清史稿·土司传》开篇述论说：“西南诸省，水复山重……曰苗、曰蛮，史册屡纪，顾略有区别。无君长不相统属之谓苗，各长其部割据一方之谓据蛮。若粤之僮、之黎，黔、楚之瑶、四川之倮
、之生番，云南之野人，皆苗之类。”[3]因此，历史文献中记述的西南是广义的大西南概念。本书主要是以广西、云南、贵州的改土归流及苗疆的开辟为研究对象，探讨鄂尔泰西南治理中的民族观念及对策，研究的区域是狭义的西南地区。
改土归流是我国政治制度发展史上的一项重大改革，它加强了明清中央政府对西南少数民族的统治，改变了当地落后闭塞和割据纷争的状态，促进了各民族之间经济文化交流，有利于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巩固和发展。实行“改土归流”之后，统一多民族国家的中央集权得到了巩固，西南少数民族的经济社会和文化得到了发展，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得到进一步加强。鄂尔泰西南改土归流是清史、南方民族史研究的热点问题，学术界多有涉及，并不乏真知灼见，张姗博士的研究较为细致地、完整地梳理了鄂尔泰西南治理时期的相关奏折、史料，详细回溯了鄂尔泰西南治理的历史背景，从民族观、民族地区治策的角度，对改土归流、开辟苗疆以及治理“汉奸”进行了再认识，有颇多新意，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关于雍正帝民族思想的研究具有新意。清朝统治者以少数民族的身份入主中原，但认为自己是秉承了中国道统，实现了国家政治上的高度统一，康熙帝曾说“自古得天下之正，莫如我朝”,[4]认为努尔哈赤、皇太极两位先祖并没有夺取明朝江山的想法，只是由于李自成农民起义军推翻了明朝，满洲人才出兵打败农民起义军，是合法地继承了明朝对中国统治的“道统”。雍正帝则认为“中国之一统始于秦，塞外之一统始于元，而极盛于我朝，自古中外一家，幅员极广，未有如我朝者也。”[5]他还说：“本朝之为满洲，犹中国之有籍贯”,“我朝肇基东海之滨，统一诸国，君临天下，所承之统，尧舜以来中外一家之统也。所用之人、大小文武，中外一家之人也。所行之政，礼乐征伐，中外一家之政也。内而直隶各省臣民，外而蒙古极边诸部落，自我朝入主中土……俱归版图，是中国之疆土。开拓广远，乃中国臣民之大幸，何得尚有华夷中外之分论哉。”[6]大一统国家内各民族都是一家人，没有内外、华夷之别。张姗博士详细解读了雍正皇帝“天下一统、华夷一家”思想的来龙去脉，认为“雍正皇帝摒弃华夷之辨，合中外为一家的民族观念较前朝相比，是具有进步性与包容性的”,“雍正帝的民族思想与鄂尔泰对西南民族的治理，存在互相影响的关系”。正如其研究中指出的：雍正帝“华夷一家”思想的前提是“天下一统”，即各族均要认同清朝廷所代表的国家，回溯中国历史，国家政治上的一体的确是各民族成为一家人的基础。
其次，对鄂尔泰西南改土归流的研究具有新意。鄂尔泰西南改土归流是本书研究的主题之一，作者详细梳理分析了鄂尔泰西南改土归流的史料，认为鄂尔泰的西南改土归流是对雍正帝所提倡的“天下一统，华夷一家”民族观的实践。在“大一统”观念指导下，通过改土归流及开辟苗疆等措施，将西南边疆纳入清廷的直接统治范围，是实现“华夷一家”的基本前提。本书认为，雍正帝和鄂尔泰对于西南地区反叛朝廷的“苗夷”使用歧视贬损的词句，其对西南边疆民族的认识依然有其历史局限性。
再次，对鄂尔泰治理“汉奸”的研究具有新意。本书探讨了鄂尔泰治理西南民族中所涉及的“汉奸”人群，其中关于进行人口贩卖的“川贩”与“汉奸”的关系，作者根据鄂尔泰奏折中记载，提出“川贩”是“汉奸”中较为特殊的一类，否定了此前研究中“川贩”与“汉奸”具有本质区别的观点。由于“汉奸”问题不仅威胁到清政府在西南地区的统治深入，也暴露了西南地区特别是贵州地区吏治的松弛，因此鄂尔泰对“汉奸”问题极为重视。关于鄂尔泰对“汉奸”的整治，为了禁止贵州苗疆地区“汉奸”的进入，鄂尔泰采取了“苗汉分离”的政策，作者认为此举不仅没有消灭“汉奸”，而且影响了民族之间的交流交往交融，是矫枉过正的做法。
张姗博士《天下一统为一家——鄂尔泰的西南治理》一书通过大量丰富的史料研究，把鄂尔泰的民族观念与民族地区治理对策放在雍正帝民族思想及清前期西南历史变化的大背景下分析考量，宏观与微观结合，深入细致地阐述了鄂尔泰在西南治理的各项措施，是近年西南土司制度研究中不可多得的佳作，对深化西南边疆民族史的研究具有重要的价值。拜读此书，收获颇丰。特书此弁言。
苍铭
2019年2月22日于德国哥廷根
[1].（清）张廷玉等撰：《明史》卷310列传189《土司》，中华书局1974年点校本，第7981页。
[2].（清）张廷玉等撰：《明史》卷310列传189《土司》，中华书局1974年点校本，第7981页。
[3].（清）赵尔巽等撰：《清史稿》卷512列传299《土司一》，中华书局1977年点校本，第14203页。
[4].《清圣祖实录》卷275，康熙五十六年十一月辛未条，中华书局1985年影印本，第6册，第69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