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娘子(一)

符阵一撤,劲装男人与三娘子拉着乔然远行了几十步才将乔然推开。

就在他们要逃之夭夭时,没想到乔然并不急着往回跑,而是往后一扑一把抱住了劲装男人的脚。

劲装男人使劲儿拖着她走了两步,怎么样都甩不掉这坨累赘。

乔然凭着自己的莽劲儿硬是拖住了他,抱着他的大腿死也不松手,当下大喊道:“快!”

她自知没什么本事,可也不能给人拖后腿,若真因为她让人给逃了,那她才是要哭了。

林休宁见势,将早已准备好的长剑朝劲装男人飞剑刺去。

劲装男人气恼极了,根本没想到乔然会不顾生死来拖住他,他用力一脚将乔然踢开,然而已经来不及躲开,银色剑光一闪,他双眼一晃,下意识闭眼,一阵温热扑在他的面上。

“噗嗤。”

劲装男人缓缓睁眼,被刺中的却不是他自己。

身前的三娘子背对着他,双手张开一副保护的姿态,她轻轻侧过头,冲劲装男人一笑。

原来在那关键时刻,三娘子竟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他前面!

“三娘子,你在做什么?!!”劲装男人大吼一声,这恐怕是他此生最大的一次情绪波动了。

他上前搂住了下跌的三娘子,声音有一丝颤抖,“你何必...”

三娘子被他搂在怀中,嘴角一丝鲜血溢出,她努力的屏住嘴,但鲜血还是一直往外溢出,“别伤心了。”

她缓了一阵,才又道:“我被四层的鬼种下了万鬼浮屠的种子,完不成任务早晚是要死的,还不如就此解脱了。”

“可是你根本不必替我挡剑。”劲装男人有一刻触动。

“难道让我看着你死?你还没向雅笙大人表白呢。”三娘子又吐出一口血。

“我不喜欢雅笙...”他下意识又反驳道。虽然不明白他已经说了那么多次,她总是还以为他喜欢雅笙。

三娘子沾满鲜血的手去摸他的脸,他虽皱着眉头,但好歹没有避开。

“我知道。”她惨笑一声,艰难地说:“别管我了,你快逃吧!”

劲装男人狠狠的瞪着旁边被他一脚踹晕的乔然,“现在哪里能走的了。”

林休宁已至近前,“她是死有余辜,而你......”

“要杀就杀,费什么话?”劲装男人轻轻地将三娘子放到地上,仰头看着林休宁,眼神里没有一丝惧意。

“不要,求你放过执生,人都是我杀的,与他无关!”三娘子爬将着到了林休宁的脚边,拉着他的衣角求道。

她眼神迷蒙,一滴泪珠在眼角凝聚着,迟迟不肯滑落,过往一生在她眼前如幕布般闪过。

她其实想告诉执生,她不怕死,溺在水里,那种侵入骨子里的冷都不怕,死算什么?

她又仿佛看见了大院里那口池塘里孤零零飘在水面上的人。

她生前因为自小面目丑陋,总是低垂着脸,家里十分贫穷,不得已她被卖给了临街张麻子家,他年过五旬,给她当爹都足够了,可是一个老,一个丑,谁嫌弃谁呢?

她自小倔强,就算给一个老头子当了媳妇,也不是逆来顺受的,因此总会因为各种问题被他辱打,这些她都不在乎,反正伤总是会好的。

张麻子说她像山脚下的狗尾巴草,低贱又丑陋,但生命力强悍,怎么样都能挺直腰杆,有时他又会被她这样的性格逗笑,打着打着心疼了,便会给她买王五家的牛乳糖来哄她。

牛乳糖闻起来有股牛奶的奶香,上面还裹了一层糖粉,吃起来甜丝丝的,甜到了心里。

“呐,吃了这糖,丫头可不许埋怨我打你了。”张麻子怪笑着,嘴里还叼着水烟,那味道刺鼻,烟雾缭绕的,她还觉得稀奇。

“那一颗可不够。”就算她因犯错被责罚,但依旧挺直着腰杆子,也不知是在坚持什么。

她惯会看人眼色的,见张麻子这时心情是好的,她便趁杆子往上爬,为自己谋更多的福利。

张麻子拍拍她的头,满嘴都是烟味的嘴咧开就是大笑,“得,得,有你的,丫头还知道讲条件了,是个鬼灵精,以后啊也不会吃亏了。”

说着,他就从怀里抓出一大把的糖给她,“都是你的,吃吧!”

她兴奋极了,猴急的将糖从他满是皱纹又黑又黄的手里拖抢过来,将糖一连剥了两颗塞到嘴里,鼓鼓囊囊的才罢休,心满意足。

她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糖,在家里时,兄弟姐妹众多,有什么好吃的,她照顾弟妹总是让她们先吃,不过家里可没这么好吃的糖。

她来葵水的那天,她娘神秘兮兮的跟她说,临街的张麻子喜欢她,让她做她媳妇儿,她问:“是麻子爷爷吗?”

她娘点头,忧愁道:“你这模样啊,就是送给大户人家做丫头,人家也是嫌弃的,张麻子虽然老了点,但他家里有几个钱,你过去,至少不用饿肚子。”

她那时太小,不懂做媳妇是什么意思,其他伙伴还吓唬她,做了人媳妇就要死了,她被吓的整宿没有睡着,甚至连身后事都想好了,她想要葬在后山的小山坡上,那里太阳光能一直照着。

可现在看起来还不错,虽然总被打,不过还有甜甜的糖可以吃,糖甜到了心里,她终于对张麻子露出了笑脸。

张麻子用黄黑的手勾了勾她嘴角流出的糖涟,用粗旷的嗓子说道:“吃吧,吃的牙疼了就知道这糖的厉害了。”

她才不管什么牙疼的,只要现在有口吃的,牙就算是掉光了也没关系。

张麻子是大户人家的花匠,每日就修修花草,照顾着园子里娇贵的花儿,那些花红的蓝的,各种颜色都有,她不知道什么价值,不过总看他照顾这些花儿时束手束脚的,这时才能看出他是真正的爱花人。

他对待花草可比对待自己仔细多了,看花的模样活像是在看一个娇贵的娘娘,虽然她也不知道娘娘是什么样子,但想必待遇跟这花儿是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