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冻土,大雪漫山,隆冬之时依旧顽抗的枯叶簌簌而下,随着凛冽的寒风在旷野之中穿行,时而传出鬼魅一般的哭嚎声。
东汉灵帝光和七年,冀州。
归根的落叶盖着厚厚的积雪,此时,一棵秃树下站立这一匹黑马,这匹马身高八尺,古书有云:马八尺为龙,足以见得此马不是凡品。
通体乌黑,不见一根杂毛,光亮的皮毛在冬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像一颗镶嵌在羊脂玉中的黑曜石一般的亮眼,此时,这匹马身披马鞍,马鞍的一侧挂着一杆精铁制成的长矛,黑马静静的守在这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那棵枯树下,盘坐一人,年岁不大,不过二十,面皮干燥皲裂,像是冻疮,身披狐裘,脚踩兽靴,头上戴着不知名的动物皮毛织就成的帽子,背上背着一把铁胎弓,腰上别着箭囊,像个猎户模样,他坐在枯树之下的石头上,帽子上积着雪,像是木人一般僵直在那里。
过了许久,旭日东升,猎户帽子上的积雪开始融化,皮毛不沾水,雪水顺着皮草的帽子滴落下来,滴在了猎户的手指上。
猛然,那只长满冻疮已经接近溃烂的手抖动了一下。
马通人性,它意识到了什么,在猎户面前喘着粗气,前蹄不断敲打着冻土上的石头,发出清脆的响声,试图唤醒自己那沉睡了一夜的主人。
猎户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雪白反射着并不刺眼的阳光,显得格外和煦,可他还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因为在他眼里,这些微弱光亮还是有些刺眼。
“我这是......”年轻人吃力的睁开眼睛,想要用手遮挡,可是发现自己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臂,四肢僵直,似被人灌满铜汁,不能动及分毫。
年轻人努力的转动着头,每动一下,仿佛自己的关节像是绣死的门栓,每一下的用力就会掉下骨屑。
唯一幸运的是,他感到自己的四肢正在感到疼痛,这是个好消息,能感到疼痛就证明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废掉。
他观察这自己的身体,又观察着四周,白雪皑皑,冰封万里,一片陌生。
“这......这是哪?”头颅的剧痛让他不得已停止转动关节,只能等自己的血液流到这里,不然强行的用力他甚至担心会不会把自己的脖子扭断。
看着眼前的黑马,心里涌现出一丝熟悉的感觉,黑马见到自己的主人醒来,摇着头表示欣喜,用粗糙的脸轻轻蹭了一下主人的手臂。
年轻人将头靠在了枯树上,望着白茫茫的天空,思绪万千。
他来自另一个时空,来自二十一世纪,自己的记忆只停留在了那个手术台的无影灯和医生护士无奈的摇头。
“说是造化弄人也不为过......”以自己前世熟读网络小说的经验,很明显,自己这是穿越了,但是穿越到哪里,自己也不知道。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好像恢复了一点知觉,慢慢的将自己的手臂抬了起来,正了正自己的帽子,喘了一口粗气,有些吃力的将自己的手臂放了下来,显然自己还没有恢复。
他用仅仅可以转动的头部观察这自己这个身躯,约莫自己大概在一米八左右的身高,肌肉很结实,就是身上长满了冻疮,缺少血液供应的四肢仍然显现出骇人的紫色,青筋暴起,显得那么不自然,腹中传来隐隐的疼痛。
他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是被冻死的。
这时,一个硬硬的东西从自己的身上掉了下来,他定睛一看,是一个木牌,这个木牌四角已经十分光滑,显然被使用了很多年,上面刻着字,这字很奇怪,略微和现代自己有些不同,字形略微宽扁,以自己的大学本科的文凭依稀认得,这是隶书。
“这是隶书?莫非是汉?”年轻人带着疑惑继续看向了上面的字。
“秦烈,字子昭......”
“秦子昭......”年轻人默默重复了一遍:“名字倒是好名字,只可惜死在了这里。”
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既然老天让我重新活一次,也不管是汉是唐,都是对我有恩,你的名字,我收下了,以后我就叫秦烈。”
林中的寒风呼啸,仿佛阵阵低语。
“不过这具身体......”秦烈看着依旧沉重的四肢,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按理说以自己身上的这身装备,什么天气能把自己冻死?
秦烈深吸一口气,以自己的直觉,现在的温度不过零下二三十度,放到现代也不是冬天最冷的温度,况且自己身上披着两层狐裘内衬一件细软绒絮,怎么着也不应该冻死。
此时腹中的阵痛传来,这是血液流淌在回了胃部,本来冰凉的胃又开始工作。
秦烈一阵呲牙,这种痛不是自己腹泻和生病时的那种疼痛,这种疼痛是自己从没有感受过的。
猛然,一阵夹杂着胃酸的热气翻涌而出,秦烈感到喉咙一阵火辣,开始剧烈的咳嗽,他知道了,这是自己的胃在消化自己。
他吐了一口酸苦的唾沫,原来这具身体不光光是被冻死的,更主要的是被饿死的。
百里荒原,只有枯草和枯树,没有半点的吃食,秦烈看向了自己的行囊,早已经是空空如也。
此时,腹中的热气翻腾,不间断的翻涌上来,秦烈抓了一把白雪,塞进嘴里,以使自己的口中不会过于灼痛,他知道这样只是治标不治本,再这样下去,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新生又会逝去。
秦烈扒开一块石头,拔出一根枯草,费力的抖去沙土,将草根取下,放在嘴中咀嚼,艰难的咽了下去,同时环顾着四周,虽然自己一直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此刻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他只渴望上天能赐给他一些吃的。
伴随着身体的渐渐恢复知觉,腹中的疼痛感更加强烈,此时秦烈满头大汗,剧烈的疼痛消耗着身体里仅存的那一点水分。
“贼老天......”秦烈笑骂着,甚至怀疑这是上天给他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既然让我来,又何必如此?”
秦烈回到了枯树,靠座回去:“悠悠苍天,何其......”
猛然,他眼前一亮,此时在秦烈面前,在腹中强烈的欲望面前,那匹黑马依旧静静的矗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