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Bayreuth 拜罗伊特
世间诸多名胜,并非因其有瑰丽之山形地貌,或是流泉飞瀑,或是奇松怪柏,而闻名于世。诸葛亮居隆中,则使该地多了几分道骨仙风之气;林和靖在西湖种梅养鹤,便使西湖添了几分野逸;高更遁世隐居于塔希提岛,而使该处多了文明的气象。这便是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拜罗伊特,位于德国南部,属于拜恩州,常住居民约7万人。在19世纪,它真的不过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时来运转,瓦格纳来这里建造了一座剧院;如今,这里每年定期举办的瓦格纳歌剧节,吸引了成千上万的游客、音乐爱好者到此欢聚一堂,热闹之外,拜罗伊特也获得了不少旅游收益。德国学者尼克·瓦格纳在其书《瓦格纳剧院》中写道:拜罗伊特之于瓦格纳,就像萨尔茨堡之于莫扎特。
拜罗伊特剧院不单单是一幢建筑,而是一个伟大激进的梦想。为了实现这个梦想,瓦格纳整整奋斗了一生。瓦格纳与罗西尼、比才、威尔第、普契尼等歌剧作家的不同之处,不仅仅在于他有《纽伦堡的名歌手》《尼伯龙根的指环》《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等作品,而且在于他敢于建造一座属于自己的歌剧院,目的仅仅是上演自己的歌剧作品——这想法多少有些自私。在瓦格纳眼里,歌剧诗人的桂冠应该戴在自己的头上。 1851年,在结束《尼伯龙根的指环》剧本写作后,他给李斯特写信,信中讲述他要选择一处幽僻之地,建造一个新颖的歌剧院。设计上,其式样仿效古希腊竞技场,指挥和乐手藏于台下,舞台之上,灯光之下,唯有演员。
设计这座剧院的建筑师是瓦格纳的朋友奥托·布吕克瓦尔德(Otto Brükwald),1860年,他曾在德累斯顿学习建筑,瓦格纳比他年长27岁。拜罗伊特剧院是一座集文艺复兴风格和新古典特点于一体的建筑,外形像个八音盒,橘色的外墙,四围古树浓荫环抱,宛若世外桃源。另外一座名叫“新歌剧院”的建筑,也是出自该建筑师之手。它是莱比锡歌剧院的前身,在二战中损毁严重,后经大规模重建,古貌换新颜,残存的几块建筑浮雕,在剧院永久陈列,既当古董,也做警世之物。
1872年10月19日,科西玛的日记有如下记录:瓦格纳认为,关于《尼伯龙根的指环》的演出,就歌手和演员的开销,如果没人出30万塔勒(当时不来梅地区的货币,1873年改为古尔登币),他是不会上演的。 30万塔勒按照今天的货币换算,估计是笔不小的费用。瓦格纳拉起赞助来,时常狮子大开口,这让那些大公、贵族头疼不已。路德维希二世就是因为他,而被王公大臣们指责花钱无度,最终不得不赶走这头喂不饱的狮子。
第一届拜罗伊特音乐会时的漫画,1876年
拜罗伊特剧院内外观,1872—1876年
对于拜罗伊特,1883年2月13日是最为沉重和悲伤的一天——那天瓦格纳心脏病突发,在威尼斯去世。他的灵柩一路从威尼斯转因斯布鲁克,再转慕尼黑,最终运达拜罗伊特。微雨的清晨,一面面黑色的旗子沿街垂挂,街上万人空巷,为大师的陨落而悲叹。在护送灵柩的队伍中,有巴伐利亚国王特使和魏玛大公,以及哲学家斯泰因等人。魂兮归来。从此,拜罗伊特的小广场上再也见不到那个戴着贝雷帽的身影了。
瓦格纳去世后,拜罗伊特剧院迎来新的掌门人科西玛。虽是女性,但她行事麻利果断,有几分泼辣。瓦格纳去世后,科西玛与沃尔措根建立了一个叫“瓦格纳圈子”的小组,专门研究如何开发瓦格纳的遗产。 20世纪30年代,沃尔措根曾给希特勒撰文《时代音乐》,在文中对希特勒大加赞赏,认为他是继瓦格纳之后一位能够引领德国精神的巨人。当然,这无边的吹捧导致的是毁灭性的灾难。从这以后,拜罗伊特剧院渐渐成为纳粹经常光顾的后花园,希特勒和纳粹的高官戈林、戈培尔都数次造访。一行葡萄架下,希特勒与维尼弗瑞德(齐格弗里德·瓦格纳的妻子)闲坐,喝着咖啡。《众神的黄昏》是希特勒的最爱。观摩表演后,希特勒少不了留下个红包给拜罗伊特剧院。
从此,这个幽僻的小镇变得不再宁静,绿色的山岗成了纳粹的跑马场,一批批即将开赴前线的纳粹新兵乘火车来这里,接受音乐教育和熏陶,震天响的乐声配合英雄的泪水,像一剂兴奋药,把“瓦格纳的意志”注入他们懵懵懂懂的心灵。不久,他们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开赴前线去了……
几十年风雨过后,纳粹的阴霾散尽。深陷历史漩涡中的拜罗伊特,告别激情与亢奋,回归日常的平静,曾经的荒谬得到纠正与反思。
拜罗伊特是瓦格纳的一个梦,拜罗伊特是地上的一座城,拜罗伊特是德国精神的一个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