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蛇跗琴侧立下生死誓约

皇帝赵佶喜欢很多女人,很多女人也喜欢他。登基之初,不敢懈怠,如今大事底定,天下富足,或有闲暇关注喜欢的女人了。

但事实上他发现仍然有许多牵扯,崇宁所作所为带来的瑕疵,使自己不能随心所欲。即便有喜欢的后妃前来陪侍,也被他赶走过几回。

当时他正在一大堆奏议前面描写什么,说:“朕还不能松懈。”

后妃劝他:“自古以来,哪个天子有陛下这样辛苦的。”

“诸事烦心,朕还不能一心二用。”原来,他正亲自设计一种新的钱币。

“新钱呀!”

“人人都有新钱,就不会穷了。”

虽然崇法熙宁,有所成就,但反对的声浪没有停止过,赵佶似乎于心不安,决定把年号改成大观,希望以民生为重,使大宋天下蔚为大观,并铸此钱响应新的年号。

天下富裕者虽众,但穷人更多,尤其朝廷发行大铜钱和劣质夹锡钱,并规定大铜钱当十文使用,夹锡钱当两文使用,致使原先通用的铁钱大幅贬值,甚至使得二十文铁钱才能换得一文铜钱,使百姓穷的更穷。为此他亲笔御书,铸大观通宝,不久发放官民,流通天下,便利经济,这样穷人手中有了新钱,日子兴许会好过一些。

大观通宝筹铸的同时,中间他偷了一个空,亲自跑了一趟西北,为丰利渠动工挖了第一铲土。此渠建成,将灌溉关中七个县三百五十万亩农田,为千秋伟业。风尘仆仆赶回汴京后,他又马上筹谋振兴茶事。茶叶和盐一样,是大宋最大宗的贸易货品,不仅给大宋带来了丰厚的收入,也是制约别国的强大武器,没有了茶叶和盐,西北敌邦会产生恐慌,甚至产生内乱,如有战争,大宋将不战而胜。

以他自己的说法,那段时间几乎利用了所有的闲暇时光,亲自撰写《茶论》二十篇。结集为茶典的《大观茶论》,全书首篇为绪言,次分地产、天时、采择、蒸压、制造、鉴辨、白茶、罗碾、盏、筅、瓶、杓、水、点、味、香、色、藏焙、品名、外焙,共二十目。对于地宜、采制、烹试、品质等,附以详细的记录和切实的论述。其间,主管太平观闲职,且在临江军安置的原龙图阁学士王觌无疾而终,赵佶得讯,不由得想起元符三年(1100),时任御史中丞的王觌,上呈“好问尤不可不择其人,迩言尤不可不察其实”的奏议。记得王觌开头便提到中庸,曰:“舜好问,而好察迩言。”然后说:

夫好问不察,而迩言则察者,盖舜欲有问,必择乎端人正士而后问之,所问皆端人正士,则不察而信之可也,察其人在前故也。至于迩言,则有不问而闻之者矣。舜不以人废言,亦不遽信其言,必察其真伪善恶而后用舍焉,故不问无以致忠言之启沃。

明显有劝诫之意。更记得后面几句,其意切切,希望他以大舜为榜样:

……舜之好问,察言者既如彼,用以命龙者又如此,可谓重且慎矣。陛下以大舜之资,行大舜之政,故臣敢以大舜之所重且慎者,上尘听览。

云云。现在看来,当大舜并不容易啊。惶惶之时,以茶求淡泊的心境也真还是上计。

《大观茶论》印制那天,汴京迎来了又一个春天。赵佶看着上面每一段文字,不禁为自己的付出感动,闪耀的泪光让在场所有的人纷纷称颂。

此刻,热血在他身体里涌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年轻强壮的男人,意识到后妃们的眼神是充满渴望的,这么长时间里,自己怎么忽视了呢?

首先是发妻王皇后,虽然面容憔悴,但偶尔触摸到她身体的瞬间,她会激动得颤抖。再就是郑贵妃,她总是不失时机地在自己身边出现,迫不得已才离开。除了郑氏,自认为受到宠爱的还有向太后所赠的另一个妃子王氏,以及后来都封为贵妃的刘氏、乔氏、韦氏等人,居然都在那一段时间遭到冷落。

其中刘氏虽然出身寒微,却花容月貌,入宫即得到宠幸。然而,好景不长,在为自己生了一个最喜欢的女儿后去世。刘氏曾亲手在庭院中种植了几株芭蕉,当时她说:“等这些芭蕉长大,恐怕我也看不着了。”

赵佶听说,并不在意。谁知过了不久,刘氏病重,等他前去探视时,已撒手西去。悲痛之中,谥其“明达懿文”,将其生平事迹编成诗文,令乐府谱曲奏唱。对刘氏,只是怜惜而已,他明白。

后来他才感觉到,自己之所以如此冷淡后妃们,是因为将遇到此生最铭心刻骨的女人李师师。

他内心深处,总会回荡起王诜的话。

“野趣、野味,一个‘野’字,其实是一个‘美’字。”

“我几时感受到这个‘野’字?”

“村社、市井之中。”

大观三年(1109)四月之春,汴京的暖意浓浓,内河上的水开始微微上涨,长了新羽的雏鸟从南边飞来,树林吐出绿绿的一层。王黼劝他出宫殿去看看,感受一下四月春天的汴京。

崇宁年间,王黼考中进士,因编修《九域图志》升为校书郎,后又升为左司谏。赵佶一看到目光炯炯、仪表堂堂、口若悬河的王黼,就想起王诜,觉得这人特别顺眼,特别舒服,话语特别顺耳,特别在理,很快就喜欢上了。而蔡京为感激王黼相助,提议他为左谏议大夫、给事中、御史中丞。王黼从校书郎之职,升到御史中丞,只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

到城外骑马回来时天色将晚,贴身内侍张迪跟他耳语了几句,赵佶就叫王黼等先走一步。之后张迪就带他到了内城东北一个叫镇安坊的街头,进入了一座刚刚装修一新的教坊,引出了李师师:“这就是人称白牡丹的李师师。”

李师师四岁成为一个孤儿,被李婆子收养,改姓李,叫李师师。等她长大,不仅模样美丽,歌艺也出众,一颦一笑,一唱一和可以让人销魂,声名渐渐地越来越响,后来竟而成了汴京城里最有名气的艺伎。提及李师师,汴京城里几乎是无男人不知,无男人不晓,每一个男人都在想:倘若是和李师师睡上一夜,死也甘心了。李师师因为红透了整个汴京城,自是常人不能一见的,所以能一睹芳容的,只有那些达官显贵了,偶有知书达礼之人也会受到格外礼遇,被请进楼中雅叙。

大观三年(1109)八月十七,赵佶以一介书生的面目,去找李师师,从午至晚,促膝谈笑,便为知己,其间教她读书,练学丹青,让李师师越加崇敬,因此索性要收他为弟。赵佶随手翻开边上一本《左传》,又写了一段瘦金体,让她模仿。

(宣公)三年春,不郊,而望,皆非礼也。望,郊之属也。不郊,亦无望可也。

晋侯伐郑,及郔。郑及晋平,士会入盟。

楚子伐陆浑之戎,遂至于雒,观兵于周疆。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对曰: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螭魅罔两,莫能逢之,用能协于上下,以承天休。桀有昏德,鼎迁于商,载祀六百。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德之休明,虽小,重也。其奸回昏乱,虽大,轻也。天祚明德,有所底止。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夏,楚人侵郑,郑即晋故也。

宋文公即位三年,杀母弟须及昭公子。武氏之谋也。使戴、桓之族攻武氏于司马子伯之馆,尽逐武、穆之族。武、穆之族以曹师伐宋。

秋,宋师围曹,报武氏之乱也。

冬,郑穆公卒。

虽然内容乏味,不求甚解,但李师师练了几天,却慢慢像了,让赵佶称赞不已。之后来往密切,为人所知。一次宫内宴会,嫔妃云集,韦德妃悄悄地问赵佶:“是个什么样的李家姑娘,令陛下如此喜欢?”

赵佶得意地说:“没什么,只要你们穿上一般的衣服,同师师杂在一起,高下立判。她和你们迥然不同,那一种幽姿逸韵,完全在容色之外。”

韦德妃调侃了一句:“那还不迎进宫来,好让她‘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赵佶笑着连连摇头,说:“她在外面自在,朕不上这个当!”

后来李师师闻听此话,大为感动,全心全意在赵佶身上,说:“陛下疼我,不让奴做杨贵妃。”

此刻琴瑟和鸣之时,李师师对他一手瘦金书五体投地。赵佶得意,又写了几行,说:“师师天慧,一本临完,自有佳境。”李师师学着写,又像了许多。

且说这一天,夜色降至,黄河上的风吹进镇安坊,让人感到春寒料峭。热乎乎的白毛巾贴在脸上冒出热气,赵佶心里涌起一阵暖意,他一把拉住她,希望得到她的爱抚,但是她很有礼貌地拒绝了他的要求。紧接着李妈出来解围,上了一桌酒菜,动员了其他的艺伎轮番向这位叫赵乙的客人敬酒。在张迪的要求下,李师师弹了一曲《平沙落雁》,这时已经天亮了,张迪急着催促赵佶回去。赵佶不肯放过,还是缠着李师师再弹几曲,并说愿以重金相谢。李师师又是很有礼貌地表示了谢绝,说:“凡事有度,天已大亮,贵客也该回去将息了。”

赵佶回宫后,耳朵里只响着《平沙落雁》的声音,神志恍惚,茶饭无心,第三天就让张迪拿出宫中至尊乐宝蛇跗琴,假称微服私访,为了做得像真的一样,还约了王黼等人一同出宫。这次张迪不敢怠慢,从宫里带了四十个小黄门,叫皇帝混在里面,天一黑就出了禁宫,到了镇安坊,先叫四十个小黄门将四周团团封住。

这蛇跗琴是古人遗传,年代久远,黑漆发亮,因为有纹路像蛇下之跗,故而称蛇跗琴。赵佶先是将蛇跗琴赠送给李师师,说:“愿再听姑娘弹一曲《平沙落雁》。”

李师师显然是个识货的,她一看到蛇跗琴,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掩不住有点慌乱。赵佶不禁有几分得意:“姑娘尽管目中无物,慢慢弹来。”李师师的心情很快就恢复了平和,也恢复了应有的礼貌,说:“客人先喝茶,容奴换身衣裳再向客人献丑。”这边,赵佶早已忍受不了她的这般虚礼,急着就向她公开了自己的身份,一把抓住她的手说:“你信不信?我是当今皇帝。”坐在外厢喝茶的王黼等人听到赵佶突然说出这话吓了一跳,因为有言在先,赵佶不可以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李师师没有把手抽回来,她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赵佶把她拉进自己的怀中,又说了一遍:“我是皇帝。”

李师师靠着他,良久不开口,突然说:“任由你是谁,奴好像上辈子认识你似的。”

当夜赵佶没有回宫,没有回到堆锦铺裘的龙床,而是在那张垫着棉絮的小小睡榻上和李师师说了一宿的话。他问道:“你是不是一看朕就爱上了?”坐在对面床上的李师师点点头,她拒绝了皇帝的激情,但没有说明理由:“等以后,奴若是和陛下有缘……但今天不行。”

“为什么今天不行?”赵佶涨红着脸问道。

李师师不作答,抚着蛇跗琴给赵佶弹唱了一支曲子,但不是《平沙落雁》,而是柳永的《凤栖梧》: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唱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一句,赵佶忍不住插话,问:“姑娘也有思念之苦?”李师师笑了:“教坊之曲,不过唱唱罢了。”直到天亮,李师师还在弹曲子,赵佶也还在听曲子。最后李师师说:“新学的一首歌,颇为清新,客人必定没有听过的。”原来唱的是周邦彦的《少年游》。赵佶边听边笑了起来,说:“填词作曲之人是朕的好友,过几日朕命他到你处一见。”

李师师点点头,并无什么惊喜的表情,收了琴,要歇息了。

看看窗外的阳光,赵佶心头涌上一丝绝望,问:“为什么今天不行?”李师师低着头,说:“若有下次,皇帝会明白的。”

回宫的路上,王黼低声相问:“这白牡丹可是了得?”

赵佶可能是一夜未眠,神情有些萎靡不振,说:“什么了得?难道你们就没有听见她弹了一宿的曲子吗?”

自从与李师师相见,接连几天,赵佶都想偷偷出宫,无奈朝中事情太多,到了晚上后妃们一步不离督促他上床睡觉。几天没有能见到李师师,赵佶心中焦急,就传来王黼说:“东京城里浪荡子弟不少,朕怕白牡丹耐不住寂寞,误中了圈套,玷污了自己,你速去一趟,带朕的书信,还有,张迪也一起去,朕过几日就去见她。”

这天掌灯时分,王黼和张迪带了二三随从,传达了皇帝的旨意,并要求李师师不要再接待什么客人。张迪留下五十两黄金说:“这些金子是皇帝所赐,够你开销几个月的了。”

李师师退还光闪闪、沉甸甸的黄金:“奴不缺金银,请张殿头带一句话,就说师师谢过陛下了,请陛下保重龙体,不要因一个坊间女子分了神,误了国家大事。”

张迪把李师师的话告诉了赵佶。正在批阅奏章的赵佶当时激动地站了起来,说:“坊间有如此贤美的女子,朕为何不求!现在就出宫,就朕和你。”

不过还是用了晚膳,赵佶推说困乏,要早早入睡,叫人不要打搅,然后就和张迪带了几车箱笼出了宫门。到了镇安坊,张迪命人将车上东西卸下来,李师师一看,也不觉心跳加剧,原来全是内务府珍藏的宫中宝物:一件紫茸皮衣,四支彩色细毛布,两颗珍奇的瑟瑟珠,白金廿镒,辟寒金钿、舞鸾青镜、金虬香鼎、端溪凤咮砚、玉管宣毫笔、剡溪绫纹纸,五彩珊瑚钩各有两三件。

等李妈收了东西,李师师先上了楼,静静地等着赵佶上来。

赵佶上楼后,只见李师师长发散乱,白裙拖地,铅华洗尽,与宫中佳丽完全两样,与往日的李师师也是判若两人。原来李师师的素颜是如此清纯自在,如此年青透亮,明明白白的一个少女模样。这让赵佶不由得感受到了王诜说过的野趣、野味中的一个“野”字,即一个“美”字的真正意思。这个“野”字,真的便是在村社、市井之中啊。

赵佶看着她失了神,一时无言无语。

等张迪高声咳嗽着,退下楼去,李师师拉着他的手,缓缓走向那张小睡榻,睡榻很小,只能躺一个人。

李师师轻轻地叫了一声:“陛下。”

赵佶迈了一步走上睡榻,顷刻间,小小的睡榻和李师师一起把赵佶颀长结实的身躯承载起来,抬向高高的空中。

“奴等你很久很久了,有几辈子了。”李师师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飘进了赵佶的耳朵,他的身体猛烈地颤动起来。更令赵佶吃惊的是,李师师依然还是一个女儿身,他不由得欣喜若狂,欢快的叫喊声震动了整个镇安坊。天亮了,赵佶还是不愿意离开狭窄的小睡榻,李师师不得不一次次地催他。赵佶离开的时候,看到李师师变得苍白的脸上有几道泪痕。赵佶突然抱住她说:“我若不是当这个什么鸟皇帝,就和你一块远走高飞!”

李师师笑了起来,抱得更紧了,身体颤动着,又忽然哭了,说:“陛下是天下人的,师师不敢奢望,只求心中对师师有一丝念想,不管天长日久。”

激情完毕,赵佶还不忍离去,想起她到底是京中名伎,见多识广,交友庞杂,不禁有几分不放心,抱着她问道:“今后如有故旧来访,想必接待?”

李师师挣开他,说:“有了陛下,奴断然不会再见别人。”

赵佶拉住她的手,又问:“如果是落魄的旧交,穷困潦倒之际,央求于你,以姑娘豪情,岂能不叙?”

李师师也不犹豫,说:“不叙。”

赵佶又问:“如若过往仰慕姑娘的官宦富贵子弟,才比曹鲍,貌胜沈潘,此刻前来,以人情礼貌之由求见,如何不叙?”

李师师一笑,说:“人情礼貌不过是借口,他要借,奴不能借,更不叙。”

赵佶感动,眼中发光,又问:“如果是姑娘以往钟情至深的相好,曾负于你,此刻回心转意,奔来见你,姑娘必然急切一叙?”

李师师沉默不语,良久,说:“不叙。”

赵佶停顿片刻,问:“为何?浪子回头,姑娘正可消除恨意,鸳梦重温。”

李师师突然笑出声来,说:“今后除陛下一人,还有谁!”

赵佶大喜,索性抱起她,赞道:“好一个三不叙!我此生绝不负你。”

李师师挣开他,认真道:“我却只要一个誓约。”

“如何誓约,只要你高兴,生死都行。”

“我就要生死誓约。不过,陛下万寿无疆,对师师情在,我死也是生。”

“既是生死约,应该同生死。”

“陛下,我说的生死,是情,是魂,不是人,不是身体。陛下他日另有新欢,情不在,便都是死了。”

“朕此生绝不负姑娘,此情永生!”

两人又拥抱在一起,久久不分。

回宫后多人问他昨夜的行踪,赵佶对任何人都不作回答,独自想着李师师的话,高兴了一夜。又暗中叫张迪把宫中画院珍藏的巨作《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送给李师师,作定情之物。

张迪犹豫,说:“这画是宫中至宝,陛下的心爱,价值千万啊。”

赵佶说:“师师之情何止千万?”

后来,张迪看到皇帝对李师师的眷恋之情一年半载难以割舍,私下里建议道:“从宫中向东挖二三里地道,可直通镇安坊,这一是为来去方便,二也可以防止微服夜行的不测,后宫也自然无话可说。”

宫中通往镇安坊地道以极快的速度修建完成,只要赵佶一想见师师,就可以通过地道去找她,这样无异于赵佶将李师师娶在宫中。这条专为自己和李师师幽会而秘密修建的通道,除了当时监工的张迪,朝廷大臣、后宫嫔妃没有人知道,即使大家听到传闻也不愿意相信有这样一条连接宫内外地道的存在。地道从御花园的假山上一直修到宫墙之外的御街,修到李师师的楼坊内,终端是李师师的卧室。

李师师一直在练字,反反复复写的是赵佶抄给她的《左传》中的那一段。

其中意思,李师师不求甚解。临摹完悬挂在卧室里,粗粗一看,与赵佶写的字确实难分真假,赵佶大喜,给她讲起了《左传》,说:“宣公三年这段后面的文字更是有趣,日后写给你,让你临摹。”

李师师问:“是什么有趣文字?”

赵佶说:“郑文公遇一女子,此女为他生下骨血。”

李师师顿时红了脸,说:“不说了不说了。”

赵佶又说:“这便是我与姑娘的生死誓约。”

后来两人相遇,总是床上恩爱,赵佶没有把后面写的字拿去,李师师也似乎忘了这事,那幅挂在卧室墙上的瘦金书也渐渐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