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危机的关键在于家庭和学校

我们在教育男孩的方式上存在问题。各项研究表明，在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大学教育中都存在问题。那么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儿？我们该如何定义这场危机？可以追根溯源把它弄明白，然后想办法解决吗？

你将在本书中发现，古里安研究所的研究显示，这场危机是系统性的，不是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群体的责任：不怪老师，不怪家长，也不怪孩子。责怪如同坚冰，冻结了问题，却不能带来改变。责怪是表面，而问题在深层。

同时，我们会揭示“不对劲儿的地方”到底在哪儿，定义问题所在，追根究底，解决问题。这个过程的第一步就是重述集体记忆：让我们暂时回到一切的开端，看看我们曾经怎样养育男孩，家长和学校在男孩的心智开发中扮演的角色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危机从何而来

如果回顾一下祖先们是如何接受教育的，你会发现，大约100年前，世界各地的男孩接受的教育主要来自家庭、部落和大自然，而不是坐在教室里听某个老师讲课。不管你的家族来自欧洲、非洲、亚洲还是其他地方，男性的主要任务都是打猎耕种、保卫家园、部落之间共同协作，在这个过程中，男孩被培养成了男人。几千年前，随着经济等级差异的日益加大，男人需要承担更多需要智力和逻辑训练的工作。城市中心开始出现新建的学校，一部分男孩在学校中接受教育，但大多数男孩都没待多久。经过了几年的“求学”，他们在童年都还没过完时，就开始在田间劳作、工厂做工。

在19世纪，大多数男孩仍然是从父母和其他有经验的人身上，或者从自己的实际工作中，学习需要掌握的知识。他们模仿比自己年长的人，然后不断练习，从实践中学习。大约200年前，工业革命后，印刷和手抄的书本开始逐渐成为男孩接受教育的主要素材。

杜克大学美国资优儿童协会的执行董事玛格丽特·盖尔（Margaret Gayle）与教育咨询师休·奥斯本（Hugh Osborn）在《洛杉矶时报》（Los Angeles Times）上联合发表了一篇文章，毫不避讳地将标题定为“让我们关掉学习工厂”。文章把当今学校教育中很多问题的根源描述为“工业化教育”的发展：“实业家们为社会打下了经济基础，也促使学校成了把孩子培养成工人的地方。孩子的生活按时按点，上学就像上了传送带一样，尤其重要的是要学会如何服从指令，以便能在快速扩张的工厂中工作。”¹³

这种工业化模式下的教育有其存在的逻辑。人口增长和国家建设需要所有孩子都去上学。教室和学校的工业化在几十年间迅速普及。传统的父母、祖父母和部落导师的作用在教育工业化的进程中落伍了。孩子们在生活环境中接受教育的机会大大减少了，很少再依赖家长的指点，也很少在部落中当学徒了。学习中需要亲手操作、耗费体力、基于经验的内容少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阅读、写作成为教育的趋势，也成了年复一年考察大量入学新生的统一标准。

过去几十年来，数百万的男孩尝试着适应这种教育，有些人成功了，但是也有很多人失败了。男孩曾经通过和亲人一起打猎、管理农场、修理机器、发明新工具供部落使用等途径来学习，这是他们熟悉的方式。而现在他们发现自己坐在教室里，像是被困在盒子中一样。对公立学校中的大多数男生来说，像过去那些年轻的思想家那样，针对城邦中最重要的事件进行口头辩论，这种经典的学术模式已经成为过去。

同样成为过去的，还有理解自己儿子或学徒内心世界的家族长辈们：父母、大家庭的成员和部落里的长辈。他们曾经主导着孩子的教育，一开始为他在家庭和社会群体中提供早期教育，接着又安排他的学徒期。现在，一个班里有很多学生，却只有一位老师。对这些年轻学生来说，这位老师要充当父母、祖父母、顾问、导师等所有的角色。工业化的巨大力量迅速造就了这样的教学模式，直到现在我们才认识到它可能存在的缺陷，而这一缺陷从一开始就缺乏人性考虑，那一刻早已注定。

谁来为男孩的教育负责

一位教过我的教授曾引用哲学家伯特兰·罗素的话来教导我：“没有任何生活经历能与家庭之爱相提并论。对我来说，任何事情都没有为人父母重要。”大概每一个有孩子的人都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向人表达过类似的感慨。这些话让人感动。我的这位教授积极参与着自己孩子们的生活，他对我说：“对孩子教育的重视尤为值得，我认为这是我的责任。”大家也许也都怀有这样的责任感，但大多数人都不是受过训练的老师，这导致今天我们教育孩子的方式并不正确。

今天，对孩子的教育最终负责的人是不是父母？除非我们自己就是老师，否则回答“是”根本就不现实。确切地说，我们实际上一边回答了“是”，认同作为父母对孩子教育的重要性，一边相信着当前的教育体系能为孩子在成年时踏入现代社会准备好必需的技能。我们交税，让孩子可以就读公立学校，或者交学费让孩子就读私立学校。家长们对这些学校怀有很高的期望。

大多数人送孩子离家，进入摆好了书桌和课本的教室里。孩子们在那儿学习阅读、写作、数学、科学、计算机编程和其他一些成功必备的科目。放学以后，他们回到家，回到了父母的养护中。也许大人们也工作了一天，像孩子们一样离家在外。不管父母、祖父母、家庭成员，还是一家人的邻居或者朋友，无论是在职，还是已退休，我们都没有花多少时间来思考男孩的教育问题。对男孩们造成的这一切伤害并不是家长和学校的阴谋，仅仅是“现实如此”。

但是，现实只能如此吗？在孩子的教育中，家庭的地位往往被工业化的体系所取代，这是否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导致眼前危机的一大原因？我们放弃了教育的责任，是不是意味着打破了对孩子的承诺：全心全意爱他们、呵护他们的承诺？

家庭在教育中的角色缺失

回顾久远的家族历史，你会发现，无论你的家族发源于维京、日耳曼、非洲地区、古罗马、印度、日本还是中国，无论来自哪个大洲、属于哪个种族，人类的祖先们都生活在数代同堂的大家庭中，长辈们与孩子很亲密，负责教育他们生活和工作的意义，传授必需的技能。

无论你的祖先生活在哪里，他们都曾依靠团队来教育后代。团队主要由父母和大家族的族长领导，男孩的教育由这些人最终负责。在男孩的教育过程中，几乎没有陌生人参与。因为孩子被视为父母、祖父母和部落的延续，他的教育也被视为血缘关系的延伸。即便要把孩子的教育权交给部落外的人，也一定不会是在他三四岁的年纪，而是很久之后，在他童年接近尾声或者进入青春期的时候，根据协议让他跟着远方的师父当学徒。

20世纪著名的生物学和人类学家康拉德·洛伦茨（Konrad Lorenz）探索了各个物种的家庭如何保护后代。后来，他的研究与其他研究人类依赖性的人类学成果结合了起来。这种利用生物学手段对人类家庭进行的研究，从根本上解释了家庭对于子女教育的重要作用，也警示了人们，游离于亲密关系和家庭责任之外，会导致怎样的危机。

大多数父母的直觉也得到了生物学研究的解释和印证：家庭至关重要。过去的几十年间，研究亲密关系领域的科学家证明，子女人生的成功有赖于父母和近亲的影响。我的父母分别是社会学家杰伊·P.古里安（Jay P. Gurian）和人类学家朱莉娅·古里安（Julia Gurian），在他们合著的《依赖倾向》（The Dependency Tendency）一书中，他们把洛伦茨和其他生物学家的观点以及人类学研究结果结合在了一起。他们指出，从生物学的角度看：“人类的家庭不仅仅是一种情感需求的联系和集合……家庭是一个互相联系的生活共同体，一个人的幸福与生俱来就同另一个人的幸福相关。与流行观点不同的是，从依附关系的角度，父母不会让自己可有可无，孩子在成长中也永远无法完全摆脱上一代人的影响。祖父母和其他同辈的人也从来不会‘摆脱’自己在家庭生活的圈子中负有的责任和享有的特权。”¹⁴

这是一种生物人类学的家庭模式，而不是工业化的模式。我和凯茜就是基于这种模式写作本书的。因为在全美各地的社区和学校中，这种模式运行得非常有效。它并不会削弱学校的重要性，学校依然对孩子的教育负责。但同时，家庭也负有同样的责任：孩子的心理健康与他们的家庭息息相关，家庭需要呵护孩子的内心世界。在这种模式下，如果家庭放弃了担当孩子内心世界的守护者，而把权力交给结构庞杂的社会或者某个教育机构，就是不尽责的，因为社会和学校无法真正了解每一个孩子。家庭和学校是帮助孩子心智成长的共同导师。

在工业革命中，这种古老而普遍的家庭模式靠边站了。对于男孩，我们系统性地把教育他们的责任交给了教育机构。这些机构并无恶意，实际上，孩子们能够在这里遇到最好的人。但从生物社会性上看，这些机构并不能为每个孩子的成功负责，因为它们原本也不是为了关心孩子的个人成功而设立的。

男孩在学校中的危机，是否源于家长赋予了学校过多的责任，从而把孩子的心智发展托付给了学校？而解决男孩的教育危机，是否可以从重新担起一部分我们曾经对男孩的责任开始？

我和凯茜相信，答案都是肯定的。有效应对男孩教育危机的第一步，就是认识到我们作为父母和家庭成员所遗失的责任。

教育中家庭角色的回归

为了带领男孩走出成绩不佳、不守纪律和精神萎靡等困境，首先要请家长和老师反思家庭在人类教育史上的角色。这样做并非要否认学校和老师在帮助男孩成长中发挥的作用，我们像支持家长一样支持老师。现在的期待是，让家庭在教育中的角色得到回归，成为领导男孩成功的团队，发挥比目前更加深远的影响。

我们希望能够帮忙在家庭这个第一学校与正式的教室这个第二学校之间，重新建立重要的合作关系。为此，后面的章节将为家长和老师分别提供建议。

由于如今父母的工作地点常常离家很远，工业社会的流动性又将很多小家庭带离了祖父母、部族和大家庭，再加上离婚率的提高和价值观的转变，家庭的凝聚力面临新的压力。工业化教育模式的好处，是孩子确实需要在远离父母、祖父母、姑姨叔伯和部落导师的情况下得到更多的监管。这与1 000年前不一样了，他们现在更加依赖学校。很显然，我们无法再回到祖辈们成长和学习的小部落了。

但是如今，孩子们笼罩在压抑不安的教育阴影之下，我们应该对曾经有助于教育孩子的所谓“父母主导型教育团队”进行修正和创新。让我们更严谨地界定这个团队。通常，孩子的父母是团队的领导者，而整个团队的成员还包括：

·　祖父母；

·　其他亲戚，比如姑姑阿姨、叔叔舅舅、堂表亲和姻亲亲属；

·　家庭教师；

·　教练；

·　邻居；

·　朋友；

·　服务机构；

·　兄弟姐妹；

·　其他同辈导师。

任何个人和机构都可以加入这个由父母主导的团队，以父母和孩子为中心，共同来教育孩子。如果这个团队准备到位，不管家里的男孩面临着或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危机，他迷失在这场教育危机中的可能性都会大大降低。在学校的体系之外，他已经拥有了十来个可以信任的人，帮助他共同面对。

组建父母主导团队是面对危机的第一步

作为面对危机的第一步，组建这个由父母主导的团队，可以借助身边已有的资源。如果有近亲在更好，但也不一定全然依靠他们。

下面是一些团队在家庭和邻里间有机运作的例子。

·　祖父乔治是一位退休的工程师，住在佛罗里达州。你的儿子住在加利福尼亚州，在数学和科学课上遇到了困难。你可以联系乔治，请他每周通过电话或者网络对儿子进行一次辅导。

·　祖母埃丝特尔居住在距离你家几小时路程的地方，她热爱阅读。你的儿子在语文课上遇到了麻烦。祖母埃丝特尔可以每周到家里来一次，帮助你的儿子提高阅读和写作能力。

·　你儿子最好的朋友叫马克斯，住在几个街区之外。马克斯的父亲是一位计算机程序设计师。每周一到两次，你儿子可以和马克斯一起坐在计算机前，向马克斯的父亲学习相关的知识。

·　你是一位单身母亲，或许有两三个儿子，其中一个在学校遇到了问题，另一个儿子或者女儿也许已经成年了，在外地上大学。你可以安排这个遇到问题的儿子通过网络每周联系哥哥姐姐至少一次。他们可以帮他检查作业，监督他完成快到期的论文，辅导他完成有困难的科目。

解决如今男孩们面临的危机，要从组建由父母主导的团队开始。跟随阅读进程，你会从书中学到：如何确定你的家庭学习小组是否能担负起责任，确保男孩获得了学习必需的帮助；是否有亲近的导师和顾问陪伴他接受学校教育。

华盛顿州迪尔帕克市一位名叫桑德拉的母亲正在组建一个父母主导团队。她写信说：

我有5个儿子。在第5个儿子出生后，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减少工作时间，给予孩子需要的最好的培养和教育。学校已经做到最好了，但是儿子们也需要我的引导。

现在，我每天花很多时间辅导他们，也花很多时间开车带他们去各种地方，花很多时间倾听，试着帮助他们。如果不知道答案，我还会花很多时间来寻找可以帮助他们的人。

最后这句话非常打动人。桑德拉组建了一个由她主导的团队，这些人能陪她的儿子共同面对并处理学校教育中面临的困难，取得成功。

作为父母，无论你是从工作中抽时间陪孩子，还是把孩子的教育作为首要关注目标，为了使父母主导团队有效地发挥作用，你和伴侣至少要在一段时间内集中精力来组建这个团队，负责团队的沟通和计划。你所付出的努力将取得最好的回报。当团队组建起来以后，不要等到发生问题再求助于成员们，这一点非常重要。你会发现，定期举行聚会，庆祝儿子生活中里程碑式的事件，是很有趣、很值得的。

父母主导团队对女孩来讲也很有意义。其实这个团队对男孩女孩同样有益。我们在讨论男孩的学习问题时，之所以请大家关注父母主导团队，是由于过去的几十年来，女孩在教育上获得了越来越多的平等对待，而数据显示，男孩们正在渐渐落后。

凯茜和我向很多家庭和社区传授了为男孩组建这种团队的方法。当男孩的学习进步了，在人生中获得成功有了更多保障，家庭就能收获成就感、责任感和快乐，我们很荣幸可以将之与你分享。佐治亚州的一个家长团队分享了他们的成果：

我们是一个包含5个家庭的团队，每家都有男孩，其中3个家庭的男孩正面临着问题。另一个家庭里，一个女孩在学校遇到了麻烦。第5个家庭的孩子们已经成年了。10年前，孩子们在同一所小学里互相交了朋友，我们也因此成了朋友。

我们打算共同实现“家长团队”这个概念，于是把家长和孩子召集起来开了会。我们描述了这个团队是什么样的，自称为“学习部落”，然后根据每个人的能力进行了分工。我们很幸运，在5个家庭中总能找到某个大人懂得一些可以帮助其中一个孩子的东西。

现在，我们的孩子在读高中。这个家长团队发挥了很好的作用。我们甚至还为即将高中毕业的孩子举行了成人礼。其他朋友发现我们的孩子在学校中的表现优异了许多，就和我们讨论起家长团队的作用来。我相信组建家长团队的理念正在传播开来。

和桑德拉一样，这5个家庭使学习小组在青少年生活中的角色得到了革新。他们的实践恰逢其时，在应对男孩教育危机的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在一个如学校这样庞大、往往还很官僚的体系中呼吁和促成改变，对家长来说是一项令人生畏的挑战。有时候，家长乃至教育工作者自己，都会感到无能为力，承受不了势不可当的压力。他们常常会为学校不具备变革的能力而感到沮丧。在第6章，我们将深入探讨家长如何共同倡导学校的变革。

与此同时，桑德拉和像她一样组建了父母主导团队的人已经用两种方式有力地回击了制度的难题：确保当某个家庭感到自己像大池里的小鱼一样渺小无力时，身边有盟友来帮他们减轻恐慌。当学区或附近的学校实在无法改变时，家长团队为孩子们找到了一起学习的伙伴，促使他们坚持不懈地努力。家长和孩子在教育中感受到的孤独感会减轻，因为现在，一个家庭不再是单独的“一条鱼”了，一群鱼组成了一个“迷你学校”，齐心协力就能在必要的时候掀起波澜。

不管你在学区或是邻里间面临什么状况，为儿子组建一个父母主导的学习团队，是保护他的教育权益时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在下一章中，我们将迈出第二步：多方位细致地观察男孩是如何学习的，即男孩的大脑中发生着什么，以此来探索男孩天生的学习方式。这项探索能帮助家长和老师调整指导和教学的方式，适应男孩的独特需求。

当我们迈出第二步，在涉及男孩的问题时回避使用“危机”这个词并没有好处。20世纪90年代的研究阐明了学校教育如何导致女孩的失败，尤其是在数学和科学方面，如女生的自尊心在课堂上容易产生波动、计算机设计的教学不适合女生等。正是因为认识到了女孩的危机，才促使政府做出应对，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女孩受教育的状况。

如今的教育危机则提醒我们，该关心学校里的男生了。如果我们不给他们足够的关爱，这些年轻人未来的成功将受到威胁，社区甚至整个社会都会濒临险境。如果不做出改变，男生们会继续在考试中得到大多数的D和F。

当父母带着3岁的男孩走入幼儿园的大门时，他们都怀有最高的期望和志向。显然，他们认为这所幼儿园的老师，以及此后孩子将进入的各种学校的老师，都会明白男孩的心理世界。这样，他们就能高效直接地教育“男孩”，而不仅是“小孩”。

老师们了解男孩实际上是怎样学习的吗？家长们知道吗？如果每个人都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这些知识会帮助男孩过得更好吗？

让我们来寻找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