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如何在谈判中创造价值

谈判案例

外交困局

2000年10月,美国驻联合国大使理查德·霍尔布鲁克面临着一个不断恶化的状况。一部分美国参议院议员呼吁美国退出联合国。同时,在联合国,很多委员会会议拒绝美国代表参加,美国面临着失去联合国大会投票权的危险。冲突的焦点是钱,一大笔钱,大约有十几亿美元。这是美国欠联合国的钱,但美国要求联合国必须首先作出一系列改革,才肯支付这笔费用。

这个冲突可以回溯到联合国创始之时。1945年,美国同意承担联合国年度预算的50%。在随后的这些年里,很多国家因为经济的发展,想增加在联合国的影响力,因此调整过几次会费份额。到1972年,美国的会费份额已经降低到了25%。与此同时,美国还负担着维和预算的30%。由于索马里、卢旺达和波斯尼亚的冲突愈演愈烈,每年维和工作的耗费巨大,预算很难预估。因此,美国要求重新调整会费份额,并以负担过重为由决定暂时不支付十几亿美元的欠款。美国根据“赫尔姆斯-伯顿法”(Helms-Biden Bill)提出,付款的前提是联合国同意改革,并且把美国的会费份额从25%降到22%。

这个要求有很多问题。首先,其他国家认为这很不公平,指责美国不仅赖账不还,还要求联合国作出让步。其次,这不是一个双边谈判,美国不是只要说服联合国就可以了。联合国规章要求,这样的改革必须所有成员国全部同意才行。也就是说,霍尔布鲁克大使需要说服所有其他成员都同意美国的要求。最后,霍尔布鲁克还面对着期限压力,“赫尔姆斯-伯顿法”虽然拨款了10亿美元,但必须在2001年1月1号前使用,否则这笔预算将被取消。

美国在联合国的谈判从一开始就不顺利。霍尔布鲁克团队希望日本和欧洲国家可以负担一部分美国的份额,但日本不但明确表示他们不愿意增加份额,而且表示如果美国减少了份额,他们也要求跟着减少。日本对联合国的贡献仅次于美国,负担常规预算的20%多一点。日本认为这个份额太高了,毕竟他们连联合国安理会成员都不是。欧洲国家的抵触情绪也是一样。

面对这样大的阻力,霍尔布鲁克和他的团队如何说服哪怕一个国家提高份额呢?他们怎样才能打破这个僵局呢?

2000年年末越来越近,霍尔布鲁克和他的团队决定从头开始,制作了一个表格,列出了所有的联合国成员国和他们所负担的会费份额。然后去和每个国家单独面谈,不是去说服他们,而是去了解他们的想法。霍尔布鲁克很快确认,的确没有哪个国家愿意提高份额。但这并不是全部,他又更进一步,挖掘发现了这些国家不愿意提高份额背后的原因。其中有一个非常重要而又出人意料的原因是,很多国家的2000年财政年度马上就结束了,2001年的预算已经做完,因此他们没有办法拿到预算来保证提高会费份额,否则还是有国家愿意负担更多的。霍尔布鲁克要求他们在1月1号之前改变份额,这个目标根本就没办法实现。

弄清楚这些成员国不合作的原因之后,解决方案也就很清楚了。霍尔布鲁克提出在“赫尔姆斯-伯顿法”截止日期之前马上把美国的份额从25%降低到22%,但是其他国家到2002年才提高他们的份额。“这一个改动起了很大的作用,”霍尔布鲁克回忆说,“这个方案就这么成功了。”

表面上来看,霍尔布鲁克和联合国成员国的谈判更像是一场零和谈判(zero-sum negotiation):一方获益必然意味着另一方的损失。如同第1章讨论的汉密尔顿地产谈判中所显示的,看起来似乎只有一个明确的议题,就是会费份额,而各方之间的需求在这个议题上是不相容的。霍尔布鲁克的天才之举就在于,他发现纠纷的根源实际上是两个而非一个问题——份额的多少和时机。当谈判者停止就单一的份额问题讨价还价,而是拓宽视野,引入“时机”这个议题的时候,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虽然在最后的协议上各方都作出了妥协,但是各方也都在他们最看重的问题上实现了自己的目标:美国减少了会费份额,其他国家解决了预算的时间问题。你一定还在想,这个协议怎么可能行得通呢?2001年的缺口怎么填补呢?原来,霍尔布鲁克还进行了另外一场有效的谈判,他说服慈善家特德·特纳(Ted Twrner)捐款3 000万美元来填补2001年的预算亏空。美国国会中的共和党成员最初对接受自由党人的个人捐款有所保留,但最后还是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