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寂寞其一

  • 山河流华
  • 寄观
  • 7162字
  • 2021-03-01 16:55:37

秋生泽国,无边落木,又作萧萧下。澄江过雨,凉飙吹面,黄花初把。

秋日的宜煌十七峰别有风景。只是对于林暮和越皎皎来说,这风景他们已无暇欣赏。

按着约定,转过迷魂阵般的山道,两人终于见到了等候多时的陆云生和江清心。见到他们,林暮匆匆道:“我把叶完诓来了,但现在灵迹涧与我天辰教已渐生敌意,我不知能留住他几时,必须尽快动手。”

“那小子现在何处?”陆云生淡淡问道,“不消太久,一日足矣。”

越皎皎顿了一顿,轻声道:“太歌城。”

陆云生与江清心立刻对视一眼,面有惊诧,旋而陆云生冷笑不已:“又是太歌城,上次我遭他们暗算,可现在,却轮到我们来布局了。”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出发。”江清心点头应道。

可是让她万万不会想到的是,此事螳螂捕蝉,而黄雀在后。

元难冷冷看着跪伏于地的岳如秋,道:“上次让林晚跑了,这次若能把江清心带回来,就算你将功抵过。十日之内,太歌城,我等你的捷报。”

“谢主上恩德,属下一定尽力,擒回江清心。”岳如秋额头在地上磕出了淋漓鲜血,诚惶诚恐,旋而退下。

“寿星兄,青岚馆的消息果然灵通。恐怕你们在林晚姐弟身边安插眼线,也非一日之功了吧。”元难这才看向身后的阴影处,微微一笑。

寿星不置可否,只是在黑暗中露出了不明所以的笑容。

“能一直得到如此准确的消息,这眼线必然是林晚和林暮极为亲密之人,难不成是那十二星次中的三人……还是另有其人?青岚馆的实力,果然恐怖!”元难心里思索不已,面上却依旧洋溢着微笑。

缈雾谷远隔尘世,竹海静好。竹海里纤尘不染,枝叶被天与水洗净,摇曳中闪过些许阳光的亮泽,争相轩邈,风雅鼓荡,思逐风云,充斥着优雅与风骨,大气与生机。江清心在马上蓦然回首,怔怔看向那一片竹海,隐约间,她觉得这美好太过虚幻,仿佛时刻都会被江湖险恶碾成灰尘。

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而如她般一个个在江湖鬼域中挣扎的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山的另一边,晋楚律眺望着那片林海,与身后的应千千和娵訾相视一笑,轻声道:“我们到了。”

“阿婉,你现在,应该也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地方吧。你,还好吗?”

太歌城的秋日极有韵味,却亦多了几分凄凉。白云映水摇空城,白露垂珠滴秋月。

乘着月色,林暮飞身在屋檐上奔走了些许时辰。他身着玄衣,加之身形奇快,太歌城中并无一人发觉。林暮奔到东城门旁,在城墙上细细察看片刻,果然见到一个小小的绿色蛇头记号散着幽光,他暗自一笑,转身道:“叶小毒,别来无恙。”

叶完应声现身,自一小巷中转出,双目很是警惕:“林老弟不在天律城安顿教众,怎么有闲心找我私谈要事?”

林暮面上露出一丝狐狸般狡黠的微笑,眨了眨眼,道:“私下见你,是因为此事是我的私事,与天辰教无关。叶小毒,大家都是魔道中人,我本不欲为难你,但为了家姊,我也没有办法,还请见谅……”话音未落,他已在袖中探出了千面璇玑扇,扇柄如海燕般指向了叶完胸膛,叶完听他说出“家姊”二字,心头已暗叫不好,见林暮攻向自己,他侧身避开,退开数步,喝道:“你欺……”他刚一开口,耳边破空声瞬间大作,旋而他喉头剧痛,弯腰咳了数声,被林暮一肘击昏在地。

从夜色中走出两道身影,陆云生手中尚自扣着一枚浮碧丹,见到叶完已经落败,他冷笑一声,道:“此人实力,当真不济。”他将浮碧丹倒回一旁江清心手中的瓷瓶,回身对林暮说,“此次之事,多谢林公子了!”

“叶小毒既然记不得是我出手暗算他,这笔帐他也不会怨在我头上,二位不必言谢。”林暮摇头一笑,继而神色凝重起来,“但……姐姐她,还没有回到缈雾谷吗?”

江清心黯然颔首,忧心忡忡道:“自从太山宗之事后,我们就再未得到她的消息了,你们知道极天鸿和应千千的下落吗?”见林暮否定,她心中的失落与不安又加深一层。

陆云生俯身扛起叶完,道:“阿清,先干要事。林公子,明日你再来此一趟,好把这小子给‘救’回去。”

林暮点点头,转身离去。江清心和陆云生也很快离开了此处,巷子里再度沉静下来。不一会儿,一个黑影忽然如鬼魅般踏入月光之中,闪身追着江、陆二人而去。那人走后不久,城墙上忽而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不过闪了一瞬,就再度缩了回去,无影无踪。

不知过了多久,叶完悠悠转醒,眼前漆黑一片。他四肢处传来异样的麻痹感,竟是被人用绳索缚了起来。突然遭此变故,他一时间神志混乱不已,心里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我在哪里?适才……是了,我本是和林暮约着在这城中见面的,可现在……我是中了埋伏?”他身上用劲,想要挣开绳索,却不料自己穴道被人封住,使不出劲,反倒弄出了声响。果然,不过几息,就有人听闻动静走了进来。那人手持烛台,火光照在他面上,勾勒出几分俊朗。这张面庞叶完最是熟悉不过,惊道:“怎么是你?”

陆云生将烛台放在一旁桌上,面无表情,声音却难免多了一丝杀意:“故地逢故人,好巧啊,叶完。”叶完四处打量几眼,发觉自己所处之地像极了一间废弃的民居,他心头如同被泼了桶冰水,呆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顿了半响功夫,叶完方装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腔调,逞强道:“姓陆的,你要报仇,光明磊落动刀子便是,何必如此偷偷摸摸,惹人笑话!”

“唰”的一声,陆云生手中勾阑剑吹过叶完发梢,几十根发丝应风而断。他将叶完提起来,沉声道:“我不杀你,是怕你污了我的爱剑。明人不说暗话,叶完,我有几件事情还想请教请教。”

“哟,武林人尽皆知、风度翩翩的陆少侠,也要亲自来干这些见不得光的事?“叶完嗤笑不已,”你就不怕这有损你谦谦君子之名,若是让江首座的千金知道了,她会不会离你而去啊?”

陆云生的脸色沉得可怖。他调匀内息,回归平静,侧身向门外道:“阿清,你来吧。”江清心应声出现,满脸不怀好意的笑容,一双眸子盯得叶完头皮发麻。他颤了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你们喜欢用什么毒虫、毒草、毒蛊,我们凌竟阁也懂得不少哦。”江清心假意在叶完身上用舞雩剑比划来比划去,一边念念有词,“让我想想,师父说过的六叶雪蒿和焰神蛊毒,哪个发作更快些?好像爹爹给我防身用的往生牡丹也不错……嗯,姐姐她应该还给我留了点儿寐风啊,玄冰散啊,乱心丹啊什么的,不如一个个试一试?”她提着剑鞘用力在叶完腰间戳了一下,笑道,“在这儿怎么样?或者在丹田那儿?”说着,她狠狠在叶完小腹上一戳,叶完险些流出了眼泪,兀自强硬道,“乱心丹对……对我无用,我可是练了《灵阴毒经》的!”

“呦,那谢谢你提醒我了!”江清心装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冲陆云生眨眨眼,陆云生提剑在叶完后背上划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叶完当即惨叫一声。江清心在地上抓了把尘土,扬手洒进他伤口,笑道:“好了,往生牡丹用了,下一个用什么呢?”陆云生忍住笑意,与她一唱一合道:“有了牡丹却无叶相配,岂不可惜?不如用六叶雪蒿。”说着,他又在叶完颈后划了一条血痕。江清心摸出一枚寒髓针扎在血痕上,又道:“好了,然后呢?”

叶完听他二人言语,感到后背颈侧无一不剧痛难忍,恍惚间当真以为自己中了剧毒。他毒功未臻一流之境,这奇毒如何化解得了?他越想越是心惊肉跳,那伤口竟如同有数条小虫爬来爬去,又似万针攒刺,痛楚连心。隐约间听闻江清心道:“用玄冰散吧!”他大叫一声,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江、陆二人见叶完直挺挺晕倒在地,相视一笑。江清心道:“好了,他心神尽溃,乱心丹就可乘虚而入,控他心神。师兄,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玩弄人的鬼主意!”

“这可不是我想的,是林暮出的主意。这小子鬼点子真不少,果然是林师妹的亲弟弟!”陆云生戏谑一笑,伸手将一枚乱心丹送入叶完口中。

过不几时,叶完张开双目,目光却呆滞了许多。陆云生见状俯下身子,与他双目对视,问道:“叶完,你所练的《灵阴毒经》可与‘巫神煞生体’有什么干系?”

叶完呆呆看了他片刻,嘴角抽动几下,方缓缓道:“《灵阴毒经》……它源于‘巫神煞生体’,灵迹涧先祖得了神功的修炼之法,以此著《灵阴毒经》,开创宗门。”

江清心一动,追问道:“江湖中,可有与《灵阴毒经》一样源于‘巫神煞生体’的武学?

“有,但知之不多。”叶完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却让江、陆路二人心中掀起万丈波澜。他顿了顿道,“妖潮府‘身毒’之术,和……和《九字天玄》。”

屋中刹那间寂静无声,就连灯烛的烛花爆裂声也在一瞬间寂了下去。

“《九字天玄》?”陆云生以一种极其奇怪的音调问道,他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九字天玄》。”叶完呆滞地重复,如同回音。

“凌竟阁的……《九字天玄》?”江清心如梦呓般问道,继而她如同爆发般连珠炮冲他喝道,“你胡说!这怎么可能?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你们不拿它来指责凌竟阁?你们不是一直希望凌竟阁垮败消失吗?”

叶完沉默良久,方道:“因为不会有人相信。若非经书所载言之凿凿,我也不会相信。但有人……”他的目光一滞,“有人相信,因相信而为此丧命。”

屋内再度死寂,悄若深夜的乱葬岗。烛光跃着不安的光,折出光怪陆离的阴影,如同真相的丑恶与离奇。

“十八年前。”陆云生字字千钧,一字一顿,他的目光有如冰水,眼底如同秋霜。

“十八年前……娘亲她……”江清心的身体颤抖起来,像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无助幼鸟。

十八年前,有人相信了那句话,相信了“巫神煞生体”会因此重出江湖。于是,有人因此失踪,有人因此丧命,有人因此灭门,江湖生灵因此涂炭两载。

秋夜的凛意层层袭来,寒冷刺骨,钻心剜神。

陆云生如同魂游天外,口中喃喃:“兄长……兄长,你好,你好……”

这怎么可能?

原来,十八年前那场惨祸,竟是由不争的事实所引起?

这怎么可能!

原来,凌竟阁的立身之本,从一开始,就与那屠戮生灵的邪功丝丝相连吗?

这怎么可能!

“青光洗烟尘。”陆云生短促说出这五个字,却有如撕裂重重迷雾。为何毒物一遇“青光洗烟尘”,当即失去毒性?这种武学与“巫神煞生体”……两者皆可化毒,可前者是为了御毒,后者却是将毒性据为己有。虽说如此,两者的关系,依旧是……

“不一定……”江清心苍白无力地辩解道。陆云生似是又想起什么,续道:“林晚师妹,她在神女峰与太息毒主交手时,你忘了吗?”

又一个炸雷划过两人心头,明晃晃的闪电照亮了一瞬被隐藏已久的黑暗。那日林晚以寐风的毒血冻僵毒蛇,将之化为利器,方才击败太息毒主。可若说冻僵群蛇的是寐风,那她在北海古城中也中过阴沼毒,为何这两毒相合却并未产生冻僵她自己的效果?

只能说将群蛇冻僵的利器不是与寐风相合的蛇毒,而是林晚自己!而在那时,她正运着“青光洗烟尘”的心诀……

“青光洗烟尘”也如“巫神煞生体”一般,可以将纳入体内的奇毒化作夺人性命的凶器吗?

这怎么可能!

可铁证如山,何人可驳?

“不,不,不……”江清心咬着双唇,身子向后一仰,跌跌撞撞退了好几步,重重撞在墙上。她的泪水夺眶而出,摔门狂奔了出去。

师兄,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从一开始就注定活在不同的世界,对吗?

陆云生没有挪动半毫,他的心如同这秋日残存的生机,一点一点被寒冷吞噬,被黑暗冰封,变得痛楚,然后麻木,最后死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陆云生心里,这时间漫长得像一生。猝不及防地,从不知多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声,这呼救声恍若一柄巨锤,顷刻击碎了陆云生心灵的冰封。他瞬间醒了过来,拔足向呼声传出的地方奔去。

“阿清!”他跌跌撞撞,却步履神速,如同赌上性命地狂奔,“阿清!”

梧桐晃影,小巷无声,不见丽影。

陆云生忽而止了步,地上静静躺着一件温润物什,死死捕住了他的双眼。那是一只玉蝶,系着断掉的丝绦,与他胸前的一模一样。

陆云生如五雷轰顶。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弃这梁祝蝶于不顾。这丝绦显然是被大力扯断的,那她……她在哪里……

“阿清!”他跪倒在地,双手将那梁祝蝶紧紧捂在胸口,徒劳地感受着那玉蝶传来的最后一丝体温。

他犯了第二次错误。上一次,他不可饶恕地伤害了她;这一次,不可饶恕的弄丢了她,让她跌入了黑暗。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华夏万里,胜景良多,秋景尤胜。秋岸澄夕阳,火旻团朝露。

林晚返回缈雾谷处理完幸存众派的一干事务,将代理职权交由青衣子和文璃,随后便马不停蹄的孤身出谷,上门拜见武林、魔道与异派的中流宗门共计三十余处,虽处处碰壁,但总算是为众人争取来了六七个盟友。她四处寻访,行踪终是被歹人泄露,历时半月方才甩开了元难的追杀,但也不得不远离中原地界。此时恰逢她的修为遭遇瓶颈,无论如何也不能更进一步;林晚想起谷思远的嘱托,索性自太行北上,一路向北方人迹罕至的大山行去。她不知目的地在何方,或许何处可使心静,何处即为目的地吧。

路途之中,林晚发觉武林虽被元难掀起惊涛骇浪,可布衣市井却是平常如往昔,民生融融,安居乐业。身处其间,林晚偶尔也产生了一丝错觉,仿佛元难从未出现,这世间也日复一日,从未变过。

不知不觉,她已行到了茫茫草原边,再往前走就是游牧民族的天下。她牵马走进一座边陲小镇,暂且用些饭菜。等候饭菜间,邻桌几人的谈话却引起了她的兴趣。

邻桌是几个牧民打扮的大汉,面上都带着几丝担忧之色。一大汉叹了口气,先开口道:“今年的冬天来得这样早,只怕那些北狄凶徒又要来抢劫了!”

另一大汉看似更见多识广些,他摇了摇头,道:“看今年这天气,北狄人怕是不只会抢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们,而是一个城一个镇地打。唉,这样打起来可怎生是好啊!”

“怕什么?雁门关可是有燕王殿下在镇守,那群流氓们敢来吗?我还听说啊,北狄八部好像还和什么南云族有世仇,那南云族可是个异国大族,要是他们打起来了,咱们也可高枕无忧了。”

“你小子是狗嘴里跑出象牙了吧!东夷北狄,哪里还有个南云族?笑死人了!”

“你才胡扯呢,不信你找几个远游商贩问问?本来只有北狄八部,后来那边又有一异族兴起,把北狄打得落花流水,还建国筑城了!我听商贩说啊,那南云族可了不起了,咱们华夏有许多异域奇珍异宝都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就你懂得多?管他还是北云族还是北狄,两边打起来最好,只要不干咱华夏良民的事儿就行了!来,喝酒!”

邻桌几人拍着桌椅豪饮不止,林晚却食欲大减。她自幼就听苏瑶瑟说过,华夏四隅常有少数民族来犯,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合称夷族。近些年华夏与外族通商愈来愈多,与安息、金帐、孔雀等国交往渐盛,于是又将三国所属的住民统称南云族,用以区分。听那几个牧人所说,难道安息三国与北狄八部有世仇不成?还是说三国分裂前的南云帝国吞并了不少北狄的地盘?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迅疾,若北狄八部因粮草不足而打算抢劫,会不会对安息下手呢?

事关母国安危,纵使林晚心欲悟道,也不由自主缓了这心思。吃过饭后,她牧民们打听了几处游牧人聚居之处,便纵马前往。可作出这个决定后发生的事,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在驰出小镇不久,一切都极为顺利。林晚依牧人们所说,向东北行去,一路草原辽阔,天高地远,长风飒飒,就连林晚的坐骑也格外兴奋,在草原上一路飞驰。如穹庐般的天空与苍茫草原相接的地方,有一道道黑色山脉纵贯天地。在这个时节,山上树木应已落叶,由于林晚相距太远,因而只能看到山岭,却看不出林暮。

危机总是在无形中出现。当林晚和坐骑流连于这张青黄相交的巨大草毯时,危机悄然来临——太阳在地平线缓缓沉下,本来泛着黄色的草原又镀上了一层金色。这时林晚才猛然发觉,在茫茫草原中,她居然迷失了方向!

夜色渐浓,星辰升起,云浓遮月,原野寂寂。面对此情此景,就连原本欢脱的坐骑也停下了脚步,有些畏惧。林晚抚了抚它的脖子以示安慰,见到不远处有山林的黑色轮廓呈现于夜色,她转身向那里行去,打算生一堆火过夜。

不过几时,莽莽苍原中就有一簇小小的火光闪烁。林晚与坐骑在火堆边取暖,心中也舒坦了许多。然而就在她欲小憩一会儿时,几声狼嗥突然划过稠密的夜色,狼嗥一阵接一阵,直冲林晚所在方向而来。她一跃而起,右手执水华,左手执火折,绷紧了心弦。

屏息等待间,几点幽幽绿光出现在黑黢黢的丛林中。莹光一闪一闪,伴着诡异的沙沙声和低沉的咆哮,一点一点逼近林晚,她略略一数,身侧已汇集了十余只野狼。见到一头为首的黑色巨狼朝坐骑露出森森白牙,林晚怒叱一声,右手水华挑起几块滚烫的木炭,径直甩在那巨狼身上。巨狼哀嚎数声,落荒而逃,余狼却实一齐围上,自四面八方逼视着她。

“这些畜生们当真狡猾,一个敌我不过,竟能串通一气围攻我。”林晚双眉微挑,心中暗叹。她不住将着火的枯枝木块挑向群狼,一时间草地火光四起,群狼纷纷避让,却依旧流连于外围,不肯离去。林见状心中先是一紧,不过几瞬已计上心头。她丢下火折,将数枚寒髓针在火舌上烧得通红,继而清喝一声,瞄准了狼头射去。只闻哀嚎声不绝,几匹野狼当即在地上四处翻滚,林晚见状乘胜追击,提气点足轻轻一跃,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水华剑尖已拖着地面向狼群削了过去。碧蓝光芒大盛,三匹野狼登时死于非命。

侥幸逃过一劫的狼群纷纷加紧了尾巴,一边弓起身子冲林晚低哮,一边畏惧地向后慢慢踱着步子,林晚冷笑一声,挥剑虚晃几下,狼群齐嗥一声,逃之夭夭,转眼间已没了踪影。

林晚拭去额头冷汗,长出了一口气,慢慢躺了回去。后半夜她几乎没有睡着,一直竖着耳朵倾听四周风吹草动。

虽是如此,回想起适才情景,不知为何,她竟大有感慨。这野狼单单一只并构不成多大威胁。可是狼群一起围上之时,饶是她身怀绝技,也不得不心惊胆战。这狼群……她猛然坐起,轻呼一声,心中的重重迷雾忽被撕开了一道裂口。

狼群如此,江湖不也是如此吗?

“现在只缺一个引线……”林晚想起自己争取盟友时的处处碰壁,心中一亮,“只需让他们明白元难的屠刀不会放过任何人,狼群便会为了活命而不得不站在一起。”

日光渐渐明亮起来,山林中的雾色消散殆尽。两日后,尔殊冶在边陲留下的内线收到林晚密信,即刻开始行动;一时间在他们的暗中推动下,各种陈年旧事都被纷纷翻了出来,或是江湖门派自相残杀走向没落,或是墓府中人横行无忌滥杀无辜,或是武学世家不愿站队遭遇灭门;只是此番,这些旧事都被渲染成了是元难在从中作梗。谣言沸沸扬扬传了一月有余,这才被元难一众止住,可是江湖早已人心惶惶,各自衡量。

直至此时,缈雾谷才无声无息的派出了第二批使者,于暗流涌动的水面下向华夏的四面八方潜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