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风露其四

  • 山河流华
  • 寄观
  • 7560字
  • 2021-01-19 18:20:14

商均峰外。

林晚先是接到了鸣羿传来的书信,得知陆云生有急,就欲先行离开商均峰。谁知不过几时,晋楚微与娵訾二人也传回了一纸信笺:“凌竟阁生变,情势复杂,见面细说。这下她更是一刻也不能忍耐,借口苏瑶瑟传唤自己,与晋楚律一并火速离去。两人好不容易撇下了古道热肠的程冥阳,又让青羿告诉晋楚微二人前往陆云生所处的太歌城,这才下山向太歌城赶去,

此时的极天鸿已和叶完等人同行,抢先赶往太歌城。他有意等候林晚,是以一人先留在了商均峰外不远处。不过半日,林晚二人果然自商均峰匆匆行来,他立刻纵马跃出,与二人会合。

“魏老毒的人已在太歌城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陆云生抵达。”极天鸿说完情报,想起鹓雏之言,不禁看向晋楚律,“你们青岚馆收集了那么多武学,可了解灵迹涧的《灵阴毒经》?”

晋楚律微微颔首道:“当然,我们虽有些许《灵阴毒经》的修炼之法,却不知为何,从来练不成此功。师父似乎说过,这毒经不似寻常毒功,它乃是以己身为毒源,而非其他毒攻一般吸毒入体。”

“以己身炼毒?”林晚与极天鸿闻言,眼睛都是跳了跳。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巫神煞生体!”

“巫神煞生体?”晋楚律亦是瞪大了双眸。要知在江湖中,巫神煞生体可是十恶不赦与死亡的代名词,臭名昭著。十四年前,玉梅峰已没落的异派妖潮府的怪才“折梅毒仙”何一梅,正是以巫神煞生体在江湖之中挑起了血雨腥风,害人无数。所幸何一梅的师妹何一雪大义灭亲,及时阻止何一梅,使其未能练到“诛天灭地”的第十三重灵阙,武林与魔道的联军才可将其诛灭。如今虽说十四年已过,但江湖之上,只要听闻巫神煞生体,无一人不会立时色变。

经过两日赶路,三人总算是抵达了太歌城。极天鸿抽身与叶完同行,林晚和晋楚律则暗中跟上了同样才抵达此地的陆云生。远远望见陆云生面色憔悴,风尘仆仆,似是经历了一场巨变,林晚更是担心不已。若非有晋楚律拦着,她早已去找陆云生问个究竟了。

陆云生抵达太歌城后,不过休息了半日,就匆匆再次出城,径直朝太歌城外的太歌谷行去。林晚和晋楚律待他出城一个时辰后,就依照先前和极天鸿商量的计划,向太歌谷行去。

陆云生驰马踏进太歌谷,微觉此处幽静得有些可疑,但他连日来心神大乱、魂不守舍,也无心留意。他行至太歌谷中途,忽闻道路两侧呼哨声大作,数十支利矢朝他射了过来。陆云生翻身腾空,避开利矢,右手已拔出了勾阑剑。但他的坐骑却未能幸免,嘶鸣数声,倒地而亡。

“好一个射人先射马!”陆云生心中怒意陡起。他扫视路旁,冷冷道,“出来吧!”

“啧啧啧,不愧是点苍宫的高徒啊!”路旁闪出一个身着华贵蓝袍的男子,面容阴翳,正是魏澜。他道:“陆云生,交出普化一气丹,本公子留你一个全尸。”

“猖狂魔道妖贼!”陆云生怒喝,“普化一气丹是我点苍宫镇宫之药,你这妖贼没资格用它!”

魏澜面容登时冷了下来:“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好,本公子成全你!”他手一扬,几十人登时自谷两侧现身,不多时已将陆云生围在中央。魏澜恶毒一笑,喝道:“上!”

“且慢!”忽而,谷上一人飞出。只见一道白影飘然落地,极天鸿已拦在魏澜面前,“魏老毒,想抢药就抢呗,干嘛杀人?说你气量狭小,可不是我污蔑你吧?”

“极天鸿!”魏澜看清来人,脸色一变,“你怎么在这里?”

极天鸿悠悠环视一圈,那些本欲动手的灵迹涧门人都心神一凛,不由自主收回了兵刃毒物。极天鸿这才道:“叶小毒在半路遇见我,求我帮你这个忙,怎么?不乐意?”

“这……”魏澜面色青白交加,嘴角微有抽搐,许久方道,“既是如此,多谢极老弟了。”就在此时,叶完也是赶了过来,见陆云生落入重围,长出了一口气。

极天鸿转身行至陆云生对面,轻轻一笑:“你打不过我的,交药,我让他们放你走。”

“妖贼,用不着你插手!”陆云生冷然拒绝,“我就是一死,也不要你这九嶷妖贼相助!”

“真是个宁折不弯的倔性子。”极天鸿叹了口气,右手忽而鬼魅般直取陆云生膻中穴。陆云生灵活闪开,却听到极天鸿在他耳边轻声道,“晚丫头来救你了,待着别动。”这声音极小,旁人竟无一觉察。陆云生闻言,面色一怔,欲言又止,目光更复杂地盯着极天鸿。

极天鸿拔出清秋长剑,虚晃一招,与陆云生斗在一处,看似气势逼人,实则巧妙地避开了他周身要害。谁知二人斗没多久,一旁忽有人阴阳怪气地笑道:“极师侄,交给本座即可,你退下吧。”

这一下,谷中众人无不心惊,灵迹涧众人纷纷跪下,大呼:“门主!”魏澜与叶完亦是行礼,恭敬道:“师父!”极天鸿与陆云生身形均是一滞,陆云生惊道:“太息毒主!”

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怪异的微香,继而,一道人影缓步行至陆云生身侧,五指已触上了他的天灵盖。这个男人一头雪发,面容却白皙如少年,只不过面色冷淡,一双眸子隐隐有碧色闪现,眼神让人一阵寒战。他双手五指此时已磷光闪闪,淡淡道:“小子不错,还能认出本座。”他微笑看向极天鸿,“贤侄,你说这小子是该杀,还是该饶呢?”

极天鸿此时背心已有冷汗渗出,他灵机一动,道:“太息师伯,点苍宫邱不疑曾于宜煌郡追杀我恩师,小侄恳请师伯取完普化一气丹后,能将这小子交给小侄,让小侄带回九嶷由家师发落。”

“不错,这也好。”太息毒主微微颔首,忽而他右手五指一紧,陆云生闷哼一声,却是一言不发。太息毒主左掌轻抵他后心,笑道,“好一个宁死不屈的小子。不杀你可以,不过你既为青衣子首徒,应该能给本座些不错的东西。”他左手一颤,深厚内力已自陆云生后心扩张,顷刻席卷了他全身。陆云生身躯不断抖动,面色已微微发青。太息毒主见状,冷声道:“澜儿、完儿、极贤侄,你们留下,其他人都给本座退下。”众人闻言,巴不得快点逃离这个杀人的魔头,尽数溜之大吉。

极天鸿面色泰然自若,内心却委实焦躁不已。他一咬牙,心道:“鹓雏,你快去找晚丫头和晋楚律,让他们别过来!”

“我清楚。”鹓雏也深感事态紧急,匆匆展翼飞走。

太息毒主有一门诡异功夫,名曰“幽明楔”,乃是以毒为媒介,乱人心神,以此蛊惑对方口吐心中机密。只见陆云生在“幽明楔”的压迫下大汗淋漓,紧闭双目。太息毒主冷冷将右掌含毒内力再度打入他体内,陆云生嘴角登时鲜血横流,含糊道:“凌……凌竟阁……阿清……”

“凌竟阁?很好,继续。”太息毒主眼神阴毒,却并未发现极天鸿面色微变。陆云生再度咳出一口鲜血,急促道:“阿清,她是……是江逝的女儿……”

“什么?”此言一出,魏澜与叶完同时惊叫,就连太息毒主也是目光一凛。他扫了极天鸿一眼,续道:“苏清心是江逝的女儿?”

“是……艾萧师叔……是南阡艾……”陆云生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神志,身躯颤抖更甚,“不,我……”

“还想反抗?”太息毒主冷笑道,“你的消息倒是很多啊?苏清心是江逝和艾萧的女儿,是不是?”

“……”陆云生沉默良久,吃力地点了点头。极天鸿见情势紧迫,再难忍受,刚刚踏上一步,忽闻半空鹓雏大吼道:“极天鸿小子!晚丫头我拦不住!她一个人过来了!”鹓雏清音刚落,不远处已是有清叱声传来,“驾!驾!”

叶完一惊,喝道:“有人来了!”他才一回身,已见林晚手执水华,自马背跃上半空,飞身攻向太息毒主后心。太息毒主怒喝一声,丢开陆云生,右手已探向林晚腰间。接着,他本欲抓落的五指却是硬生生停了下来——极天鸿竟挡在了他面前,将林晚死死护在身后。极天鸿轻声道:“别动,运气用青光洗烟尘,这里交给我。”

太息毒主、魏澜、叶完三人却都听清了他的话,一时目光惊异,纷纷审视极天鸿、林晚二人。林晚微微蹙眉,点头道:“你小心。”她将内力自丹田提起,双手青碧流光微现,已用‘青光洗烟尘’护住了周身,毒物自是沾染不了她半分。

“太息师伯,你夺普化一气丹没什么,但请不要对林晚出手。”极天鸿声音冷意渐起,直视太息毒主。

太息毒主阴恻恻冷笑几声,摇了摇头:“贤侄,你可想好了,林晚可是下任七绝之首,日后我魔道的心腹大患。贤侄,你可莫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置我魔道未来于不顾。你若真是喜欢这丫头,本座可以只废她武功。”

林晚闻言,心中怒火大盛。谁不知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失去一身武功,简直比死还难以接受。这太息毒主看起来是处处为了魔道与极天鸿着想,事实上却是想致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这心思之毒辣,实乃世间罕见。她冷然道:“痴人说梦!”极天鸿闻言更是面若冰霜,一言不发,冷冷逼视着太息毒主。

“极天鸿,你再这样,是想挑起我魔道内斗吗?”魏澜见机,更想好好在林、极二人面前威风一番,一雪前耻。林、极二人见状,眼中不屑之意反倒大盛。极天鸿冷笑道:“魏老毒,若你动了晚丫头,只怕魔道内斗就再也止不住了。晚丫头是林暮的亲姐姐,更是我九嶷的恩人,我九嶷还未报答凌竟阁的救主之恩。你觉得,恩将仇报之事,是我极天鸿会做的吗?”

太息毒主眼神一凛,思索片刻,方道:“那若你所言,本座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林晚上前一步道:“一命换一命。”

“魏澜之毒,普化一气丹不仅不能根治,反而会加重日后反噬。我现在救他,你放过陆云生。”

“哦?那你的命呢?是不要了吗?”太息毒主砸了砸舌,亦是缓步上前。

“我的命?”林晚嗤之以鼻,“我的命……你灵迹涧,不配取!”她清啸一声,只闻风声大作,五道人影凭空闪出,将太息毒主师徒三人围在了中央。苏瑶瑟轻抚手中舜华,淡然道:“老蝎子,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猖狂啊?”

“苏瑶瑟!”太息毒主面色剧变,眼神中竟有惧意大作。苏瑶瑟依旧风轻云淡,似是毫不在意他将自己看成了怪物一般,冷然道:“老蝎子,你徒儿救与不救,我懒得管。”她看向身旁江清心,“去看看陆师侄。”江清心早已泪眼朦胧,立时冲了上去。她对晋楚律叹了口气,道:“微儿、娵訾,你们去帮忙。”晋楚律冷傲扫了扫太息三人:“你真以为我们会放任大小姐一人涉险?大小姐又怎会毫无防备地来此?”

“你们……你们早就算计好了?”叶完惊叫一声,眼中惧意更甚。太息毒主面色交替片刻,最后还是道:“既是如此,多谢凌竟阁了。”

“不必多谢,只是今日在这太歌谷中知道的事,你们最好守口如瓶。”苏瑶瑟似是无意道,“我也是杀过人的……”

一时间,似乎魏、叶二人急促的心跳声,都在太歌谷中响彻着。

林晚见状,从怀中取出数张白纸,递给苏瑶瑟。苏瑶瑟扫了一眼纸上密密麻麻的字书,点了点头。她玉手一扬,内力已将数张白纸径直推到了太息毒主面前:“此乃我阁所藏《九幽毒记》中所载医家以毒攻毒之法,你细看便知。”言毕,她转身离去。林晚六人搀好陆云生,亦是离去。不多时,太歌谷中,再度一片寂静。

魏澜微有不忿,问道:“师父,我们手中已经有了能让凌竟阁与武林反目的事实,干嘛还要怕苏瑶瑟那女人?”

太息毒主轻叹一声,旋而严肃道:“不得乱语!你们两个给我记住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招惹那个女人!”

“她的实力,可是连元易都琢磨不透。如果我猜的没错,武林联盟里最强的人不是元易,只能是……她!”

他还清楚地记得,三年前,他前往玉梅峰,想要一觅传闻中八奇毒之一的玉梅花毒,却遇见了不知在此寻觅何物的苏瑶瑟,他大意对苏瑶瑟出手,结果被那个平日里十分低调的冰山美人给收拾得落花流水,险些丧命,最后只得以两年之内不再杀人为约逃过一劫。那时他就肯定,苏瑶瑟的实力,定是在所有人预料之上。当年恒玄之与元易一战后,嘲讽他不如苏瑶瑟,一度也掀起轩然大波。可如今看来,恒玄之之语,竟是无一丝虚夸。

“苏瑶瑟,绝不仅仅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林晚一行人为等陆云生恢复,在太歌城中停了一宿。期间,苏瑶瑟自是将陆云生与江清心的变故说给众人。而江清心却是避开了众人,独自一人照顾陆云生。陆云生见她一言不发为自己熬药,心里苦痛翻涌更甚。他咬了咬牙,冷然道:“江姑娘,你的好心,陆某承受不起。”

江清心闻言,心中剧痛。她沉默良久,方淡然道:“陆师兄,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只要我能天天看着你,知道你心里还有我,我就知足了。”她看向窗外,幽幽道,“娘等爹爹等了十八年,师父等姬大侠等了十四年,我……我宁愿等我记忆中的那个陆师兄一辈子。”

“我江清心此生此世都只会喜欢一个人,我情出自愿,终生不悔。”

陆云生紧握双拳,眼中热泪盈眶。他压抑了许久,痛苦道:“傻子……我有什么好!你记忆中的陆师兄,早就不在了!我现在,只是你爹娘仇人的弟弟!”

“我知道。”江清心凝视着窗外如水月光,“我知道。我宁愿等你一辈子,也不愿一辈子活在这无穷无止的噩梦中。你若嫌弃我,我自不会纠缠你;你若恨我爹娘找他们报仇,我也不会让你如愿以偿。我等的,不是你。”

无尽的沉寂,缓缓扩散。

不知过了多久,夜深了,药也凉了。江清心伏在桌上,早已沉沉睡去。

陆云生忍住伤口传来的剧痛,轻手轻脚下了床榻,拿起一旁的勾阑和包袱,他注视着熟睡的江清心,眼中柔情,似水荡漾。

“阿清……你等的,是我啊……我从来,就没有放下你……”

“但,我们,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了……”

你若在凌竟峰等一辈子,我就在临风台,陪你等。

他凝望许久,方才再度起身。他轻轻跨出房门,正欲向外走去,忽闻屋顶上苏瑶瑟清朗道:“你就这样丢下小清吗?”

陆云生一惊,抬头望去。只见苏瑶瑟举着手中酒袋,又灌了一大口:“上来。”他微微一怔,还是点了点头,跃了上去。

“唉……晚儿也是,明明我酒量不小,她怎么碰不得一点儿呢?”苏瑶瑟微有苦恼地摇了摇酒袋,摇头道,“这可不行啊……”她将酒袋递给陆云生,陆云生轻轻接住,啜了一口,疑道:“苏师叔,您唤我作何?”

“我只是想给你讲个故事。”苏瑶瑟神秘一笑,“很多年前,有个小姑娘医术高超,奉师父之命行走江湖历练。在路上,他遇到了另外两个和她一样初入江湖的少年,小姑娘毕竟胆子不大,就和两个少年结伴行走江湖,同生共死,义结金兰。再后来,三个少年都长大了,他们觅了一处世外桃源,在那座幽谷中潜心钻研武学医术,也在外闯出了不少名声。”

“再后来,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情窦初开,和她的结义二哥相恋了。二哥出身异派,宗门衰微,他又因违了宗规私研武学被逐出宗门,因而许多知道他过往的江湖中人都瞧不起他。小姑娘却觉得二哥凭一己之力闯荡江湖,很是了不起。可小姑娘的师父却不这么认为,师父亲临谷中,与二哥交手,不出三招,就险些要了二哥的命。二哥答应她,会让自己变得很强,强到能配得上小姑娘。”

陆云生本已听得微微着迷,又闻此语,语气中也是多了一分担忧:“他无宗派家人相助,恐怕很难达到那位师父的要求吧。”

“是啊。”苏瑶瑟远眺明月,微微一笑,“可二哥不这么想,他独自一人告别了大哥和小妹,用无数的生死搏斗去磨炼自己。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之前宗派中害他被逐出宗门的长老。那长老对他大加嘲讽,最后被二哥打得落入下风,毫无还手之力。那长老生怕二哥杀了他,就欺骗二哥说,他真正的仇人是当时武林一位名宿,他的父母都死在那位名宿手中。二哥自幼是孤儿,信以为真,去找那位名宿报仇。他找到那位避世而居的名宿,可那位名宿爱武成痴,在他说出报仇之意前,见二哥聪慧坚毅,执意将他收入门下,自是起了传承衣钵之意。”

“啊!”陆云生惊道,“这样的话……岂不是……”

“是啊。二哥随着名宿学武五年,早已今非昔比。可如今的他,却不知是否该为父母报仇了。最后,二哥决定先杀了师父,再废去自己一身武功报答师恩,最后去找小姑娘……”

“他杀了师父吗?陆云生心口一紧,之觉得这少年的经历竟与自己略有相像。

“杀了,但师父没有死。师父被他刺成重伤,但还是不顾自己生命之危阻止二哥自废武功。最后,二哥的武功保住了,而师父却奄奄一息,眼看活不成了。”苏瑶瑟叹了口气,“恰在这时,小姑娘和她的师父突然来到了这里。之前,二哥的师父和小姑娘的师父看似唇枪舌剑、水火不容,实则互相倾慕。小姑娘的师父就是因此才追至谷中,遇到了二人。小姑娘的师父医术天下无双,她用尽办法,以本门最强的药物和医术将二哥的师父救了回来。她恨透了二哥,不顾小姑娘的劝阻要杀了二哥。可二哥的师父却原谅了二哥,反而将自己最强的武功尽数传授于他,让他报仇。二哥又愧疚又愤怒,质问师父还记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一番追问下来,大家才明白,一切都是一场误会,是那个怕死的长老一手捏造的误会……”

陆云生沉默良久,最后轻声道:“那……最后呢?”

“一切真相大白,所有人冰释前嫌。二哥和小姑娘也走到了一起,可天妒英才,二哥在一次行侠仗义时失踪了。小姑娘就一直等他,从缈雾谷等到凌竟峰,从春夏等到秋冬,一年又一年,等了十四个春秋。小姑娘已经成了年近四十的一方名宿,可二哥……还是没有回来……她就一直等啊,等啊,等到自己也成了师父,等到自己的弟子也为了爱而甘愿用一生去等待……”苏瑶瑟轻闭双眸,泪水,悄然落入月光。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月光流转,月印万川。明月不谙离恨苦,阴晴圆缺引人愁。

陆云生不语,他想到了舒秦、姬恒天和苏莞浅这“凌霄三杰”,想到了凌竟阁前阁主莫孤心,更想到了,他适才忍心丢下的江清心。

苏瑶瑟不语。她的眼前,只有一幅又一幅的记忆。缈雾谷中苦苦抵抗师父的姬恒天,将谷思远刺成重伤的姬恒天,用尽离原寒仙之力抢救谷思远的师父,明白真相后相对无言的谷思远和姬恒天师徒,上玉梅峰围剿何一梅时毅然决然的姬恒天……十四年了,整整十四年了。她和舒秦都变了,何一梅和何一雪都死了,谷思远和莫孤心都归隐了,可姬恒天还没有回来。可她,还一直在等。

古人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凌竟峰的花已开了十四次,你,回来吗?

良久的沉默。

陆云生轻轻将酒袋放在苏瑶瑟身边,轻声道:“苏师叔,我回去了。”

“去吧。”苏瑶瑟寂寥一笑,拎起酒袋,一饮而尽。

陆云生悄无声息回到房中,放下勾阑剑与包袱。江清心依旧沉睡,一脸疲倦。他心疼地叹了口气,轻柔地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江清心梦呓几声,轻声道:“师兄……”

“阿清,我在这儿。”陆云生握紧的她的双手,柔声应道。

“师兄……别离开我……”江清心握住他的手,眼角泪痕犹存。

“好。”陆云生点头,哽咽道,“阿清,我不会离开你的。”

“给我一点儿时间,再等我一会儿。让我弄清楚当年的一切,让我和你爹娘……不再如以前一样……好吗?”

他轻轻望向屋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苏瑶瑟正孤身一人,等着故人。

“苏师叔,谢谢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等着我。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等陌上花开,我来接你,好吗?

太歌城外,两只黑驴驮着两人缓缓行来。

“老头子,天快亮了,进城歇一会儿吧。”女子打了个哈欠,慵懒道。

她身旁男子点了点头道:“老太婆,这儿离商均峰挺近的,要不咱们也去聚英盛会凑凑热闹?我想啊,莞浅小丫头应该在那儿呢,说不定阿天也会去啊。”

女子一笑,目光中思念之意大盛,嘴上却道:“还说他呢!当年差点杀了你,玉梅峰事变后,你又拦了他四年不让他见莞浅,只怕那小子现在都恨死你了吧!”

“这小家伙还敢欺师灭祖吗?”男子哈哈大笑,“当年要不是我拦着,你早就弄死他了!阿天这小子把天辰教管理得井井有条,应该好好赏赏嘛!”

“还赏呢?他巴不得早点甩了天辰教,好去凌竟阁找莞浅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哦,时机未到嘛。说不定将来是莞浅甩了凌竟阁,去天辰教找阿天了呢!哈哈哈……”

天色明了,两人两驴缓缓进入太歌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