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安息众军无不哗然。斛律攸宁显然没料到晋楚律竟要单挑林晚,愕然失语;极天鸿俊美双目冰火交加,骨节作响;林晚闻言亦是诧异不已,左右为难。
忽而,鹓雏自极天鸿体内掠出,急道:“小子,快拦住林晚丫头,不能让她与那家伙交手!我能感到那家伙身上带有至寒之物,而晚丫头的浮沉珠早在北海古城就被獬豸给吞了。若是那家伙以至寒之物引得她体内寐风发作,又无浮沉珠此类罡阳之物相克,晚丫头一旦毒发,就定会落入那家伙之手!”
“什么?”林晚与极天鸿闻言,面色都不由得一变。极天鸿愤恨难以自抑:“好个晋楚律,当真好心计啊!”他转头看向林晚,“丫头,若真如鹓雏所言,你恐怕真会因寐风发作而落入这登徒子手中,那时卫宸军一拥而上,这局面可如何控制得住!”
“我明白。”林晚苦恼道,“可我若不应战,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更会让金帐更加猖狂……”
鹓雏忽然想起什么,落在极天鸿肩上:“幽,你也听见了,晚丫头出事对你也百害而无一利,还不出来帮忙?”
“幽?他能帮上忙?”林晚不解看向鹓雏。
“当然。你当那家伙整天一声不吭都在吃干饭了?”鹓雏瞪了她一眼:“正如我有太初天,獬豸有盘古天,幽身为巫族神君,自然实力强悍。以前在全盛时期,他能摄心夺魄,控人神智,而现下……他的法力应该够用来对晋楚律进行‘摄心’,让他不将那至寒之物加在你身上。”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看来你跟獬豸混了这么久,脑子变聪明了一点。”极天鸿笑了笑,猛然他面色微变,双目紧闭,再次睁眼时,已成了一双紫眸。
幽懒懒地看着欲言又止的林晚,似是吊人胃口般故意不言语。另一边晋楚律见林晚犹疑不决,朗笑道:“大小姐盛名早已响彻安息,难不成没把握胜过小王吗?”
幽摇了摇头,叹道:“罢了,本君就帮你这一次,以后可记得听话点儿。”林晚第一次感激地看了幽一眼,点头道:“多谢。”她转眸看向晋楚律,身形一动,已然施展轻功跃至两人之间的空地上,“那就请了。”
晋楚律赧然一笑,亦迅捷跃至林晚身侧:“大小姐好胆识。”他扫视一眼四周,轻声道,“那些人适才都没对你怎么样吧?”
林晚一怔,旋而想起那两个将领确实只是围困自己,却并未出手。她疑道:“你怎么知道?”
“那时因为我昨日告诉他们,安息军中有一个叫乐正婉的女将,让他们把你给带回来。简单地说……他们都以为你是我要的人。”末了,晋楚律满意地看着林晚顿时烧了起来的耳朵。
“你!你,你……”林晚气急败坏,语无伦次,登时反应了过来:“你想插手乐正家的家事?还是说……你背后有人盯上了安息?三年前在华夏散布谣言说我在洞庭湖打伤盟友的那个异邦人是你的人?”
晋楚律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又笑着补充道:“听我说完,我这样做,当然也是存了自己的私心。战场刀剑无眼,我不过是怕你被那群莽夫伤到,所以就这样做喽。所以,大小姐不觉得自己又欠我人情了吗?这可是第二个了。”
“你还真是自恋到家了。”林晚心知今日是无法从他这里套出半点消息,只得无语白了他一眼,“那就一战吧。”
“好。”晋楚律一笑,下一刻,两人攻势已然展开。一方是“弱冠王公,铁血修罗”的金帐皇储,一方是名震四方,秀外慧中的乐正大小姐,鹿死谁手,可当真难以预料。双方军队都是全身贯注地看着两人过招,屏气凝神。
林晚心知晋楚律计谋武功与自己不分上下,而他既然一心一意要把自己“请”回雍王府,自然也不会给自己留任何机会。见到晋楚律一上来就开始猛攻,林晚果断防守,“长白天雷引”与“关河梦断”相继爆发,一时剑鸣大盛。
一路“长白天雷引”用完,晋楚律毫不迟疑,左手捏剑诀,右手袖剑已再度攻上,乃是“七子剑诀”中的“向秀思旧”。林晚见他攻势不减,仍是防守,“潇潇暮雨”将周身防守得滴水不入。两人剑招都是快如闪电,一时间,两旁观战将士都只觉眼前一蓝一银两团剑光闪耀。
“极公子,战况如何?”斛律攸宁不懂中原华夏武功,焦急不已,看向极天鸿。而此时被幽附识的极天鸿却是一脸淡然:“无妨,‘七子剑诀’与‘天影九式’而已。晋楚律以‘向秀思旧’、‘刘伶一醉’为攻势,以‘山公守节’、‘阮咸弄乐’为守,确实看似无解。但晚丫头现下以‘潇潇暮雨’、‘漏断人初’一力防守,这两式本都是威力极大的攻式,如今拿来防守,晋楚律破不了,‘天影九式’她还有三式没用,反击应当无虞。”
两军之间,二人的比拼已到了以内力相拼之境。两人的内力随剑不断相撞,头上都有一团云雾水汽。晋楚律使出一式“阮籍穷途”,笑道:“大小姐可想见识见识我家的武功?”
“求之不得。”林晚冷哼一声,好奇心却是大盛。只见晋楚律身形一抖,两军之中,一片惊呼。
斛律攸宁惊道:“小心背后!”他话音未落,林晚已觉身后劲风疾来,堪堪侧身闪过,只见晋楚律从她背后袭出,回身又是一笑,身形再度不见。林晚还未反应过来,已觉身侧一股更快的劲风冲过,她再次跃开,不料身后站的正是晋楚律,一头撞进了他怀里。晋楚律笑吟吟地扣住了林晚神阙穴:“大小姐,你可是自己撞上来的。”
“怎么回事?”攸宁暴怒不已,双眼喷火般盯着晋楚律。幽沉吟片刻,解释道:“那小子适才武功极为奇怪,似乎是以内力遏住体内机能,使身体运作的机能在短时间内全部聚集在四肢,然后爆发,达到瞬间挪移的效果。第二次交手时晚丫头避开了他的第一次袭击,但这小子中途转向,移到了晚丫头身后,才成了这个样子。”
“也就是说,晋楚律的速度至少是晚丫头的两倍?”鹓雏目瞪口呆,“可这连轻功独步天下的穆云轻也做不到啊?”
幽没有回答,而是径直看向林晚,朗声道:“他的身形与‘含光逐影’是同源。”
“含光逐影?”林晚一愣,旋而想起了什么。她恍然大悟,“你用的是所谓挪移秘术‘玄虚游’吗?”
“厉害,这都被你猜出来了。看来大小姐对我金帐武学也颇有了解啊。”晋楚律面含微笑,右手却径直点向林晚神阙穴。谁知林晚却是嘲弄一笑:“你有玄虚游,当我没有秘术吗?”她反手以星陇虚指内力射出,迅速跃开。晋楚律见点穴竟然无用,奇道:“经穴易位?莫非是《九字天玄》内篇的秘术‘逆乾坤’?”
林晚微微点头。晋楚律这才发觉她的面色十分苍白,大异平日,显然是经脉逆行之术。他略有懊恼,旋而再度施展“玄虚游”,笑道:“好啊,但即便封不了你的穴道,我也一样有办法降了你。”他身形飘忽不定,实在难以阻拦。林晚再度舞剑护住周身,乃是“天影九式”第七式“归雁横秋”与第八式“月满潮生”,“天影九式”后三式威力远非前几式可比,饶是晋楚律此时占尽上风,也奈何不了她。
可林晚此刻已是处于下风,苦苦支撑。她不停寻思,想找出玄虚游的破绽。此时她并用“天影九式”与“逆乾坤”,不过多时内力就会枯竭。
“玄虚游……含光逐影……挪移……”
一段记忆带着少时的闪光,缓缓铺陈在她眼中。
“师父,我不想练‘含光逐影’了!”幼年林晚一百个不愿意,“‘含光逐影’与御霜几乎效果一样,可练起来太难了!”
“几乎一样吗?”苏瑶瑟含笑摇了摇头,“你看好了。”她身形倏的一抖,瞬间已来到了五丈之外的林晚身边。
林晚吃惊不小:“师父,这是什么轻功啊?”
“这不是轻功,是挪移之术。”苏瑶瑟笑道,“你师祖曾到金帐一游,见过金帐晋楚氏一门秘术‘玄虚游’,精妙无比,进可挪移他人攻势内力,退可挪移自身达到瞬移。而我们的‘含光逐影’练到最高境界时,,就可以瞬移了。”
“哇!”林晚一脸兴奋,可旋而又想起了什么,疑道,“这挪移之术可挪他人内力与瞬移有什么关系吗?”
“晚儿果然很聪明。”苏瑶瑟赞赏地点头道,“这是因为挪移之术不仅能挪移他人内力,更能挪移己方内力。瞬移前,施术者都会与对手拉开一定距离,为自己争取时间将内力全部挪移到四肢之上,内力挟有全身大部分机能,在瞬间爆发,那时就能挪移了,但与‘含光逐影’不同,玄虚游所耗体能更少,因而时间也更持久。”
“可是……如果对手不给他留时间,一味进攻呢?”林晚不解道。
“等你达到了一定高度,就会知道,高手对决时,每一秒都至关重要,瞬息万变。施术者若内力高,只消几秒就可凝聚内力,开始瞬移。不过晚儿,你刚刚说的‘一味进攻’,正是破解瞬移的最好的方法;受到猛攻,施术者就必须将内力收回丹田,那时瞬移也就不攻自破了。”
“不过面对猝不及防的瞬移,所有人怕是都会下意识地防守,那时,就落了下风了……”
记忆戛然而止,苏瑶瑟的声音回荡不已。
“一味进攻!”林晚恍然大悟,立时收拢守势。晋楚律闪身来到她背后,袖剑迅捷抵住了林晚颈下,一时间,两军呼声一片。
“怎么不防守了?是放弃了吗?”晋楚律无视安息将士一片怒喝,袖剑直逼林晚靠在自己肩上,左手虚拢住她的腰。林晚面颊登时成了火烧云,却咬牙不吐一字。
“你这样子可真和平时不像一个人。”晋楚律开心不已,“话说回来,大小姐可知道寐风发作起来的厉害?”
林晚闻言,立刻转瞬看向幽,只见他一双紫眸全神贯注地盯着晋楚律,显然已用了摄心。林晚自信一笑,朗声道:“你以为你赢了?”话音未落,只见她身影竟蓦地消失,旋而出现在几丈外,竟与晋楚律如出一辙,两军将士又是一片惊呼。
“含光逐影?”晋楚律迅速醒悟,“不过……你以为我会再给你那么长时间去准备吗?”
“论瞬移我不如你,可……”林晚一笑,“你的玄虚游,是有破绽的。”
她水华直指晋楚律,左手也缓缓抬起:“接我一招吧。”
璀璨闪耀的碧蓝光芒与青色游龙之气,尽数爆发。
“浮生化影,天影尽一!”
世言“天影九式”,乃剑道一绝。却并不知“天影九式”第九式并非固定的招数。“天影九式”第九式“浮生化影,天影尽一”,乃以有剑之身,晋无剑之境,剑有式,人亦有式,剑化天影,人亦化天影,相生相灭,相随相离,剑不尽,人亦不尽。故名曰“浮生化影,天影尽一”。
它,是林晚与水华相合的唯一途径,也是现在她能与精奥玄妙的玄虚游相抗的最好方法。
晋楚律见到滔天碧蓝青光,似是有些失落。旋而抬手,至柔至刚并存的内力迅速在他身前旋转起来。
“玄虚游,化玄移虚,挪天动地!”
“轰!”
尘土四扬,以两人为中心形成一片昏沉沙幕。两军将士登时鸦雀无声,旋即各自大呼。
“殿下!殿下!”
“大小姐!”
猛而,众人再度鸦雀无声。
两道人影缓缓显现,却是背对而立,都还保持着适才的姿势。只不过两人都是长发披散,衣衫有些凌乱。水华与袖剑,都插在了两人身侧沙中。
“连剑都打飞了……”一片喃喃声,“这还怎么打……”
晋楚律无奈一笑,神情落寞。他深深看了一眼林晚,转身走向卫宸军。
“把簪子还我。”林晚轻声不忿道。离得近的众将领这才发现晋楚律手中攥着一枚温润玉簪,不禁都神情古怪地望着他。
晋楚律俯身拾起袖剑和落在一旁的发冠,笑道:“你击飞我发冠,我抢走你的簪子,有什么不妥吗?”旋而,他猛然瞬移到林晚身畔,林晚当即扣紧了三枚寒髓针。晋楚律将玉簪在她面前晃了晃,轻声道:“等什么时候你答应我的请求,我就把它还给你。”言毕,他再次闪身,已是回了卫宸军。
林晚竟愣在当场,过了片刻方才醒悟,登时咬着牙将三枚寒髓针冲着他射了出去;谁知晋楚律早有防备,立刻转到了人群之中,扬声大笑不止。
眼见两人不分胜负,金帐今日的图谋已然落空。安息与金帐的军队,便各自撤回了南水关和云初关。
南水关内,一片欢腾。众人欢呼着迎接凯旋归来的将士们,一时举关欢跃。
极天鸿与林晚回到帐中,准备收拾行囊启程回京。极天鸿坚决要自己一人收拾,林晚只好乖乖地躺在榻上歇息。极天鸿还未收拾完,叶衡就急冲冲地闯了进来:“太子殿下出事了!”
“什么?”闻言,林、极二人都是错愕不已。
“开战后不久,娵訾和星纪联手将郗淳救出,可谁知郗淳竟是十二星次中的大火,他半路又折了回来,伤了太子殿下。我本以为没什么大碍,可刚才再去时,太子殿下已中了焚天焱。”叶衡急不可耐,“大小姐,你先前配置的解药乃是剧毒之物,不能为太子殿下所服,眼下……”
“我知道了。”林晚迅速起身,“我现在就去救人。”她拎起身旁药囊,转身奔离。
一间密室内。
这间密室四处堆冰,照明也不用火烛,而是夜明珠。斛律攸宁忧心忡忡地看着一旁床上的柔然洛明,焦虑不已。
“大将军不必如此。”柔然洛明见状,费力挤出一丝笑容。斛律攸宁急道:“我怎能不急?殿下,您是安息栋梁,万万不可有所闪失。否则,我怎么向陛下、向百姓们交待啊!”他推开密室大门,催道,“大小姐还没来?”
“禀将军,大小姐适才一战过于疲累,因此并未随军同行,想必此时正在帐中歇息,应该不久就到!”
柔然洛昕闻言急欲起身,却力不从心,咳出一口毒血,急道:“大小姐怎么才回来……是晋楚律重新领兵来犯了吗?”
“不是,别瞎吓唬自己。”斛律攸宁忙回身将柔然洛明按回床上,“今天晋楚律和大小姐单挑,虽说两人平局,但大小姐也费了不少功夫,所以回来的路上一直在休整,耽搁了些。”他话音刚落,门外叶衡的声音已是传了进来:“快让开,大小姐来了!”片刻后,叶衡和林晚风一般冲了进来,林晚迅速抢上:“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斛律攸宁摇头道:“情况很不好。”他提起柔然洛明右臂,将袖袍拉开,只见一红一黑两条细线蔓延而上,已到了手肘处。
林晚扣住柔然洛明脉搏,沉吟片刻后道:“殿下现在还未遇明火,我又修习寒功,治起来不难。斛律将军,还请您速派人查封从南水关向内地的通道。”
“为什么?”闻言,斛律攸宁三人都是错愕不已。林晚一边示意叶衡将柔然洛明扶起来,一边道,“我们刚与晋楚律一战,郗淳想通过南水关回到金帐的风险太大,他只能自南水关北上混入安息内地,伺机逃回。若他是孤身一人,我们现在去查应该能捉住他,可若晋楚律事先留了帮手给他……”她摇了摇头,略有沮丧,“不管如何,还是要试一试。”
“我明白了。”斛律攸宁颔首,快步走出。林晚熟练地从药囊中抽出四条金线,将四枚寒髓针缚于其上,轻声道:“殿下,得罪了。”她双手将四枚寒髓针激射而出,分别扎入了柔然洛明的阳池、玉堂、紫宫、风府四穴,旋而将“天地枯荣”内力沿金线缓缓注入他的体内。
柔然洛明略有不解,见到林晚催动内力,忙道:“大小姐,你刚刚才战过一场,现在……”
“殿下不必多言。”林晚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旋而金线抖动,换了四穴,柔然洛明痛呼一声,接连吐出数口毒血。林晚抓起他的右臂,迅速点了三穴,安慰道,“殿下先忍一忍,这是在将毒素逼至一处。”
“我……我没事。”柔然洛明咬牙点了点头,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逼毒之痛有如炮烙,他竟是一声不吭。林晚趁他不注意,迅速用银刀割破自己手腕,放出些许鲜血,又取了太玄天心丸和玄冰不死叶的汁液混入其中,摇晃片刻,交给叶衡。另一边,柔然洛明经过一番折磨,早已虚脱倒在了床上。叶衡将药血送入他口中,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柔然洛明服完药血,奇道:“大小姐,这药中怎么会有血腥气?”
“没什么。”林晚搪塞道,“这样应当无虞,不过还要想办法驱除体内剩下的寒气。”她取出三枚炎阳丹放在一旁,说道:“殿下一会儿可服用此药,现下先静躺一个时辰吧,我就先退下了。”言毕,林晚向门口行去,刚刚走出门,却猛然觉得丹田一阵气滞,一种无力的疲乏感迅速袭来,她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被迎面赶来的极天鸿一把接住。
“怎么样?”极天鸿迅速揽住她,心疼道。
“没事……咳咳,刚才和晋楚律一战消耗太多,这会儿气力不济,休息片刻便好。”林晚伏在极天鸿怀中,面色轻松下来,心头大石终于卸下。极天鸿将她抱起,边行边道:“郗淳此举,简直太小儿科了。”
林晚颔首道:“他明知我在此地,解得了焚天焱,还是出手打伤太子殿下,就好像不是为了杀人,而是赌气给我们……或是给我们背后的万俟堂主的一个小小报复。”
“这种无聊至极的事,晋楚律绝不会做,会是谁授意郗淳的呢……”
就在南水关一战爆发的同日,万俟钺下了早朝,乘车回无端崖。他心有所感,一路都开着窗子,引得不少路人好奇地探头。忽而,一阵轻风吹过,车夫只觉帘子被吹得一阵东倒西歪,回头却并未发觉丝毫异样。只是马车两侧的窗子如车帘一般,“唰”的一下被尽数拉上。
万俟钺面不改色,似乎早就料到了眼前之景。他看着刚刚闯入的青衣男子伸手拉下两侧窗帘,微微一哂:“胆大包天。”
“我可马上要回金帐了,来看一眼不行吗?”青衣男子的面容在昏暗的马车中看不真切,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近在耳畔。他顺势半跪在万俟钺面前,居高临下的压了过去,“还是说你生得太好看,看一眼都要钱?那可真是便宜了柔然启。”
万俟钺被那呼吸声撩乱了心弦,耳根霎时一热。他一掌将青衣男子拍了个跟头,恼道:“北天权!”
“哎,就蹲在这儿呢,不用喊。”北天权笑眯眯看着他,“你杀我一帮士兵,我伤你一个太子,这次算是扯平了。下次,你可准备好了?”
万俟钺先是一怔,继而已借着北天权的话推出了来龙去脉:“原来如此,你命大火用了焚天焱?”
“下次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北天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所以我得赶紧溜走,免得被一个榆木脑袋追着打。”忽而,他右手一翻,从袖中滑出一截事物,径直向万俟月头顶插落!
万俟钺竟也不躲,只是横了他一眼:“何必故弄玄虚?”
“省得你不肯戴。”北天权堪堪忍住笑意,右手垂了下来,袖角有意无意地蹭过了万俟钺的脸,“大美人簪小白花,天造地设。”
不知到底是“大美人”还是“榆木脑袋”的万俟钺被他一袖子扫走了心,呆呆看着他吹了声口哨,掀起车帘溜之大吉,耳根的灼烧感才后知后觉涌了出来。他气急败坏地一把拉开车帘,又猛地回神,将这个面色恼怒,头顶一枝白梅的玄祭堂主用车帘挡了个严实,窗外,隐约传来某人放肆的大笑。
一车的暗香浮动。
后来,直到小半个月过去,玄祭堂的成员们还能见到堂主书案边摆的一只青瓷瓶,瓶中插着一只白梅,日复一日,在乍暖还寒的时节里锲而不舍地撩拨着瓶前人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