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①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②此第三境也。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

【注释】

①出自北宋词人柳永的《蝶恋花》：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②出自南宋诗人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译文】

从古至今，凡是能够成就伟大的事业、成为大学问家的人，必须得经历三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是第一重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是第二重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是第三重境界。这样的词句若不是大词人，是讲不出来的。但是，若据此解释以上三首词，恐怕晏殊、欧阳修等人是不会同意的。

【赏析】

王国维关于人生三重境界的说法给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人说，先生是在用对待爱情的态度对待人生。人们在面对爱情时往往炽热而执着，而人生恰恰需要这种执着。

人生第一重境界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晏殊的《蝶恋花》是一首闺怨词，女主人公先是沉浸在离别之苦里无法自拔，之后却一改心境，凭高望远，骋望未来。其实，做学问、拼事业也要经历类似的心路历程。

人生的第二重境界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柳永的《蝶恋花》中，一句“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将词人那股寂寥孤独、无人理解的心境描画得入骨三分。生活中，我们也曾经历过这种无人同行、看不见前路的“至暗时刻”。在追逐目标、理想的过程中，哪怕受尽折磨也不能放弃，唯有持之以恒才能一偿夙愿。

人生的第三重境界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们有了目标，有了坚持，剩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持平和的心境。无数人前赴后继地追寻人生的最高境界，却往往苦觅不得，但当他们放慢脚步，以淡然的心态去面对现实时，想要的一切却水到渠成地来到他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