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解
庖丁解牛的智慧

牛是万物的代表，也是美味的食物，可以煮出香喷喷的牛肉。《水浒传》中的英雄总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好汉武松去景阳冈打虎，就一下子吃了四斤熟牛肉，连饮十五碗酒。

无论是太牢祭祀，还是酣畅淋漓地吃牛肉，都得杀牛。那么古人是如何杀牛的呢？让我们通过“半”和“解”这两个汉字来看一看吧。

半/ 一分为二 /

顾名思义，“半”是把一个东西从中间分成两半。你可能会问，“半”和“牛”有什么关系呢？答案还是要从古文字里去寻找。

在金文和小篆中，“半”由“八”和“牛”组成。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八”字像一个东西被分成两半，有分开、拆分的特点。“八”的这一特点，在“分”字里也有体现——“分”字上面一个“八”，下面一把刀，它的字义就是用刀将东西分成两半。《说文解字》中说：“半，物中分也。”牛是很大的牲畜，可以从中间分成两半，这便是“半”的含义。

“半”是事物的二分之一。有个成语叫“半斤八两”——为什么不说“半斤五两”呢？这是因为在古代，一斤是十六两，十六除以二，半斤正好是八两。

解/ 用刀把牛角“解”下来 /

讲完了“半”字，我们再来看看“解”字。

“解”有“拆解”“解开”的意思，它由三个部分组成——“角”“刀”和“牛”。这是一个会意字。

在前面“牧”字的部分，我讲过会意字的造字法，你能用同样的造字逻辑，来猜猜“解”字的本义吗？

聪明的你可能已经猜到了，“解”字最初的意思，就是用刀把牛角割下来。

在甲骨文中，“解”的下面是一头牛，牛头上有个尖尖的牛角。在牛角旁边有两只手，还有几个小点。这两只手在干什么呢？它们在用力地把牛角从牛头上弄下来。至于那些零散的小点，则是溅落的牛血。到了战国文字，牛角旁边多了一把刀。《说文解字》说“解”是“从刀判牛角”——“判”字里右边一把刀（立刀旁），左边一个“半”，是分开的意思——牛角用手是拽不下来的，“从刀判牛角”指用刀把牛角从牛头上割下来，这也是“解”的字义来源。

在汉语中，“解”衍生出诸多用法，都和“分解、分割”的本义有关。“解”是让事物分开。系紧的鞋带要“解开”，做完课间操要“解散”。“解”还是一种自由自在的状态，“解放”是让奴隶获得自由。你有好多好多的作业，终于写完了，伸伸懒腰，也可以说自己“解脱”了。

除此之外，“解”也是按照道理、顺应规律来做事。“解释”是把事物的道理说明白，“理解”是按照规律把握万物，“解题”是根据数学、物理、化学等的规律，得出正确的答案。许慎先生的《说文解字》，书名的意思就是要把汉字的规律讲解明白。在这层字义里，蕴含有“庖丁解牛”的智慧。

“庖丁解牛”的故事出自《庄子》[1]，故事的主人公庖丁是一个非常善于杀牛的人。

要注意的是，庖丁并不姓“庖”，“庖”指的是他的职业——厨师。中国有句话叫“君子远庖厨”[2]，讲的是君子的仁爱之心：君子看到野兽活着，不忍心见它们死去；听到野兽的声音，不忍心食用它们的肉。君子有仁爱的心，所以会“远庖厨”，即远离厨房。

庖丁是战国时期有名的大厨，刀法十分了得，他的工作就是专门给梁惠王杀牛。有一天，梁惠王去看庖丁杀牛，发现他杀牛时，就像跳舞一样，钢刀在牛的身上熟练地游走，只听“咚咚咚”一阵响，一整头牛一下子散落在地，被分割成块。

梁惠王惊呆了，庖丁杀牛为什么能如此干脆利落，甚至还有一种美感呢？

于是，梁惠王问庖丁：“你杀牛时，有什么诀窍吗？”

庖丁告诉梁惠王：“我杀牛可是大有道理的！我最初杀牛的时候，眼里看到的是一头完整的牛。三年后，我眼前不再是一整头牛。现在，我用精神和心去看牛，眼中不再是牛，而是牛的生理结构。我的刀在牛骨头和牛肉之间的缝隙中游走，就像鱼在水里游。一般的厨师，只会‘咣咣咣’一顿猛砍，刀一个月就要换一回；好一点的厨师呢，只割不砍，刀一年也要换一回；而我的刀用了十九年了，就像刚刚磨出来的一样。为什么呢？因为刀只在牛骨头的缝隙中自由游走，所以不会被磨坏。”

很多人用这篇寓言来讲工匠精神，可是，庄子先生作为道家学派的创始人，为什么要讲一个擅长杀牛，做好匠人的故事呢？

其实，“庖丁解牛”选自《庄子·养生主》，这是一篇讲“养生之道”的寓言故事。听完庖丁的解说，梁惠王的回应是：“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意思是听了庖丁的一席话，我知道该如何养生了。

为什么杀牛和养生有关呢？

我们前面讲过，牛是万物的象征。“庖丁解牛”不是在讲杀牛的方法，他刀下的牛，其实代表着纷繁复杂的世界。在生活中，我们总会碰到各种各样陌生的难题，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如何养心、如何养生——一个有智慧的人面对广阔无垠的世界，要从容淡定地找到万事万物的规律，像庖丁一样游刃有余，让智慧的锋芒在万物的缝隙中游走，这便是“解”字中的大智慧。

[1] 《庄子》是一部重要的道家经典，由战国时期的哲学家庄周和他的弟子所作。

[2] 这句话经常被错用，人们会断章取义，将这句话理解为：君子应该专心于学习和事业，不下厨房不做家务。其实，这句话的原始语境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