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学校

无论干哪一种活都需要有技巧。但是技巧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必须从某一个人那里承受过来。

如果每一个木工都得自己发明斧子、锯子、刨子,并且还得自己琢磨怎样用这些工具来干活的话,那么世界上连一个木工也不会有了。

如果为了研究地理,我们每个人都得周游全球,重新发现美洲,研究非洲,爬到额菲尔士峰1去,并且测量过所有的地峡和海峡——那么即使把人的寿命再延长一千倍,仍旧是一辈子也来不及做完的。

越往后,人也就越加需要学习。新的每一代都从前辈那里接受到越来越多的学问、知识和新发现的事物。

两百年前,往往有人在十六岁就可以当上教授,但是现在你倒试试在这个年龄做教授看!

我们要花费整整十年,才能读完十年制学校。而将来,人们学习的时间还要延长。每年每一种科学都有新的发现,而且学科的数目也在增加。从前只有一门物理学,现在却又有了地球的物理学——地球物理学,又有了恒星的物理学——天体物理学。从前只有一门化学,现在却又有了生命有机体的化学——生物化学,又有了农业的化学——农业化学。

在新的知识的推动下,科学像活的细胞一样生长着,分裂着,繁殖着。

在石器时代当然什么科学也没有。人们刚刚开始积累经验。那时候人的劳动不像现在这么复杂。因此人花费在学习上的工夫不多。虽然不多,但是就是在那个时候,也已经需要学习了。

为了追踪野兽,为了缝制兽皮,为了建造茅屋,为了制造石刀,都需要技巧,需要技术。

可技巧是从哪儿得来的呢?

人并不是生下来就是技工,技术是学来的。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人类已经超过动物有多远了。

动物所有的活的工具和它们所擅长的技巧,都像毛色和体形一样,是从父母那里遗传来的。猪用不着学拱地,因为它生下来就有一个用来拱地的鼻嘴。啮齿类动物不难学会啮东西和啃树,因为切削刀似的牙齿就长在它们的嘴里。因此动物不仅没有工场,也没有学校。

随便哪只刚从蛋壳里钻出来的小鸭子,立刻就会捉苍蝇和草虾吃,虽然谁也没有教过它。杜鹃的雏鸟是在别的鸟的窠里长大的,没有亲生的父母照料。可是到了秋天,它们用不着老鸟领它们,自己就会出发去旅行,虽然谁也没有指给它们,它们非常出色地找到了往非洲去的路。引导它们到那里去的不是智慧,而是天生的本能。

当然,动物也从它们的父母那儿模仿了一些经验。但是,学校两个字在这里根本谈不上。

人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他自己制造自己的工具。他并不是带着工具一同生下来的。这就是说,他使用工具的技巧并不是从父母那里遗传得来的,而是在干的中间从老师和先辈那里学来的。

人们并不是一生下来就带着现成的技巧的。他们学习和念书,每一代人都向人类经验的总仓库里添加一点什么进去。经验越积越多。人类越来越懂得自然和人类社会的规律,不知道的事情就越来越少了。

每一个小学生都念书,整个人类也通过学校,学习到了越来越多的新知识。

正是这所千年学校把人造就成了现在这样的人,给了他科学、技术和艺术,给了他整个文化。

人在石器时代就已经进了千年学校。年老有经验的猎人把相当难的打猎技术教给年轻人:教他们怎样辨认野兽留在地面上的足迹,指点给他们看,应该怎样走到野兽跟前去,才不至于把它吓跑。

在我们的时代,打猎也需要技巧。但是不管怎样,现代当猎人是容易得多了,因为猎人至少用不着自己制造武器了。石器时代的猎人却需要自己制造棍棒、刀和猎矛的头,在这方面,一个有技术的老年人能够教给青年人许多事情。

妇女的活也需要学习。女人同时又要管理家务,又要建筑茅屋,又要砍柴,又要缝衣。

年老的有经验的男人和女人把自己在多年劳动生活中得来的经验传授给青年人。

可是用什么法子把自己的技术和经验传授给别人呢?

指点和讲解。

而做这些事情是需要语言的。

动物用不着教自己的孩子怎样使用它们的活的工具——爪子和牙齿,因此动物也就用不着说话。

而人却必须说话。

人需要语言,是为了干活的时候彼此联络,为了年长的人能够把自己的经验和技巧传授给年轻人。

那么石器时代的人是怎样说话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