椤凌·格兰特,新月城领主的小儿子,看上去文文弱弱,总是表现出一幅人畜无害的样子,实际上,做事总是与众不同。尤其是他脑子里经常闪过的奇怪念头,往往出人意料。这个年纪虽小,但是却已经名满京都的贵族少年此刻并不知道有一个巨大的阴谋等着自己,他还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中,想着一些令人忍俊不禁的事情。
桌子上的黄金蜜糖是特制的,金黄色的牛奶蜂蜜,好像透明的烟水晶醇厚,浓郁。比琥珀色的果冻更加诱人。这个蜜糖号称是可以看见它的甜味的。
此时椤凌心思并不在这个绝世的美食上,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把尖铁锥,在一把镶着红宝石的匕首上不停地比划。这把看似黄金铸成的装饰刀,竟然坚硬无比,已经把锥尖都给弄弯了。
门开着,从外面能够看到椤凌浑然忘我的比划着,椤凌的父亲——维特·格兰特只好在门口干咳一声,以表示自己的存在。他一身紫色的鹅绒长袍,镶着金边,宽大的领子包裹住了大半个肩膀。下巴修剪得整齐的小胡须,显得整个人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椤凌没回头,只是应付着说:“爸爸门开着,请进来吧。”
椤凌的房间比一般贵族少爷的房间要大得多,但是陈列却出奇的少。一张镶金包银的木床,使用红色的香楠木打造的。厚重的被子,用的是上等的紫貂皮毛。这个房间原本是椤凌母亲父亲的卧室。
维特笑着从后面抱起这个已经快成年的大孩子,亲切的打趣问道:“哦,我可爱的孩子,这是海格大师献给国王陛下的礼物,你想从上面得到什么启示?”他的声音绵长而有磁性,脸上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椤凌回过头,仔细的盯着这个四十岁却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父亲,很认真的说:“这块宝石挺值钱的,我想弄下来。”
维特忍俊不禁的笑道:“可是你知道,这把匕首本身的价值比材料要高上几十倍呀?”
椤凌点点头说:“我知道,不过海格大师献给陛下的礼物没人敢买,若是红宝石我可以卖给菲德拉家的那个小妞,听说她想要一条红宝石项链挂在脖子上,他愿意用一个骑兵中队的装备来换。”
“然后呢?我家聪明的小商人?”维特现在有点惊讶了,他一直知道椤凌对于军队和力量的渴望,但是他第一次知道,椤凌渴望的程度比一般人强烈的多。
椤凌摸了摸后脑勺,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先收下来,我有自己的守护骑士的时候,就不用为这些东西发愁了。”
维特显然没拿孩子的话当真,他抱着自己的孩子,极其溺爱的搂在怀里,说:“我的小勇士,如果你想要,老爸可以帮你去准备我们新月成最好的新月铠甲,何必用别人的东西呢?”
椤凌从维特身上下来,生气的坐在椅子上,撅着嘴说:“父亲,请您不要把我还当成一个小孩子,这是我唯一一件从陛下那里‘自己’弄到的东西!”椤凌在说“自己”的时候,还伸出拇指指了指自己,生怕自己的父亲忽略了这个要点。
说的月神帝国的皇帝,罗格大帝,维特从怀里拿出一张纸说:“这事琳殿下给您的信,还有她的画像,据说真人要更漂亮上百倍。”维特拿出那张刚刚从千里之外的京城送来的画像,上面的女孩子一脸的微笑,阳光下的金发好像天上的一个小天使。
他跟公主殿下的友谊已经有六年了,两个人从未谋面,却一直看着对方的画像每月通信一次。在信里他们无话不说,或许不见面的朋友反而比见面的人要真心实意得多。椤凌微笑的将新藏在了自己内衣里,准备一会维特出去的时候在看,他们的信往往很长,椤凌会把它当成枕边的故事。
维特点点头,笑了笑,若有所思的说:“是啊,一晃十六年了,你母亲如果还活着,恐怕会很高兴看到你这个样子吧?”
椤凌的母亲死于十六年前,那时正是兽人入侵的时候,因为受到兽人降灵师的诅咒术,不幸罹难。因此,椤凌的身体从出生的时候就很柔弱,受到诅咒术效果的影响,椤凌既不能修炼斗气,也不能修炼精神力。因为受伤的并非身体,而是他的灵魂。根据这个世界的法则,人体一切的能量都来源于灵魂,所以不管是魔法还是斗气,或者其他的东西,都有一个同样的东西起作用——灵能力。对于一个生存在战乱年代的贵族世家,椤凌几乎一无是处。
正是因为如此,维特对椤凌加倍的爱护,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椤凌身上还寄托着维特对妻子的疼爱。
“明天你二哥就要回来了,早点睡觉吧,还要早点起。”
椤凌听话的回到床边,看着手里的匕首不由得一阵犯愁。哄他睡觉的人是格兰特家的老管家——威廉,这个老头子拥有一切贵族管家能够拥有的优点,和蔼,懂礼貌,有耐心,绝对不会自作主张,尊重主人却并不卑贱,重要的是,他对格兰特家族的每一位成员都保持着应有的敬畏和忠诚。
“椤凌少爷,今天您是要继续听海盗的故事吗?”威廉手里捧着一本一尺见方的大书,头上戴着高高的睡帽,看上去好像一个老法师。
“蓝胡子船长受到月神的诅咒,永远不能靠岸,直到帮助人完成一万次交易才会恢复正常,这个我听过很多遍了,”椤凌摇着头,传说海盗是幽灵一族,有人说是娜迦一族,新月城也有海盗来往,但是看上去跟人类没什么两样。
“你听说过魔神路西法的事吗?”
老管家笑着说:“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强大的人,曾经一人歼灭了成千上万的魔族和兽人。”
椤凌大吃一惊,路西法不是教廷传说的恶魔之王嘛,他怎么会与魔族冲突,而且他怎么会是人呢?
老管家神秘的趴在椤凌的耳边小声说:“听说他跟您一样,是个纯净体。好了,你还是听点别的吧。”
椤凌惊诧的看了老管家一眼,心想他不是在哄我开心吧,随后问道:“威廉先生,您知道我母亲的事情吗?父亲大人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说呢?”
威廉沉思了一会,回答说:“夫人是个令人尊敬的人,她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了新月城安全。”
椤凌这个问题问了已经有十多年了,每次得到的只有这一个答案,索然无趣之下,椤凌只好睡觉。他刚拿出公主的信,老威廉却退了回来,郑重其事的说:“椤凌少爷,您再过一个月就到成年礼,该接受陛下的封赏了,关于您母亲的问题,我只能告诉您一件事,她是一个人我们所不了解的人,她的伟大,不仅仅是应该令人尊敬那样。但是请您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椤凌不仅为之气结,老威廉说了半天也从没透露出一点具体的事情。只好气呼呼的蒙着自己的脑袋,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没有外人的干扰,昏黄的灯光下,椤凌拿出了那封信。按耐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看了起来。
心里的内容很简洁,但是却很让椤凌心动。公主殿下一反往常的礼节式的开头,只是在第一行写下了:“我想你,椤凌。”
这句不算是表白的表白,让椤凌的心不由得一颤,她是足不出户的椤凌唯一一个同龄的玩伴。别人女生椤凌很少见过,但是公主的样貌已经足够让椤凌心动了,更何况椤凌最喜欢的一句话是公主的那句:“无论何时,我心和你一起。”这次来信还有一次不同的地方,那就是琳告诉他,他们快要见面了。
椤凌很满足,也很高兴,他足不出户几乎是一个干净的如同水晶的人。但是即便是水晶也有折射光线的棱角,他也有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一个连自己的父亲都从没有告诉的秘密。
梦里,有一个美丽的女人总会在同一个地方用同样的方式出现,然后问他一些最近发生的趣事,不管椤凌讲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有趣,这个女人总会认真的听上半天,然后问问维特先生最近如何。椤凌总想知道她跟自己的父亲有什么关系,她却在这个时候悄悄离去。
椤凌今天的心情不好,梦里依然一副气呼呼的表情,今天与以往不同,这个女子却早已经呆在那里了。
椤凌梦境所在是一个整个用白色理石堆砌起来的宫殿,这个巨大的宫殿外围有一百多跟柱子,每一根柱子都有一间房子那么粗,椤凌围绕柱子走一圈都需要走三四十步。门口是一座喷泉,中间雕刻着的是黎明女神,正从手中的瓶子里往下洒出黄金般的流水。周围的几座蓬头,喷出各种造型,或者像花,或者像树,看起来整个好似一个用水构成的花园。那个女人坐在门口喷泉旁边的石阶上,看着水池里的水,凝神思考着什么事情。
“希望没有打扰您女士。”椤凌,站在旁边,好奇的看着这里,脑子里面突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
“你来了?”女人看到椤凌,看上去很高兴,随即眼神却黯淡下去,好不神伤。
“您怎么了?”椤凌连忙问道,不知道为何,他从刚才就一直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我要走了。”女人说,他是以椤凌不要开口,从手上摘下一个金黄雕刻着紫色花纹的手链,抓过椤凌的手,呆在他的手上,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庞,表情忧伤,她温柔的说:“谢谢你陪伴我十六年,今天是我能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我该走了。”
“今天您不听维特先生的故事啦?”
“不听了,也别告诉他我向你问起过。”
“女士,请问,您去哪里?”椤凌心里有些失落,虽然在梦里,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心里有点痛楚。
女人凄美的笑着,说:“哪里也不去,却哪里也不会有我了。”说着她身体已经开始虚化。
“女士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
“路西艾尔”
“等等我还有事要问您……”椤凌想要抓住女人的手,问一句她是否认识自己的父亲,却什么都没有抓到,留下的只是一捧灿烂的余晖。不知为何,椤凌在这个梦里哭的很伤心,好像六岁那年父亲把他送到京都学院那样。一个人很孤独。
这个是美梦?还是噩梦?已无人能说。
椤凌醒来时,鹅绒被子已经湿透了一片。
“做恶梦了?”维特结果威廉手上的衣服,轻轻的给椤凌擦去挂在脸上的泪痕。他亲自为椤凌穿上衣服,抓过椤凌左手的时候,却好像如遭电击,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不知道何时,椤凌的手腕上多了一个金黄色的手链,雕刻着紫色的花纹,美丽,却充满深邃的感觉,深邃的好像要把人吸进去。
维特显然认识这个手链,但是却故意装作不知道,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很美丽的手链,是你昨天睡觉时带上的?”
椤凌惊奇的看着昨天梦里的东西出现在自己的手上,一时间也不敢相信到底自己是真的在做梦还是经历的是一个真实的事情。
维特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诚实的小骑士,今天你哥哥就要回来了,你要像他那样做一个正直的骑士。”
椤凌傻傻的笑了笑,说:“爸爸,我这辈子恐怕都做不了骑士啊。”
维特摇摇头说:“真正的骑士,并不在他的力量,而在他的品质,以后你会明白的。昨天晚上梦到什么了?哭成这样?”
椤凌并不想隐瞒,但是也并没打算全说出来,只是说道:“梦到一个以前的人,有点难过。”
维特似乎知道了什么,却只是随口说道:“她漂亮吗?”
椤凌显然并没有觉察到什么,也可能故意装作没听出来,只是点点头说:“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