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的心思如电旋转。
自己应该如何回答。
这是不是一个陷阱,飞鹤公子与百晓生是否相识。
山庄之上百晓生是否真的在哪里,如果见到百晓生,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可是,就在他还没想出一个所以然的时候。
一个身影却动了,熊不动则已。
一动却快速的看不见身形,就连拉出的残影,都极其淡微。
而与此同时唐翘也动了。
自打看见飞鹤公子这三人,唐翘就一直在观察。
那个女子功夫虽然不弱,但是还够不成威胁。
而众所周知飞鹤公子是不会武功的,更何况是个瘸子。
船夫虽然是个高手,在唐家人面前就不入流了。
唯有左面这个看似沉默恭谨的书童,他虽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却令人感觉到一丝淡淡的危险。
所以,唐翘一直在提防他。
几乎在熊消失在原地的同一时刻,他就动了。
熊的目标是唐昴。
他的剑法很简单,就是快。
唯快不破,这是他那一百万刺教给他的。
唯快不破,唯稳不破,唯准不破。
快,稳,准。
天下之事,大抵如此。不论做什么事,只要能做到这三个字,就如同刺中毒蛇的七寸。
唐昴看似左右都有人护佑,其实却将她左右的退路都封死。
只要自己够快,唐昴来不及后退。
熊有这个信心。
可是旁边的唐翘却突然现身在唐昴身前。
他现身的同时,一百多种细微的破风声和闪光就向熊袭来。
飞鹤公子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盘象棋。“支士”
他脑海中的画面下意识的动起来。
这一百多种暗器,有的明,有的暗。有的旋转,有的对撞。
熊没有机会躲避,但是事事都有例外。
唐锲跳出来的时候,熊没有任何准备。
而逍遥子因为要保护身后的熊不能随便移动。
但这次不同,唐翘没有看到那个身影停滞或者倒下,相反,他的咽喉已被剑洞穿。
熊毫不迟疑的拔剑,然后转身回到慕容清旁边。
一击必中,全身而退,这是刺客的习惯。
更何况唐昴在这里,那些暗中窥伺的高手不是卢笯可以驾驭的了得。
自己是来替逍遥子报仇的,并不是让慕容清送命的。
熊在慕容清身边站定的时候,唐翘的血才喷了出来。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熊,他的暗器在唐门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他的手法经过了千百遍的精确计算。
唐门中有人专门研究古上传下来的阵法,然后用暗器复原。
他们估算了至少十步的躲避,直到把你逼入死地。
发射暗器的时候,哪个在先,哪个在后,哪个快,哪个慢。
你可以向后躲避,但必被从后旋转而来的暗器击中。
你可以向下躲避,但必被在下盘布置的霹雳弹击中。
至于用剑将暗器全部格挡,唐门从来不考虑这个可能性。
因为那些暗器有的是六角,有的是针,有的涂成暗色,还有的因为自身的形状左右晃动。
格挡唐门的暗器?
所有听了这个话的人无不哈哈大笑。
唐门有这个自信,天下人也有这个自信。
就算是当时机关大成的柳子虚的传人在世,唐门也至少有三成的暗器越过他们的阻挡。
可是,几个微弱的火星之后,熊就这样把剑送入他的要害,然后全身而退。
“怎么可能?”唐翘嘶哑的问,倔强的不肯倒下。
“我不需要格挡所有的暗器,我只需要格挡直线行进时的暗器就行了。”熊的声音有一点愉悦,显然他的心情明显不错。
“如果你可以用眼睛直视太阳的话,所有微小的闪光的变化,在你眼前就如同立了大象一样清楚。”
唐翘震惊的望着他,然后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谢谢。”然后他的身躯就那样直挺挺的倒在船上。
唐翘死在自己身边,可是唐昴的眉头皱都没皱一下。
“是昴儿失礼了。
来人,唤唐门五堂堂主,在山前恭候飞鹤公子。”
慕容清脑海的棋局开始诡异起来。
对方的兵马良将列阵以待。
而自己一车,一马,一帅却要孤军深入。
但他下的,本来就是一盘险棋,能进入唐家,是他的第一步。
遥遥得,两个小舟并行水上,向着唐门内腹行进。
唐门主峰,一个儒雅的身影看着舟上的人。“用眼睛直视太阳……”他缓缓的重复道。轻轻饮了一口杯中的黄绍酒。
“百先生,门主有请。”
一个小厮前来禀告。
百晓生的手一松,玉杯就从手里滑落,掉到悬崖之下,跌的粉碎。
熊的耳朵和慕容清的耳朵同时一动,
“啊,”慕容清说道。“我突然又想抚琴了。”
舟中琴声旖旎,却不见人露面。
五位堂主在峰前静静地恭候,谁也不敢有少许动静。
他们的目光并没有望向船舱,却看着甲板上的一个人。
熊一剑一剑,刺向天边的夕阳。
没有破风声,没有。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花哨的剑势。
没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凌厉。
所有的人能看到的,只有木讷。
重复、枯燥。熊眨也不眨的一直刺向夕阳,夕阳的最中间。
当熊刚开始刺的时候,众人是好奇,不久就觉得有些好笑。
好像孩童的儿戏。
可是,当他这样继续下去的时候,堂主们的眼中却肃穆起来。
因为熊的每一剑都如此均匀,他没有越来越快,也没有减缓。
他的剑,他的动作,仿佛没有变化,
却能恰恰好的刺到夕阳的中间。
夕阳仿佛没有挪动,但其实它是一直在挪动的,只是挪动的如此细微。
而不论怎样细微的挪动,熊都可以刺到夕阳的正中间。
以至于,两个时辰过去了,夕阳已经要下山了,熊的动作仿佛没有变过,角度,幅度,频率,姿势,似乎都没有动过,但他的剑却一直都在夕阳的正中心。
可是夕阳明明已经划出一个大的角度落下了。
众人的眼中突然出现了一丝恐惧。
这样的练法,他们没有见过。
如果说暗器如同天上的繁星,用变化,闪烁和奇诡取胜。
让人如入暗夜中不可捉摸。
那这如日芒一般的利剑,却猛然间,灼伤了众人的眼,炙烤着他们的心。
这几个人,不论是谁。
这个人,不论是谁。
把他留下,留不了他的人,留下他的尸身。
所有的唐门人的想法此时出奇的一致。
戛然一声,曲音落。
满面微笑的慕容被卢笯推了出来。
熊刻意模仿逍遥子的剑法,把唐翘击杀。
刻意把他练剑的方法,展示给众人。
唐锲出现在霹雳堂,是冲着逍遥子来的,甚至有可能也是冲着他熊倜。
唐锲不可能是一个人,幕后的人既然选定了唐家,一定还有人接到了任务。
他们三个来到唐家,本来就是以卵击石。
唐家的人只要简单的围攻,他们就会死的连渣都不剩。
熊在赌,赌唐家内部有纷争的力量。
唐锲的一方想他们死,那么另一方就会阻止,会拉拢,会利诱。
熊在下一步险棋,一步看上去平铺直述,大而化之的招法。却隐藏着九死一生的惊涛骇浪。
而他慕容清却只有跟从。
慕容清笑着,心里却在想。
父亲总是告诉我,一相不如一帅。
今日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因为那份勇气和韬略,宛若是月亮无法争夺太阳的光辉。
他下意识望望山边,夕阳已经落下,可是遗留下漫天的红霞。
逍遥子,不,左三侯。
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能教出熊这样的弟子,能让父亲甘愿穷尽毕生基业。
可是,如今他慕容清,又再干什么呢?他望望旁边的熊。
熊波澜不惊,仍然木讷的立在那里。
可是卢笯的瞳孔突然一缩,在唐门迎接的队伍里,她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她永远不远再见到的人,一个她朝思暮想想见到的人。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