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清晨,阳光还无法穿透厚重的土蓝色窗帘。东方既白,小小的宿舍里回响着此起彼伏的闹铃声。
杨龙杰率先拉开轻纱蚊帐,趿拉着拖鞋出去洗漱。接着是刘弘直一声清啸,对面床的佟璋也被迫起床。当我翻身看到杨龙杰满身淋漓地推门而入,我意识到自己起床已排倒数,赶紧翻身下床,推了一把上铺的李子贤,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顺便推了推张加三。
这是平凡的四月的一天。
水房此时爆满,七八个水龙头后面居然开始排队了。草草洗漱完毕,抓起书包往食堂走。吃早餐的人一直不多,更少见悠闲吃早餐的人,广东同学也不例外。这天去得太晚,豆腐脑已经没有了,只吃了两个包子、一枚鸡蛋和一袋清华牌豆浆。
第一节是《政治学原理》,郑老师已经到了,在讲桌旁整理课件。跟老师打过招呼后,我和张加三坐在了一起。李子贤踩着上课铃声跑到我后排坐下,喘气声不绝于耳。
郑老师是我本科导师,课讲得不错,政治学也有趣,无奈早八几乎是所有本科生的大敌,课未上到一半,七七八八笔直坐着的同学的脑袋都撑不住了。亚里士多德、柏拉图的名字从左耳进去,片刻不曾徘徊,就又出去了。
“等会儿下课吃个灌饼去。”还有20分钟才下课,张加三就在我耳边嘀咕。我说吃过早饭了,不去。
“成,下堂课饿了别叫。”张加三讪笑。结果我还是陪他走了一趟。
一对夫妻在学校门口摆了个流动摊,只卖鸡蛋灌饼。队伍维持在十几人的规模,20分钟刚够吃上热乎的灌饼。
“老板,两份,夹里脊,一份不要辣。”张加三点完餐,自己在摊位旁边的零钱筒里找零,回头向我眨眼,“知道你不吃辣。我请你。”
今天到得早,我们蹲在马路牙子上大快朵颐。吃完往回走,只听旁边响起一声川普“老板好,两张灌饼,夹里脊,一张不要辣”。奇了,我扭头看,一个熟悉的背影穿入眼帘——乌黑短发,春季换了单衣,人更清瘦,背着双肩包,站得笔直,双手飞快地摁着手机。
“快走,要迟到了!”张加三拉着我就跑。我跟着他,像春季新扎的风筝,快要飞起。
呃,忘了第二节是体操课,前滚翻几个跟头翻下来,确实飞了,胃里翻江倒海。
午饭后路过三教门口的宣传栏,本班“模拟联合国大会”的手绘海报已经张贴上去了。旁边是主持人大赛的海报。
“你要报名吗?”我问张加三。
“得了吧,我怯场。”他耸耸肩,“不过我觉得你可以的,孙野。”
“我考虑考虑,别太折腾就行。”我也有所心动。
中午看完央视2套《全球资讯榜》,午休。下午第一节重复上午的模式,第二节没有课,晚上是选修课《中国电视新闻评赏》。选修课一般都在晚上,大家各有所好,一般就不在一起上了。
选修课全凭兴趣,能坚持去,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天的课上,老师放了金星的纪录片《金星小姐》。变性,认同,舞蹈,抗争……太多的元素让人惊掉眼镜。她在镜头前侃侃而谈,她在舞蹈室里摔倒又站起,她从茫然逃避到淡然面对。
一个平凡的人,本来过着每一个平常的日子,从没想过会遭遇如此崎岖的一生。某一天,当他意识到自己与众不同,而且只能孤身奋战,该是多么恐惧。下午《青年心理学》课上,方老师一面讲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儿心理问题,另一面使用的教材仍将同性恋、双性恋等归为性变态和精神疾病。
同样是某一天,金星转变了性别身份,那是许多人不曾记得的平凡的一天,却是改变他命运的一天,他变成了她,他认同了她,她也接受了他。
那一天,是清明节,遥寄先祖,重获新生的一天。
九年后的某一天,她遇到了他。
Coffe or tea?
Neither!我想要橙汁。
神秘的东方女性;一方伟岸,一片温存。
在我,抑或只是一个回眸,一个等待鸡蛋灌饼的背影,清瘦而宽阔。
只是浅浅幻想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