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这个锈迹斑斑的长铁箱,我满腹狐疑,又往后退了退。
“醒醒,你搞什么鬼?叫你带我去子林的梦境。你倒好,把我带到这个破铁箱里来干嘛?”
“稍安勿燥,这是梦境电梯!”醒醒伸着长长的脖子,一圈绿光萦绕在它的头顶上,熠熠生辉。
“奇怪,有这样的电梯吗?内壁一个按扭和指示灯都没有?!”我上下打量着这个狭长的铁盒子,它根本不像电梯,倒像是一个长烟囱。
“快进去。”醒醒用它细长的左腿把我踢了一下,我便一个踉跄和它一起呆在长铁盒里了。
“你干嘛这么粗爆呀,就不能温柔点吗?”我愤怒地说。
“站稳,电梯要变形了。”它昂起头缩起尾巴,冷冷地说。
这个可恶的醒醒,不由分说把我带到这个旧铁盒来。这怎么和原来的梦境地点太不一样了。当然我心里明白,梦境常常会有一些相同的场景,有时也不偏偏一样,毫无道理可言。也许是随着梦境主人的心境起伏,使得构造梦境时的时间和地点不是时交映,有时脱节,但不影响随时构造的梦境。
长铁盒颤抖着身子,慢慢被分成了三节。我们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吸住了一样,悬浮在整个长铁盒的中间。它的上部缓缓向左边坠下,而它的下部又向右徐徐升起,最后三节呈水平对齐后又连在一起,像一列古老的黑皮车厢被火车头甩在铁轨上。最后整个长铁盒慢慢停止了颤抖。哇,真是太奇妙了!在长铁盒整个旋转的状态中,我和醒醒就站在铁盒子的中央,却岿然不动。这到底是如何做到了?难道是物理加速度,还是啥的平衡问题?我目瞪口呆,却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这时,电梯的门从外面开了。我急忙走出去,万万没想一脚踏在白茫茫的田野里。北风飓飓地响,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天空中飞旋漫舞,树枝上已挂满了冰凌儿。远处的屋顶、电线杆、山脉上也早已铺上白色的毛毯子。我是穿越时空了吗?明明是金桂飘香的初秋,怎么一下子就到了冬季。管它的,我开心地旋转起来。虽然我身上只穿着薄薄的睡裙,脚上还趿着拖鞋,却没有感到一丝寒冷。
此刻雪下得更大了,一片片雪花落入我的手掌,雪瓣如刚张开惺忪的睡眼,怯怯地望着我,瞬间那晶莹剔透的精灵就在我温暖的手心消融,我心疼得颤抖起来。
朦胧中,我看见山腰上有一间老屋,堂屋里的炉火正旺。一架火盆架在红红的炭火上。旁边坐着一位和蔼可亲的婆婆,她正怜爱地望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两只雪白的赤脚踏在火盆踏板上。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奶奶,我饿了!”婆婆把火钳平架在火盆上,然后把年糕一片一片地码在火钳上,嘴里咕咙着:“小祖宗,等下下。”一会儿,年糕一片片被烤得“吱吱”地响,此起彼伏地鼓起来了。婆婆眼疾手快地用手捻起来一块年糕,吹一吹,送到小女孩的嘴里。“糯糯甜甜,真好吃!奶奶,您也尝尝。”“奶奶不饿,你吃吧!”堂屋在火光的映照下,亮膛着祖孙俩的开心笑影……这个小女孩,眉目清秀的,好眼熟呀。啊,我揉了揉眼睛,原来这女孩就是我童年的妈妈;而那个满脸褶皱的婆婆应是我的老太,我好像在家家的老相册里见过她……
恍惚迷离中,我和醒醒又回到了黑色的长铁盒里。
“你是不是搞错了?刚才我看的是我妈的梦境,并不是子林的梦境呀。”
“嗯嗯,今天我能量充足,就带你多看几个梦境,别啰嗦了。”醒醒吐着舌头,怪样模怪样地说。
这部长铁盒的电梯一会又晃动起来,不过这次它是逆时针旋转起来。我脑袋晕晕的,看来一次不能看很多梦境。我还没站稳,铁皮似的铁盒电梯又“吱”的一声开了。
这次呈现在眼前的是一间环境优雅的欧式小别墅。夜已深,一轮弯月挂在树梢。几朵铅云在别墅的琉璃尖顶上面,慢悠悠地荡着。天睡着了,地睡着了,只有三楼靠左的一间房子还亮着灯,窗边的玻璃露出一个人的剪影。我走近一看,不禁喜上眉梢。原来这里居然是杨帆的家,他正坐在窗前看书。天呀,他都是年级第一了,还这么用功,我不由得自行惭愧。他家里条件这么好,还这么勤奋,看来我是永远也赶不上他了,只能偷偷地喜欢他。这时他又停下来,把书中间的的一枚坠着红绳结的竹子书签拿起来,仔细地端详一番,笑了。他自言自语地说:“我在高一一班等你。”我脑袋“嗡”了一下,这枚正反面题着小楷“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书签不正是我的吗?它已遗失很久了,怎么会跑到他家里来了。还有他明明喜欢我,为什么从来不向我表白?……
“走啦走啦。”醒醒把我又拽进电梯里。唉,它这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怎么会懂我小女儿的心态。
这次长铁盒没有向左也没有向右,也没有旋转,而是直接往上冲……
这是鄂东高中的运动会场,在激情、亢奋的音乐声中,子林像离弦的箭一样,英姿飒飒地跑在最前面,一举拿到了田径男子2000米决赛的冠军。当我正扬起手,为他鼓掌时,眼前的一切却转眼消失了。
“臭醒醒,你搞什么呀?子林的梦境我还没看完了,怎么就出来了?”站在长铁盒里,我拼命地跺脚,不满地说。
“哦,没有能量了,看不了了。”醒醒一脸无辜地瞪着我。它头上那一圈绿光,确实微弱地亮一下,就完全隐退了。
“都怪你,真是的。本来我只想看子林的梦境,你却带我看其它的,浪费能量,这下惨了,该看的却没看完。”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还真以为是我非要带你去看那梦境吗?其实你看到的每一个梦境,就是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你脑海就会自动去寻找与此相关的梦境。”
“啊,明明是你指引我,带我去的呀?还说是我的原因?”
“哼!不说了。”醒醒气得肚子鼓起来了。它沉默地蹲着,忽然往上一跃,消失在我的梦中。
“走就走,不送。”
醒醒本来就是一个机器,怎么会洞穿我的心事?我不是它,我可是有血有肉的人,我有感情,有认知。只是现在怎么办?我要怎么回答子林呢?我在他的梦境里只看到他在鄂东高中的赛道上跑步,他到底有没有考上呢?既然他能在鄂东高中跑步,这是不是预示后来他真正考上了鄂东?!!
他肯定是考上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高兴地跳起来,突然醒了,发现自己仍然睡在床上。我按下床头灯,看了看桌上的时钟,时针指着12点。没想到今晚我穿山越岭,遨游了三个梦境,居然才过了两个小时,看来梦境的时间和现实的时间不是同一个频道。这寂静的夜,反复什么也没有发生,而确实又发生了什么。我随手拿起便签本,匆匆写了几个字:1、老太-妈妈-年糕 2、杨帆-书签 3、子林-鄂东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