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享受寂寞是学会爱自己的开始

记忆中有几次大哭，都是因为寂寞深入骨髓。

那时我还在上高中，在冬天的晚上一张张地写试卷，冻得手指冰凉。起身活动一下，捧着一杯热水站在窗前往外看。窗外是很亮的月亮地儿，路灯、楼房、雪地，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突然就哭了。

青春期敏感纤细的心，镶嵌在枯燥疲惫的高考岁月里，无论周边提供了多少支持，都会觉得自己是孤身行路，世界寂静无言，天地之间仿佛只剩自己。

摊开纸，平生第一次写下对一个异性的憧憬。他不必剑眉星目，英俊逼人，至少得有干净的笑容和温暖的手心，能陪我一起，度过那些寂寞甚至痛苦的时刻。

仿佛只是一眨眼，窗外的白月光，就换成了城市的霓虹。那年大学毕业，一声震耳的汽笛，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震动。

坐在铁轨边猜火车的伙伴四散天涯。常常在醒来的一瞬不知身在何处。在梦里被人叫醒，醒来人影无踪。夕阳的余晖从房顶的天窗透进来，想到受过的苦、饮过的恨、尝过的冷暖，想到爱过的人再也不能相见。新愁旧怨齐涌，在逐渐幽暗的光线里呜呜咽咽地哭。

当时因为寂寞而仓促拉住的手，盛满的还是寂寞。时过境迁，回想起来，那段时日活得极为封闭，一个人寂寞，两个人又怕错。一颗心，在企盼与怯懦中左右摇摆。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间我从一个青葱少女变成了一个踩着高跟鞋走在路上的都市女郎。此时，寂寞于我而言，已经是跟随多年的体验。当年白纸黑字描摹的那个温情少年的幻影，后来想起，也只是一笑置之。

在某天，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的一生，寂寞如影随形，永不消逝，只是随着你的脚步，有时站在光源中心，四面通透明亮，寂寞几近透明到微茫，有时又像在暗夜中摇曳的烛光下，被放大成浓黑的魅影。

无论身在何方，与谁在一起，寂寞，都会毫无预兆地突然而至，笼罩全身。

我们不要去试图逃离寂寞，更不要为了稀释寂寞而慌不择路寻找陪伴。终其一生，寂寞都会是我们最私密的伙伴，我们能做的，只是张开双手真诚接纳，与其友好相处。

无论是否已经遇到你的Mr. Right或Miss. Right，这一生，你都要真心实意地跟自己谈一场长长久久的恋爱。

有一年的3月8号，等待许久的电影《萧红》终于公映了。

我知道这种小众文艺电影的票房不会太好，但没想到如此冷清。从黑灯瞎火的夜间停车场摸到大厅里去买票的时候，我发现这场电影只卖出了一张票，就是我买的，连选座都免了。我捧着可乐和爆米花，来到空空荡荡的7号厅，开启一次在电影院包场的VIP经历。

我曾很认真地读过萧红的书。她的作品，基本都买下了，在深夜无眠的时候翻看，在空白处用铅笔写下很多感慨。萧红与所有写字的民国女作家都不同。比如，文字后面的张爱玲，似乎总是微扬下巴，睥睨尘世，冷傲疏离。而文字后面的萧红，只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小女孩，这样一个孤苦的孩子，还对人世有着天真而又热切的悲悯。

萧红是双子座，她把双子追求自由的特质发挥到了极致。朋友曾经问我：“你那么喜欢萧红，如果可以选，是希望她做一个平凡却安稳的某太太，还是成为一个名传后世却凄苦一生的女作家？”

其实，在我心里，某太太和女作家，安稳和自由，并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选择，它们是可以兼得的鱼和熊掌，即便身逢乱世，与同时代大多数女子相比，萧红依然有能力收获一个自由且安稳的人生。

问题在于，她爱自由，也怕寂寞。

她不缺才华，也不缺见识，缺乏的是与寂寞相处的能力和承担的勇气。她的身体和灵魂从一个男人身上漂泊到另一个男人身上，每一个选择，看起来都是那么迫不得已。

爱情，需要的是比翼双飞，而不是别人把你从泥淖中拉上高空。

这个才情过人的女子，把自己明明可以做“大女主”的一生，活成了一个凄凄惨惨的悲情故事。在爱情中，始终受制于人，既不能全力以赴，也无法全身而退。她的天空，始终都是低的。

不要怪她遇人不淑，只因她打不破自身的桎梏。

有一次去一个南方城市，回来的时候，因为北京正在下雨而滞留机场。在一个咖啡馆，旁边一个女子一直对着我微笑。她大概二十七八岁，胸前吊着好大一块翡翠。我不太记得她的样子，但记得她波澜不惊的气质。她看上去从容、平和、温暖甚至强大。

后来发现，因为并排挨着坐在吧台前，又点了同样的东西，我因为心不在焉，竟一直在拿着她的杯子喝。

我急忙道歉，开始聊天。因为投缘，后来又要了酒。她是旅行，我也是。她说有时旅行是短暂的逃离，因为寂寞。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寂寞反而会变成一种享受。

“没有人陪你吗？”我问。

“目前没有。”她轻轻地摇头，“这世上没有人是你寂寞的解药，更没有救命稻草。如果你因为寂寞选一个人，大抵还是会寂寞。”我深以为然，选一个人可以有一个理由，也可以有一千个理由，唯有寂寞，断不可成为理由之一。

她问我看过电影《卡萨布兰卡》吗？我说看过。几个小时后，我在微醺中俯瞰夜色中的北京，想起她说，卡萨布兰卡是有些人的必经之路，就像人生，有些事就是你的卡萨布兰卡。回头再看，也许有没有出境证并不重要。

因为只要上路，必然经过。

对于我来说，寂寞就是人生中的卡萨布兰卡，而爱情，是另一条风景旖旎的道路，完全可以平行铺展而永不相交。

时至今日，我依然会寂寞，但绝不会因为寂寞而犯错。有了一点阅历之后发现，在不畏寂寞的心态下选的那个人，反而最大程度上慰藉了寂寞时的心灵，算是意外收获吧！

有了接纳寂寞的信心，大可以勇敢去爱，爱的体验如此美好，即便错了又如何，大不了及时纠错。

我下定决心，要在爱与被爱之中，度过自由饱满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