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大哥被赶出了家

春节过后,我怀揣二包上海亲戚到丰仓看望我爸妈时带过来的大前门香烟,到大队长家“拜晚年”。大队长看我背个药箱出现在他家门口:“易一文,我家圈里没有猪啊?”

“大队长,我是来拜晚年的,背个药箱备而不用。”

“往年你从未来拜过年,今年怎么想着来拜年,有什么事要找我吧?”

我打开药箱,拿出二包香烟放在桌上,上海亲戚春节到我家带过来的,我拿了二包给你。”

“拿好烟给我,‘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这烟我不拿,你自己留着。”大队长把二包烟还给我。

“大队长,今天我是有事想请你给我拿个主意,但绝对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烟你放心抽。”

“我就知道你有事,不然的话怎么会想着来给我拜年。拜什么年,我不信这一套,有什么事,说给我听听。”

我把“提亲”的事向大队长叙说了一遍。

大队长见是这事,非常高兴地说:“好事,你今年虚岁23、足岁22了,该谈个对象了。你就是为这事来征求我意见的?”

“对,就这事,想听听大队长的意见。”

“谈婚论嫁,这是你的私事,我不好参与意见,这事得你自己拿主意。”

“大队长,为这事我内心一直犹豫不决,定不下来,是不是要答应下来与女方见面、处对象。”

“有什么事影响你找女朋友谈对象,或是有谁干涉你的婚姻?”

“大队长,这门婚事如果成功,我就得上门到女方家,落户到女方大队,我就不是红星大队的人了。”

“对呀,你刚才开始讲到有人给你提亲时,我就明白,你有可能要离开我们大队。”

“大队长,我一旦离开,这个药箱就不能背了,我是不是有些自私,大队里好不容易把我培养成了一个可独立行医的赤脚兽医,现在因为找对象,扔下药箱就走人,我做不出这样的事,我感觉有愧于你和大队部各位领导对我的关心培养,也感觉挺对不住广大社员的。所以,我心里矛盾得很。不知该不该去与女方见面,还是一口回绝,不上门。”

“噢,你为这事心里犯难,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懂得感恩有良心的人。”

大队长说话间,已把桌上一包大前门撕开了包装纸,抽出一支吸上了。

“你犯不着为这事作难,更不要为这事影响了你的终身大事。关于赤脚兽医这项工作,你也不用担心,你走了,我们大队领导还会再物色年轻人培养。实话对你说,像你这样工作认认真真,有上进心,又有闯劲的年轻人,今后如果有机会,我们大队领导不会一直让你在大队赤脚兽医岗位上就这样一直干下去。你要离开大队,我们决不拦着,我们希望每个年轻人,包括你们下乡知识青年,都能有一个好的发展前景,当然,各种各样的路得靠你们自己走。”

当春暖花开之时,李医生陪着我来到女方家,结果女孩不在家。老夫妇俩接待了我们。大家礼节性的聊了一下后,我和李医生准备告辞了。我先走出大门,身后面传来女主人请李医生慢走一步的招呼声,李医生闻声又退了回去。

我走了几步,在路口等着。一会儿,夫妇俩陪着李医生一直送到了大门外挥手告别。

“易一文,老两口是相中你了。他们实话实说,希望女儿找的对象就应该是你这样的年轻人。说你待人接物,能看出你是一个憨厚踏实之人。其他方面的情况,他们早就从我替你说媒的那一天就知道了,所以也不再细说,现在就等女儿一句话了。这事也不急,再约时间碰头。”

“她家的情况你自己也看见了,五间大瓦房,一字儿排开,结婚后,稍作隔离,就可自立门户,日常生活互不干扰,今后有条件,可申请宅基地另建住房。”

当大田里麦苗一片碧绿,蹭蹭地往上长着;当油菜地开始见到金黄色的菜花时,这个时候是我们大队赤脚兽医一年中最忙碌的季节。空置了一冬的各家猪舍又传来了刚刚从苗猪市场买回来的小苗猪的吱吱叫声。小苗猪猛然间换了生活环境容易生病,主人稍不当心,耽搁治疗就会死亡。

养殖户如果准备把自家养的苗猪投放到苗猪市场,就不会给小苗猪做阉割手术,所以,广大社员把苗猪买回家,在猪舍中养个八天、十天,当小苗猪对新的生活环境适应后,就得给小苗猪做阉割手术了。

这个季节,广大社员会看见我背个药箱,凌晨、中午、傍晚匆匆来去的身影,有时会在相邻公社、相邻大队的村道上遇见我。

清晨出诊,肚子饿的咕咕叫着刚回到知青点,门口又有求诊者候着,打个招呼,跟着就走,中午从大田劳动收工回来,准备做饭,只听门前一阵车铃声,又有求诊者,丢下米箩出诊。

求诊的社员见我从大田里劳动回来,刚放下农具,背着药箱就走,没有一句废话,都看在眼里。他们也不会虚情客套说声谢谢什么的,但当我治疗或手术结束,准备离去时,他们会叫我吃一口饭再走。春季,各家各户“米窠”里粮食已不多了,我就不愿打扰他们,但有些社员好客,平时又是熟悉的,为了不拂他们的好意,只能留下吃碗饭。春季的饭桌上,田地里叶菜很少,炒个鸡蛋,咸菜豆瓣汤就是不错的饭菜了。有时碰到平时就有交情的社员,主妇会切上一块平时自家舍不得吃的,春节前腌制的咸肉。咸肉的煮法非常简单,煮饭时在饭锅内放上井字蒸架,把咸肉放在碗里,搁上蒸架,盖上锅盖,灶下燃料用的是棉秸秆,当烧至饭锅内有米粒变成锅巴,噼啪作响时,灶下停火,灶膛里的棉秸秆还在发出热量,稍等一会儿,炭火熄灭,锅内的锅巴香味里夹杂着咸肉香味在灶间散开。

我插队的农村,中午用棉秸秆当燃料煮饭,称之谓烧煮急火饭,急火饭有一层厚厚的锅巴,把米饭吃光,铲上一块尚有余温的锅巴,洒些白糖,咬上一口,香甜咔嚓脆,这是美食啊!

从饭锅内蒸架上取下装着咸肉的碗,把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浓烈咸肉香味的一条咸肉切成火柴盒大小的块肉。吃饭时,按我们乡下约定俗成的规矩,饭桌上菜碗中的咸肉,客人是不可以随意伸筷的,必须等主人夹到你的饭碗中,才算是你口中之食了。因为煮的是急火饭,这块咸肉只有九成熟,咬下一口还冒着热气的咸肉,肉块在口腔中被牙齿切割、嚼碎时,满嘴冒油,但晶莹剔透的肥肉并没有被上下牙齿一碰就化,而是变成大小不等的颗粒在口腔两颊、舌尖上滚动,经过反复的咀嚼,才随肉皮、瘦肉一起滑入食道。我们乡下人喜欢这种吃在口中有嚼劲的九成熟的咸肉,“硬香”。

二碗饭吃两块咸肉,在春季粮食紧张,副食品匮乏,腹中没啥油水时,这二块咸肉下肚,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感觉整个人的精气神倍儿爽。

那天下午,从外边出诊吃了午饭回来,在门口看到张正华正等着我:“张正华,找我有事,饭吃过了?”这个时候在知青点等我,肯定有事,问他有没有吃饭,也只是随口一问。

那知道他回答我:“没吃饭,还饿着肚子。”

我也不再问话,一阵忙碌,急火饭盛上一大碗,拌上一勺猪油,倒上些酱油,搅拌几下,递给张正华:“我这里没啥吃的,将就着吃一口。”

张正华是饿坏了,一大碗饭一会儿就见碗底了,也不跟我客气,自己从锅里再盛上一碗,朝我望望。

我会意,起身又给他碗里拌上些猪油、酱油。

吃饱了,搁下饭碗,闷着头又坐下了。

张正华不怎么爱说话,这我知道,但相处熟了,话也不少,而且往往能一语破的,一针见血,让人有所启示。今天怎么了,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这家伙碰到什么事了,而且又是难以启口之事。

“怎么啦,遇到了什么难事,只要我能帮得上忙,尽力而为。”

“我想在你这里住上几天,你看,啊可以?”

“我没听错吧?”这家伙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被老婆给赶出来了。我也不再追问什么,省得难堪。

我带他到里间看看我睡的竹床,再指指另外二张显然是晚上有人睡的床。

张正华嘴里咕噜了一声:“没法睡。”

“走,找徐晓明。他老婆在上海坐月子,他的大床空着,到他家住两天,肯定没问题。”

俩人一辆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徐晓明家,家中没人。我俩走出村口,向大地里张望,只见麦田里干活的人群中闪出一个小矮个,快步向我们走来,就是徐晓明。

“徐晓明,你老婆在上海做月子,你怎么不去服侍,还在队里?”我问徐晓明。

“我前天刚从上海回来,老婆肚子不争气,没生下‘带把’的。”徐晓明脸上没有一点儿做父亲高兴的样子。

嘿!这家伙重男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