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玻璃杯倒水。突然,徐晓明满脸焦急地走了进来,背后还跟着一个人。开口就说:“潘大哥、易一文,有一件事想请你们出手相助。”
“徐晓明,有了老婆,把我们都忘了吧,到现在才露面。什么事,看把你急得小脸变得更‘好看’了。”潘大哥消遣着徐晓明。
徐晓明把他旁边的人介绍给大家:“这是我堂二叔,他家的老母猪跟我一样选了一个好日子,今日下午开始产崽。但下来二个猪仔后,第三个猪仔出来了一半身子,就没了动静,一个小时过去了,猪仔还在屁股上挂着没下来。你们去看看。”
徐晓明把事情刚说完,兴隆大队韩利民就说:“这里到燕王公社兽医站半个小时,快到站上请李医生出诊啊,李医生擅长母猪接生。”
“我二叔去过了。二叔,你把到公社兽医站请医生的事给大家说一下。”
他二叔说:“我赶到公社兽医站,见顾医生在值班。我把老母猪难产的事说了,请他出诊。老先生却说这个业务他不熟悉,去了也可能误事,这活儿应该是李医生的。”
“我请顾医生给个李医生家地址,我直接去他家。顾医生说大年初六李医生有事外出不在家,这是站里春节前安排值班时,李医生就提出初六不要给他排班。我说那我去牌楼公社找陈站长,顾医生说现在过去找他,万一不在家,咋办?”
徐晓明接过话头说:“我二叔一听李医生有事外出、陈站长可能找不到,心就有些慌了,这该怎么办,看着老母猪难产等死吗?”
“顾医生怎么会不出诊?顾医生没再说什么?”潘佰勤大哥也有些着急了。
“顾医生有话说,他老先生让我二叔不要慌,让他到红星大队找赤脚兽医易一文,说易一文跟李医生学习、实践过如何处理老母猪难产的治疗工作。”
徐晓明话音刚落,所有在场的大队赤脚兽医,眼神齐刷刷地聚集到我身上。潘佰勤说:“易一文,你跟李医生学习过给老母猪接生的技术吗?”
“学过,李医生给我讲过几种常见的老母猪难产处理方法,后来也随李医生出诊时,在他指导下,实践操作过。另外,张老师借给我的业务书中也有母猪产仔发生难产的症状和抢救处置方法、具体用药的内容。”
“易一文,你既然这样说了,说明你能行,那我们还等什么,走啊!二叔你前面带路。”徐晓明催着大家起身。
徐晓明大概希望他二叔家老母猪难产一事,不要影响他婚礼的正常进程,不影响婚宴按时开席。能尽快让老母猪脱离险境,顺利产仔。他内心的焦急程度,可能不亚于他二叔。
一行人,转过沿村道而建的房屋,来到后院,也就隔着徐晓明家两户人家的距离,就是他二叔家的后院。一个宽3米、长4米的大猪舍赫然在目。
徐二叔掀开猪舍门帘,带头走了进去。这时已过了下午4时,天色逐渐灰暗下来了。刚走进圈舍,朦胧间视物不清。稍待片刻,待眼睛适应舍内环境后,依稀隔着圈舍的木栅栏,在圈舍深处见一头身躯肥硕的老母猪躺在草窝中哼哼。
我跟李医生学习时,也在他指导下实习操作过如何处理难产母猪的病例。但今天要由我独立承担治疗难产的一切事务还是第一次。我暗示自己沉住气。我先回忆一下书本里有关这方面的知识内容和李医生教授的相关操作顺序,然而考虑如何着手救治。
我站在木栅栏外,没有做要跨进猪舍的动作。徐晓明急性子:“易一文,你傻站着干什么?你进来呀。”徐晓明人矮脚快,也不顾新鞋、新衣服会弄脏,人已跨过栅栏到了圈内。
我没理会徐晓明的催促,转身问站在身旁的徐二叔:“二叔,母猪早晨吃食怎样?”
“早晨老母猪没啥食欲,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后来母猪有啥异常状况?”
“老母猪怀胎产仔也不是第一次,它产过多胎猪仔了,应该是一头有产仔经验的猪妈妈了。我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老母猪产仔,老母猪早晨食欲不好,起卧不安,在舍内来回走动,还叼稻草做窝。我进圈内用手挤压老母猪**,二排**中,大部分**都有乳汁分泌。经验告诉我,母猪今天要产仔了。”
“什么时候开始产仔的?”
“下午约二时左右,产下两头小猪仔,第三头下来了一半身子就没有了动静,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听完徐二叔的话,觉得母猪是多次产仔,从未有过异常情况发生,一直是顺产。徐二叔饲养服侍老母猪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养猪能手。也没听徐二叔说过母猪产前这几天有什么反常现象。
今天母猪突然难产,什么原因?我沉思着,心中把有可能造成母猪难产的因素一一排除,好像一时间找不出原因。原因不明,治疗抢救方案就难以确定。正当我犹豫作难时,突然看见圈舍内面对我站着,穿着新朗服饰的徐晓明,他胸前挂着的***像章虽然在爬跨栅栏时,因上体前倾,别针扭曲移了位,但红底色的像章在眼前晃动着显得特别醒目。我突然明白老母猪难产的原因了:老母猪从上午开始,一切迹象表明老母猪今天要产仔了。张老师给我的专业书中有关母猪产仔的部分章节中有这么一段话:母猪产仔,环境要安静,如果因周围噪音大或突然受到意外惊吓,母猪在产出1—2头仔猪后,会出现停止“努责”或“努责”不够的现象,而长时间处于静卧状态。现在圈舍内老母猪的状态与书本上所描述内容一致。
今日徐家村好不热闹。相隔仅2户人家距离的徐晓明家大门口突然响起的鞭炮声,以及这个后院四周人来人往,脚步声始终不断,老母猪这是受惊了。另外,早上吃了一口食物,天气又这么冷,老母猪身心俱疲,已没有力气再“努责”了。
我朝徐晓明看看,内心想着,都是你做的好事。老母猪难产,你这个新郎官是个“罪魁祸首”。但我也明白,我不能当着他二叔的面把母猪难产的原因归咎于这场婚礼。
接下来,抢救措施一切顺利,也就大事化小,相安无事了。如果有什么不测,甚至老母猪难产死了,徐晓明就不好向他二叔交代了。所以,我暂不把原因说出来,考虑到既然原因找到了,当务之急,是要根据母猪的身体状况,如何抓紧治疗,帮母猪尽早脱离危险,把猪仔顺利产下来。
我把当下该做的几件事及先后顺序在大脑中思谋权衡后,对徐晓明说:“这么多人站在这里没必要,也帮不上什么忙。张正华,你和二叔留下来,其他人还是回堂屋吧。”
徐晓明说:“好,伯勤大哥,这里空间小视线不好,你带大家回堂屋继续去玩扑克牌吧,这里有啥事要帮忙我再叫你们。”徐晓明认同我的意见,请众人离去。
潘大哥转身临走时,说上一句:“易一文,我相信你,完事后,马上过来喝酒,我们等着你。”
“徐二叔,麻烦你先把这几件事办了:一是拿一盏汽油灯挂在梁上,不然,什么都看不清,没法做事。二是找两个大铁锅到外面做喜宴的大棚里,把灶膛内刚燃烧过的棉花秸秆炭火用铁锹铲了,装进大铁锅,放到猪舍内取暖。现在已是傍晚时分,天冷得滴水成冰,这间猪舍虽然四面都围着草帘子,但还是冷得如冰窟窿似的,老母猪冻得受不了,会影响产仔。铁锅火盆端来后,记得把猪舍大门和后墙上方的草帘子都掀开一条缝,保持室内空气流通。圈舍内不会因两个铁锅燃烧耗氧,致使圈舍内空气中含氧量减少。老母猪产仔时,会由平时每分钟呼吸50多次陡然增至90多次,耗氧量倍增。三是去准备一小盆热食给老母猪喂一口。我看可以把中午留下来的‘泔脚’热一下,把浮在上面的油腻舀去,以免老母猪吃坏肚子。”
吩咐完徐二叔要做的事,待徐二叔走后,我对徐晓明说:“你的自行车借我用一下,我得去知青点把我的药箱取来,前后也就半个小时吧。”
“好,我去取车。”徐晓明边走边对张正华说:“大哥,你陪易一文走一趟,现在路面上结冰了,路上小心。”
“易一文,药箱我家里有啊,为什么要回红星大队去拿?”徐晓明有些疑惑地问。
“你药箱里有助产的器材、药品吗?”
“噢,这些药品、器材我从未在公社兽医站张医生处药房里进过。我也从没想过作为大队赤脚兽医早晚可能会遇到这一类病症需要出诊。我二叔养的老母猪,如有啥事,我也让他到公社兽医站找李医生来治病。你药箱里备有给母猪接生用的药品、器械材料?”
“我既然已学过为母猪接生相关知识和技术,当然会准备好相应物品,做好随时接诊的准备。今天巧了,给你帮上忙了。”
“徐晓明,这边的事你就不用再操心了,你去照顾好你老婆和招待好上海来的亲戚吧。张正华,我们走吧。”
我和张正华在冬日黄昏的村道上小心地骑着车。白天雪有些化了,路面都被踩烂了,现在又结上了薄冰,车轮碾过,嘎吱、嘎吱一路作响。
我对张正华说:“今天老母猪难产,全是婚事惹的祸。”
“徐晓明结婚与老母猪难产有什么关系?”张正华带着疑惑的口气问我。
我把我刚才在猪舍中分析难产的原因告诉了张正华。
“我没有学过这方面的知识,也没有现场观摩过母猪产仔过程的经历。在这个方面,我一无所知,但我相信你的分析。那你刚才在猪舍中为什么不说出老母猪难产的原因?”
“刚才在猪舍中能说这些话吗?徐二叔如果明白了母猪难产的原因,虽然他与徐晓明是堂叔侄,但在涉及大笔钱财时,我不知他俩如何面对,我只能选择不说。更何况,今天是徐晓明的大喜日子,不要因为这些琐事破坏了大家的好心情。”
“你说得对,我自认为遇事能沉住气,说话做事把握得住轻重,不会意气用事。但与你相比,有些差劲了。
“张正华,你在说啥呀,我平时做事‘不着调’的地方还少吗?只是遇到自认为是大事,才会在脑中多转几下,再作决定如何处置。”
“这个话题我们不说了,今天徐二叔家的老母猪难产你能治得了吗?我看你吩咐徐二叔做这做那的,心中好像蛮有把握的。”
“应该没有问题。有些母猪因为猪龄短,骨骼、生殖系统还没有发育完好,就受精产仔,一旦发生难产,较难处置,有时候还要剖腹。这老母猪己产仔多胎,况且徐二叔饲养、服侍老母猪产仔也不是生手,今天只是受了惊吓、刺激,才中断产程的。等一会经过处置应该就没问题了。你不用担心,我让你留下来,一是帮我搭把手,二是也能相互学习嘛。”
“对,你说得没错,今天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今后,如果准备一直要把赤脚兽医这门行当做下去,这接生的医术必须掌握。”